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陈冬尔发现花子不在枕边,整个房子遍寻不着。他走到二楼,打开通往天台的门,看到花子倚在栏杆处,背影落寞。
陈冬尔上前默默抱住她肩膀,柔声问:“你不冷吗?”
花子转过来,摇摇头,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陈冬尔有点发懵,问:“你怎么哭了?”
花子低着头说:“没事。”
陈冬尔说:“那你为什么哭?”
花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到冬天,所有的绿色都不见了,从这里往下看,可荒凉了,就好像春天从没来过一样,我就想哭了。”
陈冬尔弹弹她的脸蛋,心疼地说:“傻瓜。”
圣诞后的几天,陈冬尔每天都加班,花子每天都到楼下的肯德基等他下班。陈冬尔出门一右转,就能透过玻璃窗看见花子的身影,不知怎么觉得她清瘦了不少。
元旦的假期很快过去,终于到了陈冬尔要出发去武汉的日期了。出门前,陈冬尔跟HelloKitty说话:“你好凯蒂,你要乖乖听姐姐话啊,过段时间姐夫再回来看你。”HelloKitty却背转身去不理他了。
两人拉着手走向地铁,路上,花子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送陈冬尔。陈冬尔是坐火车,他觉得火车站太乱,不让花子去。花子说:“谁说我要送到火车站的,就送你到西直门。”
地铁上人很少,花子轻轻地说:“武汉那边没有暖气吧,你衣服会不会带得不够多?”
陈冬尔揶揄她:“你怎么变得那么婆妈了?”
花子急道:“那是因为..因为也许你这一走,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呢,赶紧再关心关心你。”
陈冬尔笑着说:“行。你要找到好的就嫁了吧,那我就不回来了。”
花子扬起脸说:“真的?”
陈冬尔以为她开玩笑,就故作郑重地点头。
花子说:“好。”
到了知春路,陈冬尔推花子下车,说下一站西直门换乘人太多,让她在这站往回走。
花子拉着他的手不松开,陈冬尔迫不得已跟她一起下了车。两个人拉着手等了三趟车都没人说上去,第四趟车来了,花子终于开口说:“再不走来不及了。”
陈冬尔捏捏她的脸算是告别,花子突然抱住他,然后又松开,用轻松的口吻说:“那..陈冬尔,我们再见了。”
陈冬尔上了地铁,车门关上,他隔着窗冲花子摆手,花子目送他远去。
这一次,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
陈冬尔在武汉的日子很单调,公司给他租了一个一居室,他每天穿过中山公园上下班,早晨和傍晚,满公园都是闲逛和跳舞的人群,以中年人居多。陈冬尔上班的大厦,每天早上也很多人排队等商场开门。他很奇怪,这个城市的人,是不是都不用上班的?上班的都是外地人?
下了班,陈冬尔会坐上公交车横跨长江,到对岸的洪江体育场游泳。即便如此,仍有挥霍不完的精力,他全部用来想念花子。一想念花子,他就给她写信,他想再见面的时候,拿出一箱子的信纸,说:“看,我有多想你。”
陈冬尔数次邀约花子来武汉玩,花子在视频里说:“我不去。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陈冬尔也配合她,说:“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花子笑嘻嘻地说:“好朋友。”
终于有一天,陈冬尔知道花子没有跟他开玩笑。那天晚上,花子哭着给他打电话,说她妈又逼她去相亲,她冲她妈吼说:“我有男朋友!”她妈说:“男朋友?他敢过来跟我保证能让你衣食无忧吗?他敢保证有房有车吗?”
陈冬尔语塞,但他说:“等我回去,我们一起见你妈,我会跟她说,给我三年,三年我一定达到她的要求!”
花子哽咽着说:“三年?三年后我都快30了啊!万一三年后你还是达不到她的要求呢?”
陈冬尔也无计可施,他的确不能保证。
花子痛苦地说:“陈冬尔,现在,你能为我做什么呢?……我们,我们分手吧。”
陈冬尔一夜无眠。他从未想象过,他的花子小姐,有一天会离开他的生活。未来那么长远的人生之路,从此就没有她的踪影了吗?虽然富家千金穷小子的故事从来都难有好结局,但他一厢情愿认为,那都是编出来的,实际生活不至于如此残酷。可是原来,现实生活比电影还残酷100倍,电影中穷小子失去了富家千金,还会有各路其他的女二女三女四来共襄情义,而陈冬尔,他只要花子,除了她,他谁都不要。没有她,世上他就感觉只剩下自己的孤单为伴了。可他给不了花子最需要的东西,而花子除了他,还有很多人爱。如果不是他,花子不会陷入如此纠结的境地,她也许早就已经坐上了最好的车,住进最宽敞的房子,不用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担忧,更不必时时担心老公是不是又失业了。说到底,是他拖累了她。他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种折磨呢?
也许分手是他俩最好的选择呢?陈冬尔在胡思乱想中睡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花子发短信问他:“你还难受吗?”
陈冬尔回道:“难受。”
花子回过来一条:“我哭了一个晚上。我们不要分开吧,我不愿意让你难受。”
陈冬尔绷了一个晚上没哭,看见这条短信眼泪就掉下来了。那一刻他相信花子对自己的爱和他对花子的爱一样多。
“我知道让她离开我,从此我的生活是无边的黑暗,但如果能让我的爱人不那么痛苦,那么,我愿意。”陈冬尔在日记里写道,他内心做了决定,旁边有泪滴为这段恋情划了句号。
两人依然时不时地发短信打电话,但花子感觉陈冬尔逐渐变得客气起来,她知道原因,只不过不愿意去面对可预见的结局。她什么都没说。
那一年的春节,花子回牡丹江过年,陈冬尔没有回家,自己在武汉过了新年。他妈妈打电话催过几次,他佯称工作太忙回不去。
花子问陈冬尔:“你在武汉一个人干什么呢?”
陈冬尔说:“不知道。我不想回去。”
花子叹了口气,絮絮叨叨说了些回家的见闻,她说她爷爷问他好,她爸爸和后妈在闹分居呢,参加了发小的婚礼感慨自己老了,家门口的“土大力”饭馆黄了……陈冬尔听着,没出声。
花子问:“陈冬尔,你说我们还会见面吗?”
“不见了吧。”
“不行。我想见你的时候你必须来见我。”
“好。”
“陈冬尔,你恨我吗?”
“我怎么会恨你呢?我爱你。”
“我也爱你。”花子说完挂了电话,掩面痛哭失声。她知道,她永远失去陈冬尔了。
那一天,是他俩最后一次通话。
陶欣追问道:“你们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
陈冬尔摇摇头,说:“后来,她偶尔给我发信息,我都没有回。有什么必要回呢?回了,两个人都更伤心,长痛不如短痛,我绝情些,她才会早日开始新的生活。”
陶欣啧啧叹道:“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特伟大?”
陈冬尔苦笑说:“没有。觉得自己特****。换到现在,我那么爱她,我死都不会离开她!”
陶欣说:“你既不伟大,也谈不上****,就是个懦夫。你不敢承担她对你的冀望,就只好逃避,你以为放开她就是对她好,把自己深爱的女人推到一个不可知的未来,她有可能会碰到一二三四五个负心汉,却再也碰不到像你这样的笨蛋。她如果日后过得不好,是不是有你的责任?”
陈冬尔万万没想到陶欣的话会这么重,于是正经地说:“我倒没有想过她会过得不好。我觉得,她跟谁都比跟我在一起强。”
陶欣冷笑一声:“没看出来你那么自卑。”
陈冬尔解释说:“不是自卑。而是当时真的一清二白身无分文,空有一腔抱负,却毫无立锥之地。”
陶欣问:“那她现在在哪?”
陈冬尔摇头说:“不知道。据说已经结婚了,可能孩子都有了吧。奇怪,北京说大不大,八年了,我和她愣是没遇到过。”说完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陶欣继续抢白说:“那你这么多年过去还念念不忘是想干什么呢?是想让她愧疚,知道那么多年你一直感情失败都是拜她所赐?还是想去找她告诉她你一直没忘记她,要她抛夫弃子和你破镜重圆?陈冬尔,你这是在惩罚你自己。你恨你当时的懦弱,你恨你当时为什么不破釜沉舟为她拼一把,所以你要让自己过得不好。”
陈冬尔心事被点破但又不想承认,只好说:“我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让你教育我的。”
陶欣说:“我是看不下去。正常人的思维都是,分开了我要过得更好才能对得起当时的离别痛苦,你倒好,一痛痛八年。不仅自己痛,还让别人跟着痛。”
陈冬尔奇道:“还有谁痛?”
陶欣没好气地说:“方小方!这傻姑娘为了你,在背后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呢!”
陈冬尔满心歉意,再次表达了自己实属无心之过。
陶欣摆摆手说:“算了。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不过方小方若不是遇到你,也不会那么快嫁出去。”
什么?方小方要结婚了?!陈冬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