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怎么忘了,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就不是我云浮派弟子了?”
看见众人看过来,一直没有出声的高术奇突然笑了起来,他随意地开口问道,这话出口,众人又是一愣,就连下首早已闭目等死的楚歌,也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修真炼体,消耗资源剧烈,云浮七院,收徒要求各异,基本上却和天下九州大部分宗门无二,那就是挑选弟子,先看根骨天资是否合格,以免白白浪费珍贵资源,却又养了一群碌碌庸人。
无骨相者,不与之。
而云浮派又加上心性德行诸般限制,符合的人选更是稀少,否则以它响彻云州的声望,哪里仅仅是现在这般规模。
高术奇笑了起来,解释道:“这小孩姓楚名歌,在厨房杂役多年,是我师弟程大海的得意弟子,又在草药坊帮工,连陆师叔在内,炼丹堂上下十多名师叔师兄都有技艺相授,陈师侄不说演了几式枪法,就是将龙吟虎啸枪倾囊相授,又算得了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禁愕然无语。
高术奇口中的程大海师弟,便是厨房主管,是上代掌门捡回来的弃婴,可惜天生愚钝,全无修行天赋,倒是机缘巧合,学了一身好厨艺,干脆在云浮派厨房做起了主管,平常对着楚歌呼来喝去,动辄出口成脏,连许多旁人也觉得难听,只有高兴时教他几手厨艺,不想此刻变成了楚歌的救星。
而楚歌每日去草药坊交卖草药,总是缠着几个药师问这问那,白发飘飘、慈眉善目的炼丹堂主持陆长天,更是被他缠得不耐,最先只是草药知识,随着年龄愈大,知识渐长,一些常规医术也慢慢精通了。
只是近年来楚歌病重,这才渐渐断了这些来往。
“可是这些医术、厨艺,偏门旁道,怎么比得上龙吟虎啸枪……”一个苛刻执着的长老出声反对,但话一出口便戛然而止,因为一旁的陆长天,已经对他怒目相向。
“武技乃技,医术乃术,术者,道也,技进乎道,师弟你错了。”高术奇笑着反驳了一句,也不愿拂了这个长老的面子,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转向枪术教习陈公言,正色道:“既然事出于你,那你就收这小孩为记名弟子吧,不入枪院,但也要以门规约束。”
“是,掌门。”陈公言知道这是掌门给自己的台阶,连忙顺势而下,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陆师叔也满意了吧?”高术奇又看向楚歌身旁的白首老人陆长天。
“好,好,哈哈,你以为我来是责问你们的么,可算便宜了你小子,否则让你再多出一个师叔。”陆长天沉默片刻,原本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意,一指陈公言说道。
他的辈分比陈公言足足高了两倍,又同是枪院出身,乃是货真价实的师叔公,他一指过来,陈公言连忙俯首躬身,聆听教诲,同时心中一惊。
听陆长天的意思,若非掌门如此安排,陆长天就要亲自收楚歌为徒了。
区区一个山下少年,即便大病痊愈,也不该受到陆长天如此厚待,莫非此子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这么急匆匆赶来,当然不是因为小楚跟谁偷学了几招枪法,我只是想瞧瞧,是谁如此慧眼,竟然发现了他这个天纵之才。”陆长天哈哈一笑,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未入炼体境界的普通人,可以以一己之力,对阵五个炼体一重的武者,还能重创其中三个么?”
“什么?”这话一出,就连一直稳坐上首、笑意盈盈的高术奇,也不禁怔住了。
适才高术奇看见陆长生兴致冲冲的进了门,虽然言词粗鲁直接,但神情模样,完全不是在质询偷师偷授之事,反倒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高术奇知道自己这位师叔的性情,即便有人偷授武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此必有其他原因,因此见招拆招,替陈公言解了围,只想听他之后要说的话。
不过却怎么也没能想到,竟然是这个模样清秀的少年,作出这么大的惊人之举。
炼体下境,也就是炼体前三重,虽然对于在座的人来说,无异于婴孩,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已经是不可冒犯的层次了,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么鲜明的层次划分。
炼体一重,臂力三百,普通壮汉若勤加锻炼,筋骨健壮,一些力士也能做到。
但是习武炼体,却不仅仅在于纯粹的力量变大,其躯壳之坚韧、五官之敏锐、身形之迅捷,都不是常人能及。
想要成为一名炼体武士,没有师门指导、功法修炼、药物刺激,普通人强行锻炼的后果无外乎摧筋断骨,重伤残废。
如此情况,谁还能以一挑五,并击败其中三人,简直闻所未闻。
但是陆长天贵为云浮高辈长老,德高望重,他的话却不可不信。
而他话中所指,自然就是身边的楚歌了。
可是眼前这小小少年,哪里又显露出半点以一挑五的气概。
就在众人摇头不信间,高术奇突然抬手止住议论,缓缓站起身来,笑着对楚歌说:“既然你学了我云浮派的枪法,那就是我云浮派弟子了,本掌门先来考校考校你的学业如何。”
“掌门……”陆长天本来兴奋莫名,但是一听这话,顿时愕住,正要摆手维护楚歌,就听高术奇安慰道:“无妨,陆师叔看着便是。”
只见他神色一凝,双眸深处迸出两点神光,随着目光笔直地对上了楚歌的双眼。
一股磅礴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瞬间覆盖了整个大厅,宗师之力,无可匹敌,众人呼吸为之一窒,纷纷不由自主退开数步,大厅之中,就剩下高术奇和楚歌面对面站着。
楚歌原本还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喜悦之中,不料大人们话锋一转,矛头突然又指向自己,刚刚暗道不妙,高术奇那雄浑的宗师意念就如滔天大浪般压过来。
仿佛被海浪冲刷,楚歌身体一晃,脑海更是一震,勉强站稳,却发现四周的人影景物都变得无比模糊,唯独身前的高术奇,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拿起一杆长枪刺了过来。
而自己手中,同样多出了一根训练木枪。
在这半现实半幻境之中,楚歌的意识也是同样前所未有的清晰,见对方虽然只是一记普通攒刺,但是迅猛异常,磅礴大气,竟让自己生出一种如被猛虎扑食的惧意。
楚歌无暇他想,于是举枪一抖,枪身一震剧颤,瞬息间和对方的长枪拍击了十多次,终于卸开力道,偏移了对方长枪刺击的方向,更顺势向前大踏步一撩木枪,枪尖就化作一道鞭影,呼啸着朝高术奇的下颌奔袭而去。
这一反击,便是出了全力。
龙吟虎啸枪第一式·龙咆虎哮。
原本楚歌虽然将这武技练的纯熟,但是受限于身体机能,完全没有此刻这般迅猛和流畅,但是此时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强了不知一倍,分明是炼体武士的境界。
而高术奇更是了得,长枪一横,架住了这道枪影,举起枪身往旁轻推,已将楚歌木枪拦到一侧,“龙咆虎哮”的后续变招,全然无法使出。
而高术奇顺势而上,身体便欺到近前。
长枪对阵,最忌讳对手欺近身前,而高术奇和楚歌虽然都是用枪,但他身体高大,到了楚歌身前,优势更足,当下便抬起枪尾砸向楚歌面门。
楚歌脚下一划,倏地从高术奇肋下钻过,向前猛蹿出两步。
一回首,高术奇的长枪却又到胸前。
你来我往,交手数合,高术奇都没有使用什么武技,只是连起练枪的几个基本动作,便将楚歌逼得连连后退。
而楚歌却被逼迫得连番运起龙吟虎啸枪的前六式枪法,这才堪堪抵挡住高术奇那简约干练却刁钻迅猛的攻击。
眼看高术奇再度欺身而进,楚歌无可奈何,身体重心一沉,双手暗劲使出,长枪再次剧烈震颤,便朝前面狠狠抽下。
这正是楚歌自行摸索出来的五虎断魂枪第七式——猛虎啸牙。
这一枪抽下,并未有如何不凡,比之陈公言那日演示的云浮版“猛虎啸牙”,差距直如荧光比之皓月。
但是眼看枪尖抵近高术奇,高术奇随手举枪拦截,楚歌的木枪却突然一分为二,抽在了高术奇的枪杆之上。
一声轻响,楚歌的木枪终于受不住压力崩开几道裂纹。
两道暗劲,却在交击之时透出枪尖,点在了高术奇双肩。
高术奇原本没有在意这式枪法,直到这丝微弱暗劲点在肩头,这才心有所悟,不禁一下子怔住了。
这两点暗劲之微弱,便如烟民喷吐的烟气,仅仅一丝微热拂过衣表。如此轻微,自然无法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高术奇的心里,突然便被这两道烟丝惊起了滔天骇浪,就连楚歌紧接而来的第二枪,也全然没有理会。
只见楚歌紧接“猛虎啸牙”变化而来的一枪,轻轻松松便刺进了高术奇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