2020年10月25日,京城景盛花都会所,史诗电影《楚汉风云》剧组和发行商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庆祝电影票房正式冲破十五亿。
“老,老张啊,这次~电影大卖,你也算是成功晋升十五亿导演的,这算是辉煌再续,还是重振雄风啊?”中影集团副总,张大导演的好友,也是电影的出品人之一的朱红搂着张导的脖子,双颊早已变得通红。这次电影大卖不仅巩固的他在集团内部的地位,也让老朋友摆脱了几年来的囧境,重新回到了导演中第一集团的金字塔顶层。若说这次庆功宴,谁最高兴的话,朱红一定能拍前列。当然,张大导演肯定也是其中一位。
“老朱,看你那样儿,说你不能喝你还偏偏逞能,那两词有啥区别,别再瞎扯扯了。“没等同样醉的不清的张老谋说话,坐对面的编剧,更是两人多年朋友的孙才朝朱红背后的年轻人喊道:“小王助理,把你老板送回去吧,他已经醉成这样了。车在下面吧”边说边起身走过去,帮着朱红的助理把他扶起来送出去。“这朱红,喝成这样,老张你也不。咦,那边是怎么了?“刚回座位,还没等他坐下,便看见宴会那头人头骚动,喧哗声逐渐响起。
“要不,嗯,你过去看看,庆功宴大喜的日子,不要出什么事了。我们这啊,恐怕就你还能走稳喽。你说你怎么酒量这么大呢?”刚眯着眼休息的张老谋听到呼声,瞟了一眼,翻个身继续趴着桌子上休息嘟囔。孙才望了一圈,瞅着一桌的“死尸“,松了松领口,对着出口人群走了过去,一步一步的稳稳前行。
“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张倩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刚走进人群,看见剧组化妆张倩站在里面,对着她询问经过。
“孙总,好像是宋经理出事了。刚刚突然倒下去,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孙倩听到孙才朝自己问话,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已经打120了,不过急救车赶过来还要一会儿。”“什么?小宋出事了?”听到孙倩的回答,孙才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半,低头看了倒在地下的宋志文,另一半也醒了。被半扶在桌前的宋志文鼻孔已经慢慢流出赤红的鲜血,脸也从发红渐渐变为死灰。宋志文是另一家出品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人脉很广,有很多东西都是靠他来操作的。不过要只是这个原因孙才也不会担心什么,主要是因为宋志文昨天才承诺他投资新公司的意愿,可以说服董事会来和他一起投资一家新的影视制作公司,可惜事与愿违。如果宋志文此时出什么事,只怕一切都打了水漂了。
“小李小王,知道宋经理家里电话吗?不知道去查,你们两个快点去通知他的家人,对了,还有他公司里都要通知到。站在前面的人赶紧让开,来两个人把桌子什么的都搬开,待会儿医生好直接来接人。对了,孙倩你和我去会所门口等救护车。快点呢,人命关天的急事磨蹭什么呢?”孙才看到有些慌乱的人群,有条不紊的发号着指令,看到人群散开,紧走两步,带着孙倩对着大门而去。
“小宋的情况怎么样了?有事吗?”刚刚赶到医院的张如法带着几位随行人员急匆匆的走进301医院的急救室走廊,隔着几米远对着两旁守护的人群发问,目光盯着走廊深处明亮的急救灯有些担忧,毕竟呆在里面等待拯救的不是外人,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兄弟,自己把他从体制里拉出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也不好向他父母交代,毕竟一个大院出来的。
“张总,我是剧组的编剧孙才。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医生说有可能是饮酒过度导致的大脑血管扩张破裂,情况很危险。”孙才看到张如法带着人走了进来,迎头赶上去,对着张如法简单的陈述了下当前的情况,引着他走到走廊外的休息室。“通知小宋的家人了吗?”回身问了随行的秘书,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张如法在让出来的位置下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准备休息。宋志文出事的消息给他的打击的确有点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自主的跟着抖动,仿佛在冥想。整个走廊顿时静了下来,在孙如法的气场下,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孙如法睁开眼,对着孙才发问:“和小宋同桌的是哪几个?和他喝酒的又是哪几个?你现在就给我去查清楚。名单我今晚就要知道。”话音刚落,走廊外又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对夫妇,急匆匆的走到人群里。
“伯父伯母,我是如法,小宋情况有些危险,还在抢救中,你们要不要先坐下来。”孙如法有些惭愧的对着来人走了上去,医院里焦急的交谈声慢慢飘远。里面的人不知外面的焦急,外面的人不知里面的遐想。
“要不要通知小杉啊,志文都成这样了。”宋志文的母亲黄茹拉着一旁她的父亲,有些担忧,“还是算了吧。她还有工作,来也没用。有我们两在这就够了。我们两也快退了,就我两个守在这吧,如法你也不用在这了,去忙吧,我和你伯母就够了。”宋长贤拍了拍老伴的手,看着急救室的门,眼里只有慈祥。历经风雨,这位老人不希望麻烦到其他人。有什么事,都由自己来承担,这是父子的命运,也是知天命后唯一的牵挂。
张如法点头,但是没起身,宋长贤看了一眼,也没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自然不需要多言。
于是静坐,于是沉默。深夜的医院里,数十人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里面的人。
宋志文觉得嘴唇一阵凉意,手刚抬到一半,意识却越飘越远,整个人就没有了知觉。
黑暗中宋志文看到了很多很多,自己的一生匆匆流水,幻灯片一般一张张的从眼前飞过。三岁时被烫伤,八岁时烧电缆被父亲教训,十岁的暑假骗家里钱去买玩具结果被罚跪没吃到晚饭,十三岁在高一考试作弊被开除,十八岁高中毕业自己悄悄报了电影学院去面试,二十岁的初恋,二十五岁毕业考了公务员,三十二岁辞职,三十八岁进入董事会出任总经理,自己刚刚还在开庆功会。画面结束,可是大脑里还在漂浮着庆功宴的画面,看着张大导演在对面的谈笑风生,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心底却浮现前两天和同学聊天的内容。笑容中苦涩一闪而过。自己的一生经历过贫穷,苦难,挫折,可是自己从没放弃过自己,算成功吗?应该算是吧,有个主播老婆,有个可爱的女儿,在繁华的京城也算金领。可是自己失败吗?宋志文觉得很失败,二十年来,自己从未在梦想的道路上前进半步,那是梦想,那是从内心深处孕育了十八年却没浇过水的种子啊。拍一部长片上映,自己几年来经手了这么多部片子,却没有勇气去尝试,这何尝不是一次失败?
从十八岁进入校园,到二十二岁本科毕业,发现工作难寻的自己又继续读了三年的研究生。二十五岁毕业后考了公务员,浑浑噩噩做了几年,升值,加薪,混了个正科级。然后发现大环境开始对职业要求越来越高。一时之间,每个月都有大新闻。于是在过年时和发小孙如法的聚会中,听说他们公司准备从香江北上京城,成立新的影视公司,准备开辟一条新的融资途径,转移赢利点。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推着自己辞职,凭着十几年的关系网,几年间也算顺风顺水的成为了新公司的董事会一员。但是,某一天当自己在微信同学群里聊天打屁时,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却是如此的震耳欲聋。把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慢慢的撕裂,敲碎,然后露出18岁时的蕊子,点亮。“大家有谁拍过一部长片上映了吗?”大家有谁拍过一部长片上映了吗?十四个字的问题,却让几十人哑口无声。
本科同届的40名同学,硕士的32名同学,十五年间,大家仿佛把当初入校的梦想放到了内心最深的盒子里,用湖水淹没。因为72名同学里,没有一位继续从事电影导演这一个职业。京城电影学院从上世纪的辉煌,瞬间没落了。有的是时光飞逝的感叹,更多的是对命运的不堪。想起一个笑话,成功的人只会说这一切都是运气,不会归咎于能力。而不成功的人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也不会归咎于能力。但社会的现实是,舞台就这么大,你方还未唱罢,我方如何登台出场?
所以在看到如此年老的张老谋焕发第二春,再数一数诸位大导,虽然自己的新的项目成功了,但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拍一部长片呢?四十岁的年龄,没有一部长篇的拍摄经验,也许自己也该继续深埋梦想,让生活继续吧。于是求醉,于是多喝了几杯,于是在迷茫中渐渐失去意识。也许第二天起来,又是新的开始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