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邑并非功臣,也没做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相反的,他是众所周知的大奸臣。
高邑本是莫丞相的门生,后不知为何弃文从武,一直在边关磨练。
秦承运的登基是他高升的契机,他在边关战绩斐然,深得军心,再加上恩师莫丞相的提携,当朝太尉之位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囊中之物。
升官之后的高太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莫丞相铲除异己,他的手段足以用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来形容。
莫丞相虽然并不认同他的手段和看法,但不可否认,这是应对目前形势最有效的办法,于是也就任他去了。
等莫丞相发现百官所敬畏的人有所不对的时候,高邑已在朝中站稳了跟脚,轻易不能撼动。
皇宫,长乐宫,长秋殿
涵在皇宫中找寻了好几日,终于在长秋殿偏殿的位置感应到了神农鼎。
涵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抬手推门而入。
屋内的檀香十分浓郁,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正跪在蒲团上回首看她:“你是何人?”
莫太后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擅自闯入佛堂的人,本应害怕的她此刻却很平静,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她知道面前之人不会伤害她一样。
取下帷帽,涵对着莫太后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莫太后惊讶地看着她,捂着唇让自己不惊呼出声:“可是七弦姑娘?”
当初她被柏美人设计摔下山崖,是七弦救了她,还护住了她腹中的孩子。
她受了惊吓,本想安好胎之后便去找七弦诚心道谢,谁知陛下却说七弦伤得太重,已经去了……
“是我”收回落在香案上的视线,涵应声肯定了莫太后的猜测。然后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是来向太后要一样东西的,作为交换,我会实现太后的一个心愿。”
莫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憧憬,而后摇头婉拒:“三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孤定当双手奉上。”
涵指向香案上摆放的那只青铜鼎:“我要的就是它,作为交换,还请太后说出自己的一个心愿。”
见莫太后仍要推辞,涵出声道:“或许有些心愿,实现的机会就此一次,莫太后,莫再错过了。”
“错过……”莫太后呢喃着,眼中泛起一抹湿意:“是啊,莫在错过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莫太后解下系在腰间已有些陈旧香囊,颤抖着手从香囊中取出了一张纸,在涵面前小心翼翼地摊开。
眼前的纸张墨迹斑斑,有着明显的水渍,已看不太清,莫太后却朦胧着眼,一字一句地念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和他曾结过发,在他离开的前一天夜里。
她拿着一缕悄悄剪断的发去找他:“苏武的诗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呐,这是我的,你快把你的剪下来结上!”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宠溺:“好!”
她极其宝贝地将两人的结发装进一枚鸳鸯锦囊,然后霸道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除了洗澡,平时一刻都不准摘下来!”
他仍是笑着答应:“好”
她将头枕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们都结发了,你可要早先回来,娶我为妻啊!”
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不等他答应又自顾自地纠正道:“算了,也不指望你早些了,你只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娶我就行了!”
在她发际落下一吻,他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将一封信塞到她手里,按下她欲拆开的手,他在她耳边轻笑:“是苏武的《留别妻》,你看,我们所思所想都是一样的,除了你,我还能娶谁?”
她和他曾结过发,可他们不是夫妻,也再也结不成夫妻!
他离开后,成了边关的大丈夫,为了他们所向往的以后奋勇杀敌,欲用军功请旨将她迎娶回家。
而她,却在长安披上嫁衣,成了别人的妻。
那人是当朝太子,他说,孤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将会是霖朝尊贵的皇后,孤对其他人的宠爱也绝不会越过你,除了孤的爱,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她好想告诉太子,她想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在边关为了他们的以后奋勇杀敌的人。
可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太子会娶她,不外乎是为了阿翁手中的权势,莫家就她一个嫡系女儿,为了不让帝王起疑,为了莫家的兴衰,她,已是非嫁不可。
出嫁的前一晚,她看着他临行前写给她的《留别妻》,在房中哭到晕厥,那封信上的水渍,全是她的泪。
披上嫁衣的那一瞬,她的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然后将手中的信,塞到随身的香囊里紧紧拽住,在此后的几十年内,再也没打开过。
她不可以哭,就当泪已在昨夜流干了。
今日过后,她便是太子良娣,登上了世间女子都渴求的那个位置,她没什么可哭的,绝对,不可以哭。
她和他曾结过发,但那只能是曾经,结发之后,就再也没了之后!
再次见到他,是在德安帝暴毙之后。
她护着才两个月还不曾显怀的肚子,站在帝座之前看着阿翁和群臣据理力争。
他就那么突然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群配着刀剑的将士,声音铿锵有力:“谁对皇后腹中的皇子继位有异议,只管同我说,我高邑定好好教他什么是忠心不二。”
皇儿登基之后,他成了奸臣,众所周知的奸臣。
但她知道,这是他为了秦朝所作出的牺牲,忠臣能做不能做的,他全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