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昙林法师。”公吾夷毕恭毕敬的说到。
不过他的毕恭毕敬,却不是对叁月,而是仰天望空,似乎是在对那位他口中的昙林法师所表达。
叁月乍一听到“昙林”这两个,还有些微懵,但仔细一想,顿时惊讶的不得了。
这昙林是何人?
《慧可传》(慧可,达摩首席大弟子)中曾有云:隋代僧,生卒年不详,又做昙琳,自称达摩四弟子,曾记录过达摩“二人四行说”,于洛阳与邺城参与译经事业,在菩提流支、佛陀扇多、瞿昙般若流支、毗目智仙等译场任笔受,早年和达摩曾非常亲近,但他以禅法和义学病重,后来达摩临终前,曾测自己的弟子分别印可得皮、肉、骨、髓四个字,但是却唯独没有提到昙林。
昙林在传承达摩禅法上所记的《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观)》,可谓是中国禅学史上不朽的著作。
而叁月之所以知道他,还因为一个原因,这位昙林法师,也是号称禅宗的祖师爷之一,如今的禅宗术者当中,至少有四成人都是拜的他的香火。
这样一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得道高僧的大法术,居然也被埋在了这座地下城里?
怪不得史书曾记载他曾经于洛阳讲过学,看来当时书中所指的洛阳,其实并不是汉魏洛阳,而是这座东魏洛阳城。
还没等叁月把整件事想个明白,公吾夷已经继续开口说到:“昙林法师于月初来洛阳城的摩诃院开坛讲学,可谁也没想到,这时西魏的军队却突然渡过黄河,攻入洛阳城,结果法师就被困在了城里,听说我们避入官署的时候,大法师也正被人围在摩诃院中,就是不知道生死如何,如果大师您真有什么问题难以解决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说不定遇到昙林法师,可以让他为你解答疑惑。”
感情这家伙也不知道昙林到底还在不在。
不过叁月对此却不报什么乐观态度,那昙林是禅宗的祖师爷,自身也是个法力高超的大师,就算他真的被西魏军队围困哪怕是身死,也不可能像这些普通老百姓一样,散掉魂魄,做个浑浑噩噩的游魂,人家说不定早就已经渡化,投胎重新做人去了。
那个什么摩诃院,估计去了也是白去。
叁月顿时感觉到一阵索然无味,刚要开口向那个公吾夷道别,却没想到不远处突然又传来一阵尖利的嘶嚎,这声音就像是风中传来的闷雷,压抑心扉,却又让人振聋发聩。
“这是什么东西?”还没等叁月等人搞明白,那公吾夷已经脸色大变,急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哭诉到:“不好了,他们又来了!”
林宋两人看不到,叁月有法术,却可以轻易看见,原本在她面前站了满满当当一大群游魂野鬼,最起码也有几百只,可是一听到这个声音,这些游魂野鬼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当即乱作一团,狼突豕奔,慌张的不得了。
叁月一把拉住正惶惶然如末日来临般的公吾夷,好奇的问到:“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害怕?”
公吾夷虽然只是个鬼魂,但是此时却害怕的浑身都在抖动,听了叁月的话,他突然想起面前是一位“法力高深”的大师,急忙一个箭步躲到了叁月的身后,颤颤巍巍的叫到:“大师,大师救我!”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叫这四个字了。
叁月无奈,只得稍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用很镇定的声音说到:“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的是什么东西?”
公吾夷躲在她身后,只露出半个头颅,小心翼翼的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同时结结巴巴的回答她到:“是,是那些天杀的西魏军队。”
叁月顿时也跟着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攻破洛阳城的西魏人?
可是这些西魏人不是已经大获全胜了,怎么还有人留在这里?
她不解的朝着那凄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眨眼之间,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已经卷了过来,那雾气最初只是犹如粉尘一般慢慢从地上卷起,但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雾气当中,隐隐传来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阴邪之力。
“不好,阴兵借道!”叁月顿时惊呆了,等到那团灰蒙蒙的雾气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她才恍然大悟,竟然遇上了真正的阴兵借道!
这等声势,哪是她个人这点儿区区的力量可以抗拒的?叁月二话不说,急忙招呼林宋二人到:“快跑!”
林宋二人反应也不慢,一看这声势,就知道自己三人留在这里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叁月这么一喊,他们已经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三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那老者公吾夷,还痴痴呆呆的站在原地,叁月之前的渡魂符已经过了时效,他渐渐又变成了那副白痴的模样,看到一大群阴兵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他不仅没有避让,反而傻笑着呆呆的迎了上去,片刻之后,他就变成了这“阴兵”当中的一员,带着满脸婴儿一般的笑意,身不由己的随着大股的阴兵们席卷而去。
再说叁月几人,头也不回的一口气跑了也不知道多远,直到整个胸口都像是火烧一样的疼痛,才敢停下来喘口气。稍微平复一下之后,叁月回过头来问到:“怎么样,没跟上来吧?”
林宋也回望了一下自己等人跑过的通道,又趴在地上停了一会儿,说到:“好像没跟过来。”
三人这才干放心的喘起大气来。
喘完气后,那山子却突然用很怪异的表情朝叁月问到:“叁月姑娘,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兵借道?”
叁月点点头,反问到:“怎么,你看到过?”
山子的表情黯了一下,点点头老实的回答到:“不错,我们当初在这地下也曾经见到过,还有好几个兄弟一不小心就被卷了进去……”
叁月挑了挑眉毛,被阴兵给卷了进去?不用说,他们现在肯定也成为阴兵的一份子了。
阴兵借道可以说是术者最头痛的几种灵异事件之一,一般的术者,即使是有再强大的法力,也不敢跟他们对抗,因为这是集合了成千上万具灵体的群体意识形成的力量,一个人是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对抗的,只有通灵师预先摆好去往阴间的法阵,才能将他们诱过来,直接通过法阵送往阴间,自有真正的地府府兵可以对付他们,妄想以血肉之躯对抗这阴兵的力量,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叁月也只能为山子的这几位兄弟静静的默哀而已。
休息了一下,叁月拿起地图,朝山子问到:“山子大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山子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在地图上看了一下,随后指了一个地方,说到:“我想我们应该大概是在这个位置。”
地图上,叁月三人所处的位置,位于洛阳城官署的西南方大约几里处,原来三人绕来绕去跑了半天,总共也才跑出几里远。
由此也可见这座城市被掩埋得有多深,当年那些纵横阡陌的街道,如今全都被黄沙和石砾给掩埋了,他们只能沿着自然形成的通道和李环山等人人工挖掘出来的隧道,弯弯曲曲的在这座城市里通行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走上岔路。
但叁月还发现了一件很巧合的事,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地图上有一个黑色的小圆圈,这圆圈的标注上写着两个字:寺庙。
黑色的圆圈表明这里有一些李环山他们不敢去触碰的“东西”,但寺庙两个字,却不经意间吸引了她。
因为在这副地图上,除开这里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标注为“寺庙”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很可能就是那个昙林法师开坛讲学的摩诃院?
本来叁月是不准备去这个摩诃院浪费时间的,可是既然如今都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又何妨多花点儿时间顺道去逛逛呢?
这么想着,叁月便将手往前一指,对林宋二人说到:“走,我们去摩诃院!”
林宋二人自然是以她马首是瞻,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跟着她就径直走了下去。
三人一路弯弯绕绕,绕过了好几处被点了红点的地方,终于来到了地图上那座被标注为寺庙的所在。
说是寺庙,其实实际上也就只剩下几座塔尖还露在外面了。
南北朝时期的寺庙,和我们如今所见到的寺庙是大不相同的。南北朝时期佛教刚刚被达摩带到中原,那时候兴建的寺庙,还保留着天竺国的一些特色,比如尖尖的塔顶,以及糖葫芦一般层层叠叠的佛塔,和如今我们所见到的寺庙宽阔的大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所以这座摩诃院,整体看上去也很小,叁月几乎能够从那几根遗漏出来的塔尖,猜到这座寺庙最多不过几千平米左右,大概也就和半个足球场差不多大小。
堂堂的一代高僧昙林法师,就毙命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寺庙里?
叁月忍不住靠前两步,想要仔细将这里看个清楚。
但就在这时,她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点动静,一开始就像是有人在地底下噗呲噗呲的打洞,感觉十分沉闷,而且地下还传来真正轻微的抖动,可随后这抖动就变得越来越激烈,仿佛那不是打洞,而是在打架,而且还是像电视里那样,举手投足只见山石碎裂,树木摧折的那种功夫片。
这打斗的声音越来月清晰,甚至就连站在地表上的三个人,也能感受到那股惊心动魄的激烈。
林宋最是热衷于这种事情,听到动静,赶紧上前几步,热血贲张的对叁月喊到:“老板,好像有人在下面打架,我去看看?”
叁月瞪了他一眼,人家打架,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再说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千年地下城,在这里打架的,你以为是街上的流氓械斗啊,你一只手就可以摆平?说不定那下面就是什么千年的妖精万年的鬼怪,你一个只会一点儿皮毛功夫的普通人,下去了还想上来吗?
叁月当然不允,摇着头喝住他到:“不急,先看清楚怎么回事。”
林宋不满的撅了撅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因为倒霉运撞上了叁月,遇到的都是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可以使力,如今好不容易听到有人打斗的声音,正是他的专长,叁月却不允许他去看看,他当然会有意见了。
好在那打斗的双方也没有让他们猜测多久,就在叁月和林宋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去观察的时候,地面突然爆裂开来,流沙四起,砂砾纷飞,随后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地下窜了出来,飞在半空,犹自在不甘的怒吼着。
叁月几人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两条人人影,赫然便是翻天燕跟白子俊!
他们两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叁月狐疑的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这两个人,真的就是翻天燕和白子俊。
随着他们两人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然后身在半空中依然奋力的搏斗着,又有两条人影先后从洞中跳了出来,这两个人,却是翻天燕的女儿阿红和徒弟何欢。
不过阿红现在满脸紧张,望着身处半空犹自在斗法斗勇的翻天燕,双手都紧紧的握了起来,她腰间的那条红绫也不见了,那可是一面锦煞旗,是他父亲翻天燕专门为她炼制的法宝,如今这锦煞旗正在她父亲翻天燕的手中飞舞,由此可见,翻天燕应付起那个白子俊来,也显得非常吃力,连他女儿的法宝都借了过去。
而那个何欢,则将一支类似于竹筒一般的东西放在嘴边,随时对着半空中的白子俊,看样子像是准备找个机会偷袭他,可惜他的脸色却很难看,因为这白子俊根本就是一个鬼魂,他竹筒里的银针,对鬼魂能起什么作用?
半空中的打斗依然进行得十分激烈,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那翻天燕已经渐渐处于下风,毕竟他的身后,比起林宋来都还有不如,要不是仗着手中抢自林宋的那柄百人斩,说不定早已经被白子俊的鬼爪给抓得支离破碎。
而这个白子俊,很明显也留了几分力,根据叁月他们上次所见的情况,他身兼佛道两家之长,对付翻天燕,本没必要亲自和他肉搏,光是用法术,就已经够他喝一壶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宁愿用魂体去和翻天燕贴身搏斗,也不愿用法术直接把他轰杀成渣。
两人又过了几招,却看到了地上正在看好戏的叁月三人,翻天燕顿时露出一副欢喜的神色,急忙高声叫到:“叁月小姑娘,快,这里有一只千年的恶鬼,我们正好齐心合力把他收拾掉!”
叁月笑眯眯的说到:“老前辈,您是在跟晚辈开玩笑吗?以老前辈您的法力都对付不了他,把我们拖上,您该不会是想把我们当成炮灰吧?”
翻天燕顿时大怒,啐了一口又怒气冲冲的说到:“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懂不懂?你要是不帮忙,等会儿我被打败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叁月见他确实动了真怒,也不着恼,继续笑嘻嘻的说到:“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倒是懂,可是老前辈,我们法力低微,手里有没有趁手的兵器,你让我们怎么帮你啊?要不我就在下面帮你撒撒符吧,我的符咒虽然威力弱小,但是帮你捣捣乱,还是可以的。”
看她的样子,笑得就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而且她说的话也有问题,“捣捣乱”?是帮谁捣乱,白子俊还是翻天燕?
翻天燕可不敢把注押在叁月的身上,虽然他这时恐怕还不知道和自己搏斗的,正是那个屡次三番闯入李环山梦境的白子俊,可是他却很明白,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要不是因为他顾忌着什么,或者说他没有起杀心,自己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如果再被叁月捣捣乱……
他恶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同时也很清楚叁月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带着一副笑脸说到:“好,小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把那柄宝剑还给你们便是,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定要和我联手对付这只恶鬼。”
“你放心吧。”叁月听他这么说,顿时放心了,一边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对向翻天燕,一边笑眯眯的说到:“这就是那个白子俊,就算你不对付他,我们也会出手对付他的。”
翻天燕顿时惊了一下,差点儿直接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尼玛终年打雁,没想到还是被大雁给啄瞎了眼睛。
要是早知道这个家伙就是他们不得不出手对付的白子俊,他何必眼巴巴的去求人,还把好不容易抢来的宝剑给还回去了?
一念及此,翻天燕就有了反悔的心思,手中握着那把百人斩,也不再提还剑的事情了。
但是叁月却不惧,装模作样的诧异道:“哎呀呀老前辈,您该不会是后悔了吧?您可是个讲道义的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翻天燕两条眼皮狂抖了几下,差点儿忍不住就要骂出口来。
但对面的白子俊的确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哪怕是手里拿着百人斩,他也觉得自己渐渐有了不支的征兆。
与其如此,还不如用这把剑,换两个炮灰,到时候自己见势不妙,就抢先逃走吧!
这么想着,翻天燕终于下定了决心,找了个空隙,一把把剑给丢给了叁月,同时高声叫到:“还不快来帮手,我要撑不下去了!”
他本来就不是白子俊的对手,失去了让白子俊稍微顾忌的百人斩,更加难堪,分分钟被白子俊逼得连连后退,嘴里只能不断的发出哇哇哇的怒吼。
叁月接到那把百人斩,一脸喜色的朝林宋怀里丢去,同时喜滋滋的说到:“剑给你拿回来了,我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