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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闹了这大半日,大家也都乏了,尤其是黛玉,本来就比别人弱,再加上昨日又劳了心神,此时更想回去休息了,看黛玉的样子,大家也就各自去了。

在说头里黛玉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袭人!她昨儿在大家面前没了脸,后来又听了宝玉的那一翻话,心里怎么能不计较?虽说她是出了名的好人,可是在自己利益面前,她也是和别人一样的。虽然宝玉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她偏不认为这是宝玉的心思,反而认为是林姑娘的小性,不能容忍自己,所以才怂恿宝玉和自己说了那翻话。试想想,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荣俯这样的人家,没成家的公子都是先有了房里人的,宝玉怎么就会是个例外呢?

她既留了这个心,就更加在意宝玉的行踪了。果然,第二天早上,宝玉就忙三火四地吃过早饭,径直往潇湘馆去了。袭人是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可是便便自己的心事又不能和别人说,更不好此时硬跟了去,只得强忍着。好不容易熬过了半个时辰,她起身对秋纹说:“我出去到大奶奶那里找个花样子,去去就来。你们好好在家,别惹事,仔细二爷回来生气。”秋纹答应着,送袭人出去了。

袭人见四下没人,赶紧向潇湘馆走来。远远的她看见翠缕和翠墨两个丫鬟从潇湘馆走出来,她们还一路走一路说笑,往四姑娘那边去了。袭人是个有心的人,她想:这两个一大早的跑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说不定那两个一会也会出来的。我这会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没的让人抢白,还不如等他们出来了,自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不是更好?想到这她折回到溪边,假装看鱼,眼睛却不时地往潇湘馆这边看。

果然,没过多久,潇湘馆的门就开了,几个丫鬟簇拥着宝玉和黛玉走了出来。大家一路说笑着也往四姑娘的蓼风轩走去。宝玉天生就是作小服底,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的人,更何况林妹妹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她又身体不好,此时更加温柔和顺,体贴入微。平时大家都惯了的,也没觉得这样,可此时的袭人已经和以前不同,眼前的景象对她来说是那么的刺眼,不知不觉眼泪早掉了下来。要么说人的心情是多么重要,想他兄妹在一起已经十来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她也不是头一次看到,今儿怎么就无法忍受了呢。即使这样她还是跟了过来,远远的听到大家谈论什么画的,也就明白了几分。此时的蓼风轩屋里屋外都是人,她生怕被人看到,赶紧绕道离开了,可巧正被黛玉看到了后影儿。

袭人知道宝玉他们大家都在一起,心里略宽慰些。她匆匆到了李氏那里,随便挑了几个花样子就出来了。李丸知道她一心惦记着宝玉也不多留,命丫头送了出来。

这袭人从李丸那儿出来,没回怡红院,却向王夫人处走来。那个王夫人也最是心里有数的人,虽然表面上淡淡地,心思可是及缜密的。此时她见袭人一个人来,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待彩明倒过茶,才缓缓说到: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外头玩去吧,我和你袭人姐姐说会话。众丫鬟答应着都出去了。

王夫人这才一把拉过袭人,亲热地说到:“我的儿,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我那宝玉又让你操心是不是?”

袭人忙说到:“回太太的话,我刚到大奶奶房里要几个花样子。想有几天没给太太您请安了,就过来瞧瞧。宝玉他们都在四姑娘房里呢,我就得了闲。”

“是这样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一屋子的人,有事让他们做就是了,你只管照顾好宝玉就比什么都强了。”王夫人摸着袭人的说到。

袭人忙跪下说:“我知道太太疼我,信任我,才放心让我照顾二爷的,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说着眼圈已经红了。

“快起来,这儿没外人,不用拘礼的。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定给你做主的。”王夫人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袭人忙说到:“袭人受太太恩典,本想为太太分忧,可是心里干着急,却没没个法子。”

“是不是宝玉又出了什么事了?”王夫人吓得脸都变了。宝玉可是她的命根子,很怕他出个什么差错。

袭人赶紧摇头说:“太太别着急,没什么事的。只是我看宝玉也一年大似一年的,还整日在姐妹中间混,心里也没个打算,书也不怎么读,将来可怎么好?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着急。宝姑娘在这里时还常常劝劝他,如今宝姑娘也不大过来了,就林姑娘说话他还听,可惜林姑娘却从来都攸着他的,若也像宝姑娘一样劝劝他就好了。像这样一味玩闹下去,将来可让太太指望谁去?”说着又落下泪来。

其实王夫人又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自己对宝玉太宠溺了些,再加上他身体又总有毛病也就耽搁了。前儿还和老爷商量送宝玉上学的,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现在听这个丫头说出来,虽不乏为她自己打算,但毕竟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自己没看错人。想到这王夫人叹息一声说到:“难为你能想这么周全,也是我没白疼了你了。得闲了你就多说说宝玉,等老爷回来我再和老爷商量商量看怎么好。你先去吧,那一屋子的人全仰仗你呢。”袭人答应着,退了出来。

王夫人打发走了袭人,却想着袭人刚才的话:宝玉虽然从小就和姐妹们要好,但是对林妹丫头的感情又是不同,看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要成全他们两个的。如今他们也是一天天的大了,两个人还整天在一起,万一生出什么事来,后悔就来不及了。按说自己原也不讨厌黛玉的,但是和自己的外女宝钗比起来就不同了。别说长相不输给黛玉,就是那份豁达和宽厚,是谁也比不了的。再说,林丫头一年到头药不离口,一身不足之症,别说生儿育女了,就是这一大家子的事她也应付不起来!还有那脾气秉性,王夫人越想越不喜欢。如果宝玉娶了宝钗,那可就不一样了。

王夫人正想着宝玉的事儿,贾政回来了。她赶紧过来服侍:“老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说着忙倒上茶来。

贾政吩咐去叫宝玉来,他刚从学堂那边来,已经吩咐了先生要严加管教宝玉。他对王夫人说:“这不争气的东西是不能在依着他胡闹了,整日的不思进取,将来拿什么考取功名?明日我亲自送他到学堂去。”王夫人也点年头称是。

在说宝玉正在房里看书,听说老爷叫他,早猜到了几分,也就没有以前那么怕了,匆匆跟着小厮向王夫人处走去。

那袭人则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她才刚和太太说,老爷就叫宝玉了,看来太太是真的重视自己说的话了,她再不肯考虑是人家早就商量好的!凭她一个丫头都能想到的事情,老爷,太太反想不到吗?担心的是怕老爷难为宝玉,一想到宝玉在贾政面前那可怜的样子,袭人心就疼。

宝玉很快就来到王夫人房里,见父母在炕上坐着,赶紧施礼。王夫人看着他说:“你今也听老爷一回,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让我老有所依,不用像现在这样日日悬心。”说着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宝玉忙答应:“是,请太太放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改了就是,太太请放宽心。”

家政见夫人伤心,心也就硬不起来了,对宝玉说到:“你如今也大了,很该知道些进益,今晚回去准备准备,明早到我这儿来,我亲自送你去学上。你也去和老太太说声去,省得她老人家不放心。”宝玉忙答应着。

从父母那出来,宝玉又拜见了贾母,说了上学一事,老太太又嘱咐了一翻,这才让回去了。

宝玉想着明儿一天看不到林妹妹了,心里很是不舍。不知不觉就走到潇湘馆来了。

紫鹃等忙着招呼二爷。黛玉正在看书,见宝玉来了问到:“你怎么了?脸那么难看?”

宝玉忙笑着说:“没什么的。刚才老爷叫我,让我明天就去上学。我一不喜欢那些八股,二是舍不得妹妹。所以来看看妹妹,妹妹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黛玉看了一会宝玉才说到:“凡事都有两面的,以前小,我也没说过。以前爹爹总是说:天下黎民百姓最是需要为他们着想的好官的,若是正直,有才华的人都不去做官,那天下岂不都是贪官了吗,百姓日子还怎么过?’二哥哥也不用那么排斥仕途,只要是能惩恶扬善,造福天下苍生,为家分忧,为家国出力又未尝不可呢?”

宝玉第一次听到黛玉竟然有这样的见解和襟胸,不但不反感,反而更加敬重了。

“妹妹说的极是,以前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只是以后我看妹妹的次数少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尽量多吃点东西,也好早日硬朗起来,我也放心。”

“我知道,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家里一定等的急了,你快回去准备吧。”黛玉一面说,一面送宝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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