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言薇将手中的神通散了又散,凝了又凝,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垂下了手去。少顷,王森苦不堪言的声音传将出来,这才她神色一松,也仿佛定下了什么念头:“闷杀我也,臭杀我也,快救救我,拉开这破弓,我的手已是动弹不得了!他奶奶……你是不是特意消遣我,这一箭使出来,我哪里还有力气与人对敌了!”
谷言薇闻言,也不知不觉,产生了一股恶作剧后的愉快感觉,笑道:“现在怎么不肯叫我师父了?趁早再恭恭敬敬起来,我耍起大小姐脾气,说不定再不教你神通了。”怪鱼死后,一声钢筋铁骨就告衰败,谷、王二人内外用力,就能一寸一寸,破开一条出路来,谷言薇一行解破怪鱼的皮肉,一行不由暗自想到:“真也怪了,我一向在宗门内,可是谁也不忍心捉弄的……”
过了半天,但闻嗤啦一声,傻小子奋力撕开怪鱼的血肉,一头撞将出来,他此时的形貌,可谓狼狈到了极点,浑身的血污不说,双臂上的血管根根断裂,淤血肿胀、生生粗了一圈,十指无不见骨,指甲被弓弦迸飞,这般惨状,真是观者比承受者还疼,兽牙项链沾上怪鱼的鲜血,更加的闪烁发光,简直就要跳跃起来了。
王森一钻出来,深深喘口大气,既不抱怨、也不骂街,一把扯下项链,就递到谷言薇的面前,一叠声道:“快看快看,这项链我从小就带着,也没能看出来有什么神异,难道遇血则灵,是什么宝贝?”正自说着,王森心中一跳,蓦地想到:“哎呦!沙某人那王八蛋说过我身上有我父亲的遗物,莫非就是这个项链,这怎么能让旁人细细端详呢!”这样一想,王森手一抖,就要将项链收将回来。
谁知谷言薇这次也不怕血污秽气,一把就将项链接了过来,端详了良久,猛然道:“是了,你父亲留给你的这项链既是信物,也是线索!你把这鱼的嘴巴掰开来看看。”王森暗道下回铁定不让谷言薇再看项链,闷闷不乐,一把将怪鱼的大嘴掰将开来,谷言薇拿着项链上发光的尖牙和怪鱼的牙齿略略一比,果然除去色泽和大小之外,并无太大的区别,当下沉吟道:“是了,想来这条怪鱼的血统和你项链上的兽牙来源相近,因此能有反应,如果能得到正确的血液,想必能有月雪沉降之地的线索……我来看看,这鱼是什么怪物,项链请借我看看,你的伤势挺沉,先运运气罢。”言罢也不搭理王森,自顾自地拿出一堆书籍,一一第细细参看不表。谷言薇要寻找月雪沉降之地,九成九是为了与王铮有关的那处密藏,她把王森拴在身边,无非也是为此,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样一看,倒十足是王森成全了她了,傻小子现下纵有百般无可奈何,也只好自己去治疗伤势。
王森所受的伤并不太重,服下了丹药,个把个时辰也就恢复如初,他斜过眼睛,悄悄瞥了谷言薇那厢一眼,却见谷言薇着魔了一般,犹自钻在书堆里,当下悄无声息,躲开老远,直到看不见谷言薇藏身的树洞为止,这才停下身来,手中光芒一闪,又取出剑丸幻化的强弓在手,只是此刻他手中的箭矢一黑一金,俨然有两根:“我方才一念之间,使的是紫金重气凝结的箭矢,想必威力比用剑丸幻化的箭矢差上好多,我现下只能拉开一半的弓弦,但要是炼成紫金重气中的重魔加持法,那就能拉个满月……看来,我要躲着谷言薇,尽快炼成这门神通才行,谷言薇不是歹人,但……他奶奶的!她是陈小楼的女儿!”正自懊恼,但闻谷言薇声声呼唤,似乎有极为重要的发现。
王森闻言收好剑丸,两三步赶将回去,却见谷言薇一手拿着项链,一手拿着一枚玉简,那玉简中飘飘荡荡,浮现出一个虚影,赫然是一条七尺长短的黑色游鱼,与方才的怪鱼有八九分的相似,满口幽蓝色的交错尖牙径直长出嘴外,又与王森项链上的尖牙一般无二。
谷言薇王森眼巴巴盯着自己手中项链,知道这既是信物线索,更是王森父亲的遗物,自己久占殊为不妥,当下不动声色,淡淡地递过去道:“你项链上的兽牙,我只能认出这一种,方才你杀死的怪鱼名为‘树中鱼’,这尖牙的来源唤作‘沙中鱼’,这两种怪物互属远亲,这是不用多讲了,‘沙中鱼’在一般的水系中是寻不到的,我的典籍中说,只有在西域大漠中的流沙之河中才能找得到,看来咱们为今之计,还是要到大漠中去才是。”王森闻言,暗道:“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机要,本来只该我知道,如今让陈小楼的女儿知晓了,就算她和陈小楼不对路,还有那个什么大哥在,消息迟早要落到小乘魔宗手中,这、这……她离我好近,我现在下手偷袭,有五成的把握……”想到这里,傻小子浑身冷汗,大滴大滴地流将出来,心中杀机四起,双目泛红,但念及谷言薇救命的恩情,又不由心中交战,这一挣扎之下,大滴大滴的热汗冷汗,更是如雨落下。谷言薇见状,也不由倒退三步,暗暗道:“这怪不得他,但他若要出手对付我,我也说不得……”正在二人两难之际,一线清朗的男声,蓦地自不远处飘荡传来,谷言薇听见,顿时如遭雷劈!
“薇儿,离这小子远些,父亲现下已然脱险,你还不和大哥回家去吗?整天钻研什么月雪沉降之地又有什么用处?等捉到王森,要不了两年,这世界还不是我们小乘魔宗的天下?嗯?小子我不杀你,你还不自己滚蛋?灵儿师妹,去给他点教训!”
谷言薇闻言,浑身犹如过了电一般,抖了一抖,抬头一看,却见一名风姿夭矫、形气超俗的年轻人,带着一名面如冰霜的较小少女,正自站在不远处一片大叶之上,眼中寒芒如电,直直刺向王森,谷言薇暗道:“我给大哥传递贪狼剑图,只不过报了一个平安,怎么他这么快就能找到我,不行!我不能跟他回去,更不能让他知道王森在此!”当下也顾不上什么防备了,步子一点,挡在王森的面前,一面对她大哥敷衍道:“我自己有自己的私事,大哥你要管我么?这人是母亲宗门的师弟,我看你怎么叫人教训他!”一只手在背后连连打着手势,叫王森独自先走,哪知道王森现下如同一尊泥偶一般,满眼中就只能看见一个人,哪里还能留神她的手势?
谷言薇这大哥身旁的少女,不是鹰花翎是谁?
谷言薇这厢要让王森忍气吞声,且不说他哪里能注意得到,现下鹰花翎就在眼前,要想他抽身离开,那可比登天还难。傻小子看见鹰花翎双眼带煞,冷冷地瞪视着自己,不由得心乱如麻,一直以来重重的忧心和思念潮水般涌上心头,张开口处,一声“花翎”颤颤巍巍的叫了出来。谷言薇不知底里,但也急了个半死:“怎么还不去了,你遇上我大哥,可真是羊入虎口!”
鹰花翎听见王森这一声酸楚难言的呼唤,眼角微微颤动,流露出一线难言的悲痛之色,只是这神色一闪即逝,随即就想被外力拉扯一般,恢复如常了,她还没开口,背后陈陟南就先自讥讽起来:“你这小子感情是发了疯癫了?灵儿师妹自幼在我宗门成长,哪里又来了什么别名了?”鹰花翎愣了一愣,这才开口,只是话音语调,已然和从前殊为不同了:“少主说得想必是没错的,但要我出手对付这么个疯子,我不想脏了我的手。”此言一出,登时犹如一记炸雷在王森心中列缺作响,王森悲痛之中,倒是勉强回过了神来,随即熊熊怒火,自三尸神内,一直烧到百骸:“花翎会不认识我,想必是陈小楼动的手脚,乌龟王八蛋,可别落在我手里!现下花翎就在我眼前,我怎么能让她再和这小王八蛋走了……对了!玄门那个破我神通的高手,现下可并不太远!”
陈陟南闻言,顿觉很是无趣,鹰花翎是他父亲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万万责怪不得,但要他自己对付王森,那又没了半点的趣味,他意兴阑珊,神色顿转慵懒:“那也罢了,薇儿,大哥也不好管你太多,我现下已经办完了父亲的要是,你若闹够了,就自己回去吧!”当下转过身去,带着鹰花翎就要离开时,冷不防一道灼灼白光,带着令箭一般的尖啸声,猛然自身后狼烟一般,径自冲上天外云端,陈陟南一见之下,一颗心如铅砣一般望下一沉,浑身的冷汗如雨般透将出来:“天地追杀令!不好!”陈陟南手指一动,正要掐起法诀,冷不防肩膀一沉,一只漆黑的令牌已然压在他的肩头,令牌上一张鬼面犬牙交错,死死咬定了他肩胛的血肉,正是杨子朝《原始地魔令》的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