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耳力极佳,听得背后风声,情知不妙。若他一人,尚可堪堪避过,然背着小山似的当康,却已力不从心,只得尽力往左侧摔下,心中一叹。
就在此时,他耳中忽又响起一呼啸之声,紧接着“噗”、“哞”两声,軨軨牛躯紧贴着重华与当康冲过。重华眼尖,见軨軨左侧颈部稍后插着一枝箭矢。
原来,軨軨牛角眼见便要扎中当康,忽自左侧飞来一箭,正中其身,将它体躯撞得往右一歪,牛角便险险扎了个空,叫当康逃过一劫。
紧接着,左侧稍远处林中人吼兽嘶,数十只箭矢呼啸而出,直射众兽。众兽极为敏捷,躲过这轮箭雨,往右侧林中逃去。軨軨也不回头,冲入林中不见。湖中各兽早沉下水去,没了踪影。
重华甚也顾不上,松开当康前腿,飞一般冲向湖中跃入,猛灌了几大口水,干渴消褪,方回至岸上。
林中已行出上百人来,俱胯下骑兽。队伍前方一人手举兽皮旗幡,图案是一怪兽:形如牛,牛角而兔耳,牛身而兔腿,两条尾巴,长牛尾、短兔尾。他身旁之人胸前挂只大牛角。
兽上人均着兽皮衣裙,大腿亦以兽皮裹住,兽皮上尚有毛发。多束发戴饰,背弓负箭,手持兵器。均是一头两臂,然重华并不认为他们是智人,只因其头上或长双牛角、或生对毛茸茸的长耳,似兔子耳朵。
胯下各种野兽,大多是犀牛,形如水牛,猪头、大腹、毛少,生两角或一角,较重华在村中所见过长毛犀牛小了甚多,其余野兽他则不识。
重华上前抱拳拱手道:“多谢各位..好汉相救之恩!”
****停步往两侧一分,一少女骑兽行出。约莫十五六岁,生了双牛角,头发盘起立于两牛角中,胸部高高鼓起。胯下之兽形如马,白头红尾,身上长着老虎斑纹。她一指身后道:“小阿弟,射箭救你的乃是我家二世子!”
她身后立着一独角兽,形如野牛,青色毛发。兽背上端坐一人:十四五岁,兔耳粉红,叫人目不忍移;紫色长发束在脑后,颇显尊贵;双目璨如星辰;上身修长匀称;着连身兽皮衣裙,脚蹬兽皮长靴;背弓负箭,身前横柄朴刀,刀头尺五,柄长五尺。
重华见了那人,微微一愣:既是世子,应是男儿;这人却生得俊美,颇像个阿姐。然英姿飒飒,气势不凡,且胸前并未高高鼓起,说是位俊美的阿哥却也使得。若是阿姐,重华心下便要怯三分;既是阿哥,他倒生了些艳羡之意——不想阿哥也能生得这般好看。忙上前拱手道:“多谢阿哥..世子相救。”
那少女扑哧一笑:“阿哥便阿哥,世子便世子,叫世子阿哥也使得,你怎叫阿哥世子?世子这一箭如何?”
重华忙道:“亏得这一箭,若不然当康恐性命难保。”
“当康?你那猪叫当康?”少女道,“你个猪头娃子,我问你世子这箭技如何?”
重华想想,老老实实答道:“若能再往前两寸,便可射中那兽脖颈。然那兽恐有性命之忧,这一箭委实恰到好处!”
少女微微一愣,世子双眉一挑。两人尚未开口,忽听一人怒道:“大言不惭!你能半里外射中那兽脖颈不成?”世子左侧不远处一少年男子骑犀牛而出,约莫十五六岁,身形高大,相貌不凡,头上生双牛角。
重华摇摇头,老老实实答道:“我不会射箭!”众人哄然大笑。那男子一愣,笑道:“原是个大嘴人的残废!”
“我不是大嘴人!我用弹弓能打中!”重华被尖嗓人笑话数次,很不愿当大嘴人。
众人一愣,笑得更起劲。那男子道:“还说不是!”
“这位阿哥,我真不是大嘴人!”重华辩道。
那男子道:“这也好办,我用箭射你,你若能用石弹打掉我的箭,便不是大嘴人。”
“我若打不掉,会受伤的。”重华摇摇头,他不知这男子箭技如何。
“那我射你那猪!”
“那猪不是我的。它全身是伤,阿哥莫要射它!”
那少女道:“明知他是大嘴人,赤辛阿哥你怎还要与他计较!”
“我真不是大嘴人!”重华急了,奔至一棵树前,伸指一戳,戳出个小洞来,“阿哥你射这小洞,我从侧面用石弹打箭。”
世子微微点头。众人笑声戛然而止。伸指戳出个树洞,这百余人中怕有一半做不到,何况眼前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女看看世子,忙道:“赤辛阿哥你去试试!”
那男子赤辛跳下犀牛,往那树行去,约十五丈远时停步。即便只有十五丈,他仍心中忐忑,然若再近些,实在拉不下脸面。倒不是怕被重华射中箭矢,而是怕自己射不中那树洞。
重华转身,走向赤辛与树一线的垂直方向,十五丈处停步。自左臂蛇皮中取出弹弓和一粒石子,拉开弹弓,石子上弦。这倒没人在意,可储物之兽皮囊等这些人并不稀见。
赤辛张弓搭箭,瞄了半晌,终于松弦放箭。
重华将双手垂下,石子并未射出。
“噗”一声,箭矢正中树干,箭尖透树穿过,只留尾羽被树所阻,颤动不已。
众人叫道:“好箭法!”世子蹙眉。少女笑着叫道:“真不是大嘴人的阿弟,你为甚不射!”
重华摇摇头:“阿哥高了两分。”十分为一寸。
赤辛面上微微一红。众人离得稍远,看不真切。少女驱兽至树前方看得分明,奇道:“你真不是大嘴人?”
世子忽飞身跃起向前,身在空中,已取弓搭箭;约十丈后落地,立脚之处距那树约二十丈;右脚点地,身形再起,弯弓瞄准,向后倒飞,空中松弦放箭;人轻轻跃回兽背之上。这几下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身如飞燕之轻盈,箭似流星之迅疾。
众人轰然叫好。重华看得呆了,既惊世子姿态之优美,亦叹其箭技之高明。他不惧射移动之物,然移动中射物却从未练过,这一招显然做不到;一跃便是十丈,他未练过,除非施展空中羽步,否则亦做不到。
眼见箭矢直射树干,重华方记起自己要用弹弓去射那箭。忙拉弦抬手、送弦放石弹,却已晚了刹那。只听“噗”、“当”两声几乎同时响起,剑尖正中重华戳出的小洞,没入树干,只余箭羽与小段箭杆;石子则贴着树皮,正中箭杆,打得箭杆一颤。
世子目中精光一闪,道:“你没说大话,果然不是大嘴人。你是哪一族人?”话音清脆,颇像少女之声。
“我也不知,有两位阿婶说我是智人。”见世子承认自己不是大嘴人,重华大喜。
“哦?你没见过爹娘?”
“你怎会晓得?”重华奇道,“我确实未见过亲生爹娘,去寻智人便是想寻到他们。”
“现今人族之中,智人、德人、力人三强鼎立。你的样貌,说是智人自可,说是德人也可,但..”世子沉吟道,“你被遗之处想必距此不远,这一带智人与德人罕至。倒是我力人中不少人若生下残废,便会将其遗弃。你更可能是力人一族!”
重华奇道:“力人?也是一头两臂么?”
“我力人大族共分九个部落,或曰九个小族,多是一头两臂,然均各有特征。牛角人头生牛角,为九族之一。我牛兔人或生牛角、或生兔耳,乃牛角人的一支。力人中的残废多如你一般,一头两臂,无甚出奇之处。”世子倒颇有耐心,侃侃道来。
重华心下一乱,竟又冒出力人一族!自己或许竟是力人中的残废!且不说智人与德人,仅力人中便分九族,族下又有分支,自己找到何时是个尽头!
世子又道:“我牛兔人便驻在距此不远遥山邑中。你若愿意,便随我同行,待我狩猎毕一道返回,去邑中问问,看可否寻到你爹娘。”
重华险些便答应下来,他觉这世子阿哥待他甚好。忽想起一事,忙问:“邑中有天梯吗?”
“天梯?”世子摇摇头,“听闻在智人地界。”
“那我还是去寻智人吧!”重华觉得自己更可能是智人,听美女吞象蛇说,她那姐姐的野男人是个大人物,她那姐姐见识定也不凡,不会说错。况且,要去寻他丑妹娘便须得上天梯,而天梯在智人地界。
“由得你吧。”世子也不勉强,“由此往西北,一两日便到我遥山邑。再一路北上,可去往智人地界。”
“多谢世子阿哥!我这便走了。”重华大喜,这方向与象车上那阿婶说的大致不差。
“且慢!”人群中忽有一人喝道。重华听在耳中,如闻平地响了一声炸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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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蜀: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佩戴其皮毛能福延子孙。
兕(读如四):状如野牛,毛青色,一角,皮厚,可制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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