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丹娘大婶一有空就提这个篮子到处跑，去山上摘草药，去赤脚医生那里讨要生孩子的秘方。周围的几个村落都被她跑了个遍，但是依娜的肚子仍然平得像刚收割完的麦田。
除了大女儿依娜外，小女儿妮娜的婚事也叫丹娘大婶心烦。小女儿妮娜已经十八岁了，生得水灵，婷婷玉立，却还是没有意中人来求婚——当然，这其中也有她自身的原因，妮娜天生有点缺陷：她的脑袋不太好使，从小，丹娘大婶就发现这小女儿和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额头特别窄，两眼之间的距离特别宽，说话说不清楚，还老往下淌口水，送去学校读书时，妮娜被拒绝了，苏维埃的医学专家对丹娘大婶说：“对不起，大娘，您的孩子是弱智。”丹娘大婶自己没什么文化，她也不太明白弱智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学校不收她，长大后，她也干不了农活，她结婚前家里得一直养着她，嫁出去后，婆家会养着她。眼看着养她已经十八年了，她什么活儿也干不了，每天只会看着窗外呵呵地傻笑，吃得还特别多——丹娘大婶心里难受得慌。一定得要帮她找个婆家，把她嫁出去！丹娘大婶想。
为此，丹娘大婶也没少费劲。按照习俗，照理应该是男方来说亲的，丹娘大婶放下面子，把村里所有适龄男青年的家里都跑了个遍，给媒婆们又是送甜酒又是送糖，鞋底都磨破了，妮娜却仍然没有嫁出去。有些村民开始嘲笑丹娘大婶了：“瞧她家里，一个女儿不下崽，另一个成了老姑娘……”一些好心人则仔细地为丹娘大婶分析情况：“丹娘大婶，你可一定要想办法赶紧把小女儿嫁出去啊！你看吧，为什么你姑爷要打你？因为没孩子，他心里闷得慌啊！那为什么会没孩子呢？你想，夜里，你那大女儿依娜和你姑爷在炕上办事的时候，一个傻姑娘总在门缝里悄悄看着他们，还呵呵笑，你说，这能生得出孩子吗……所以，丹娘大婶，听我们一句劝，当务之急，是要把你小女儿嫁出去，她一嫁出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丹娘大婶去教堂，祷告词里又多加了几句：“圣母玛利亚啊，请保佑我的女儿们，让我的大女儿赶紧生个儿子，小女儿能快些嫁出去……”
可无论丹娘大婶祷告了多少遍，大女儿依娜的肚子依然平得像张薄饼，小女儿妮娜也依旧无人来提亲……丹娘大婶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内心也难受得慌，整天埋头流泪，愁眉苦脸一幅憔悴的样子，眼看着这身子骨就要撑不下去了。
“唉，丹娘老妹，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要实在不行，你就去找维谢斯拉夫癫僧吧，眼下也只有癫僧能帮你了！”杜妞莎大婶给丹娘出主意。
“就是不知道圣僧肯不肯帮……”丹娘大婶垂着泪说。
“圣僧是天下第一菩萨心肠！他是替圣母玛利亚到人世上来救苦救难的，只要你没造过什么冤孽，他肯定帮你！”
“冤孽我是肯定没造过……可是，圣人可不是白帮忙的呀，我听说，得给他点什么东西作交换！”丹娘大婶说。
“交换肯定是要的，但圣僧从来不会要的过分！前年，你还记得吧，村头的瓦季姆家儿子害了瘟病，全身抖得像个筛子，小脸红成了螃蟹一样，眼看就要没气了，村卫生所已经让他爹去挖墓坑了，结果呢？瓦季姆不死心，连夜抱着孩子就去了维谢斯拉夫癫僧哪儿，癫僧只问了瓦季姆一句：‘你愿不愿意用三个卢布来换你儿子的性命？’三个卢布是不算少，可那是儿子的性命啊！瓦季姆当即就让自己的婆娘去取了三个卢布来付了癫僧。圣僧接过三块沉甸甸的银币，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一甩手，扔到第聂伯河滚滚浪涛中去了……圣僧不贪财，他自己从来不赚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帝！后来呢？后来当然是瓦季姆家的小子被圣僧治好了，好得活蹦乱跳的，还说长大要当拖拉机手呢！可你知道圣僧是如何治他病的吗？说起来你不会相信：圣僧把银币扔到河里去以后，对父子俩说：‘你们等着！’然后转身就走进了厕所，出来时手里拿着个铁罐子，他盛了满满一罐子自己的粪便，说：‘来，吃下去！’瓦季姆刚掰开自己儿子的嘴要喂，圣僧说：‘不是你儿子，是你自己，你把它吃下去！’没办法，瓦季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吃——可刚吃一口，他儿子眼睛就睁开了，吃第二口时——儿子脸上的红斑全消失了！吃了第三口——人也不抖了，呼吸也正常了！还没来得及吃第四口，他儿子从地上自己站了起来，眼睛里面闪的健康的光——完全康复了，就像啥事也没有发生过！神奇吧？瓦季姆儿子站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你在吃啥呢，这么香！’你可别以为他在说胡话，我告诉你，圣僧的粪便就是香的——一种沁人的药香，能拿来做药丸，做出来的药丸包治百病，叫做大香……”
“这些我都知道！”丹娘大婶说，“那可是圣人的圣迹啊！维谢斯拉夫大师简直就是耶稣再世！愿圣母保佑他！”
说这话时，丹娘大婶的眼眶里简直要淌出泪来。斯维尔德洛夫村的穷人崇敬维谢斯拉夫癫僧，就像少先队员热爱列宁。他是观音菩萨，是圣母玛利亚。村里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和神迹：据说他已经活了八百多岁，从留里克王朝起，他就成了圣人——他轻轻吹一口气，就吹散了成吉思汗的三千骑兵，他稍稍动一动手指头，就帮伊凡雷帝攻下了喀山，村民都说，彼得堡的伊萨基辅大教堂，其实是为他建造的……还传说亚历山大一世三次亲临斯维尔德洛夫村，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跪在泥浆里，用膝盖着地走到癫僧面前一个劲儿磕头，一边磕头还一边哭着哀求他：“圣人啊，你行行好吧，求你代替我，去坐沙皇的宝座……”而癫僧呢，一边傻笑一边朝沙皇的帽子里吐痰。对了，不能忘记，他是癫僧，或者，有点文化的人会叫他圣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