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金色的残阳懒懒地斜挂在远空一隅，橙色的霞光穿云破雾，洒落在寂寥的官道之上，点点金黄。冬日的风声凛冽，厉厉地刮在脸颊，别有一种快意自在。甩手扬鞭，将个马车赶得有如蛇行鼠窜，游走蜿蜒。
瞥一眼身后扛着受伤大旗，窝在车厢内装睡的主，备觉好笑。手攥着马缰，独坐在车头，忍不住高声唱起歌来：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赶上那猪羊出呀了门。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送给那英勇的解呀放军。
哎呀哎嘿哟，哎呀哎嘿哟……”
不待唱完，身边嗖地多出一人，朝向我满脸懊恼之色。
“咦？你怎么出来了？”我故作惊讶，“驾车有我呢，你继续睡。受伤的人需要多休息、休息。”
“真服了你，这样平坦的路也能把个车赶得上窜下跳，谈何休息？骨头都快颠散了。”林锐语气不甘道。
“就这点道行，我也没法子。再则驾车走了也近大半个时辰了，你为何不早说？现在怪我颠着你了？”我皱眉道。
林锐略侧一侧，健臂从身后绕过，将我圈在怀内，慢条斯理说道：“忍你这么久是为了提携你，谁想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聒噪个不停。”
“能听到我唱歌，是你的荣幸。”不禁有些着恼。我嘟囔道。
紧握缰绳的手不自觉中攥成拳头，被林锐逐指掰开，“马在跑，你攥这么紧作甚？勒着它，能不拗着跳么？”腰间倏地一紧，我挣扎着喝斥：“你卡我干嘛？”林锐一脸无辜，“知道难过了罢？马也是，它不会说话罢了，就只能跳了。”
“你！”我气结。死狐狸，竟将我比作马，恨不能将他推下车去才好。
“你还别说，佳木，刚才那歌回想起来，倒是挺好听的。”林锐眼底尽是阴谋得逞的笑意。
心下郁闷，“好听是罢？不能白听，得收银子。”
“佳木，你真是财迷，从爹那骗了一盒子珠宝还不够。”林锐搂住我，笑得更大声，“倒是奇怪，娘的首饰，姐姐们出嫁，爹爹也只是与她们一人一件，为何这番全都便宜了你？”
“你爹夸我聪明漂亮，配你绰绰有余，一高兴就送给我喽。”我信口开河，瞄见林锐憋笑憋得辛苦，更加忿忿然，“很好笑么？实话告诉你，你爹是见着你送我的那支假翡翠簪子，于心不忍，才将那盒子珠宝送于我的。”
“真的？我爹就没提别的了？”狐狸的招牌笑容又露出来了。
“当然是真的！你爹比你大方多了。”我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在心中默念，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别人都不相信你说的话的时候，自己仍然坚信他们没理由不信。
林锐微笑不语，甩手一鞭将车赶得飞快，不多时便来至一处岔口，轻啸声起，马车稳稳停住，转而面向我道：“佳木，你不是一直想去大理走走么？不如我们就往南边去？”
“大理？大理……”心头一紧，我喃喃念叨着，不禁失了神。
“佳木？”林锐轻摇我的手臂，“在想些甚么？问你上哪儿呢。”
猛地扑到林锐怀中，将他紧紧抱住，仿佛会突然失去一般，我颤声道：“到哪你都会陪着我的对不对？你一定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林锐将我身子扶正，轻托我的面颊，柔声道：“看着我，佳木。”抬睫望见皎若寒星的俊目之中满是坚定之色，“当然，只要我在！”
“林锐，陪我走一趟西津。”我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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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市集，喧嚣中透着喜庆，挨家挨户红彤彤的门联，垂髫小儿上下一新的衣裳，满街的面果子香，浓浓的年味四溢。从杨家归还冷月而出，二人一路默默皆是无语。
走了良久，我站定出声：“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来西津？”
“来了就知道了，问那许多做甚？”林锐淡淡答道。
“一是为还剑，二是为了还愿。”
“当年，你在宝华寺许过愿么？”林锐惊诧。
“是，不但许过愿，还求过签，而且全都应验了。”将那日在宝华寺观音殿内遭遇神秘老僧一事，细细说与林锐知道，他也是慨叹不已。
冬日的七算山，积雪重重，香客寥寥，少了几分三坛大戒时钟鼓齐鸣的庄严厚重，多出一缕别样的静谧安详之意来。刚入山门，便有一身着灰布僧袍的小沙弥执手上前，“请问两位施主，可是到敝寺还愿而来？”
我与林锐不由得面面相觑，“正是来贵寺还愿，小师父怎这般灵通？”我好奇道。
“方丈昨日便嘱咐小僧，有故人前来还愿，特命小僧在山门相候。”小沙弥双手合十答道。
“劳烦小师父引见。”我忙道。心下疑惑，宝华寺的方丈见所未见，何来故人之说？难道他与林锐相识？探询地向身旁林锐看去，却见他缓缓摇头，面色略显凝重。
“二位施主请在参堂稍候，小僧这就去回禀方丈。”小沙弥执手告退道。
屋内佛香袅袅，壁龛之上摆放着一排排姿态不一，神色各异的彩塑罗汉，缎面蒲团上的暗红绣莲被磨得光亮。参堂，顾名思义该是参佛明理的地方罢？云板“吱呀”一声轻响，边门闪进一道瘦削身影，四目相对，我惊呼出声：“大师！竟是您……”
方丈朝我微微颔首道：“女施主别来无恙。”眼前这身披青绦袈裟的宝华方丈俨然便是两年前替我解签的那位神秘老僧！
“大师如何知道我们还会来此呢？”定一定神，我脱口道。
“两位施主皆是佛缘深厚之人，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缘起缘灭，便能相知。”方丈执手微笑，神色平静象极了拈花的佛。
“方丈大师将我们唤来，可是有机要指点？”林锐执手深施一礼道。
“指点不敢当，老衲有一言相赠，二位听得便可，过于用心倒是拘泥了。”
“大师请讲，末学洗耳恭听。”我与林锐异口同声道。
“有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依识染，依智净。染有生死，净无诸佛。”方丈垂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