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萍 张一帆
周贻白先生是20世纪最重要的戏剧史家之一,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正如郭汉城先生在致本次研讨会的录像发言中所指出的那样,周先生同时也是一位20世纪重要的戏剧史教育家。他从青年时代开始,就曾在许多学校任教,特别是在中央戏剧学院担任教授时期,一方面继续勤于著述,另一方面专心培养戏剧史研究的后继人才。今天中国戏剧学界的很多专家学者乃至青年学子,都出自周先生的门墙,这是令人佩服的。我们请教过不少受过周先生亲传的专家学者,根据他们的回忆,周先生的教学思想有那么几条是非常重要的:
第一,周先生一生勤于读书写作,著作等身,但在教学中,他十分强调对舞台艺术实践的把握,这不仅仅因为他自己曾经有过粉墨登场的经历,更因为他重视戏剧艺术整体把握的学术观念。笔者见过一份余从老师当年追随周先生的看戏记录,上面详细记述了周先生是如何从剧本文学、舞台表演、剧种特点等方面指导学生看戏的,这不仅是教导我们应该怎样研究戏剧,同时也是教导我们应该怎样培养学生。今天我们假如还对研究戏剧应该更重视文本还是更重视舞台有争论的话,看看周先生当年的教学实践,就知道这两者是不可偏废的。而在现实中,我们戏剧戏曲学专业目前的教学对舞台实践的重视还是很不够的。
第二,周先生十分重视田野考察。从他年轻时起,就一直坚持亲自访问各地的戏曲艺人,考察新面世的戏曲文献和新发现的戏曲文物。据笔者所知,这个教学传统,今天中国传媒大学的周华斌先生和中央戏剧学院的麻国钧先生还在很好地继承,并为越来越多的戏剧戏曲学专业学科所重视。而周先生当年这么做是具有开创意义的。
第三,周先生当年培养年轻教师,并不要求按照他本人的学术观念和著作准备戏剧史教学大纲,而是要求学生按照自己的思路梳理戏剧史发展脉络,然后共同研讨修改。当然,这可能是和他本人自学成才的经历有关。其实,年轻人独立思考的能力是最需要大力培养的。今天尤其如此。
中国人民大学戏剧戏曲学专业硕士点起步很晚,至今才招了两届学生。但人大的戏剧教育是有着自己的传统的。张庚、郭汉城、史若虚、冯其庸、余从等前辈学者都是或曾在人大学习或曾在人大任教的校友。当年组成中央戏剧学院的重要部分之一——华北大学三分部,就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之一。2007年,纪宝成校长决定筹建中国人民大学国剧研究中心,初期论证时约请了四位专家,恰巧余从、钮骠两位老师都是周贻白先生的学生,华斌老师是周贻白先生的公子,只有周育德老师不是出自周先生门下(但据他自己介绍,当年他是想要报考周先生的研究生的,不过最终没能如愿)。国剧研究中心正式成立时,我们强调的学术理念是“理论联系实践,案头结合场上”。很明显,是受到周先生学术理念深刻影响的。另外,人大国剧研究中心还有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叫“剧场艺术研究”,这个“剧场”的含义不是建筑学的,而是相当于“戏剧”,意思就是在剧场中发生的一切,包括剧本、表演、导演、舞台美术、音乐、观众接受、艺术管理等丰富的内涵;英文是theatre。其实这个含义,我们最早就是从周先生1936年出版的《中国剧场史》中学来的。我们严格要求我们的学生既要重视理论学习,又要重视对舞台实践的把握;我们也创造一切机会让学生多看戏,前台后台的“戏”都要看。综上所述的中心意思就是,中国人民大学国剧研究中心也是在周先生学术理念的直接影响下建设起来的。今后,我们还将按照这个路子发展下去。
从周先生一生的教学实践当中,我们还得出这样的启示:正确的学术理念需要得到广泛而深远的传承。延续良好的家学与师承都是学术代有薪传的科学规律。所以笔者希望当前戏剧戏曲学界的专家学者们,除了埋头做好自己的学问外,还要多培养学生,把正确科学的学术理念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用句早已过时的话来说:革命事业是需要一代又一代合格的接班人来共同完成的。20世纪30年代,中国曾经有过一大批对中国戏剧研究有很高造诣的学者,但由于没有传承的梯队,他们的很多学术贡献今天都鲜为人知了,更不要说发扬光大了。实际上,学术研究也可以说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需要通过人来传承的。“周门”现在人丁兴旺,这是可喜的现象。开个玩笑说:现在谁要是敢随便诽谤周贻白先生的学术贡献,有的是周门弟子出来据理力争;然而为什么齐如山先生在前些年那么容易被一些无知又别有用心的人那么糟践呢?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学术传承梯队。
周先生的学问,来源于对戏剧艺术的实践,来源于自己刻苦的钻研。我们知道周先生的一生是极其坎坷的,他的很多著作都是在客观环境极其恶劣的情况下完成的。笔者特别希望年轻的学子们,要珍惜今天大好的学习环境,正如钮骠老师教育我们的一样,多读书、多看戏、多动笔、多思考。年轻学子们今天的物质条件大大超过了周先生的时代,理应要做出比前辈更加深入的学术成就来。
(中国人民大学国剧研究中心,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