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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19

第二部19

迪克心里对自己父亲的去世深感悲哀,轮船进港后,有一个多小时,他觉得纽约港似乎整个沉浸在了悲哀和荣耀之中。但是上岸后,这种感觉立刻便消失了。到了街道上和旅馆中,这种感觉也没有再次出现在他的心头。后来上了去布法罗的火车,继而扶着父亲的灵柩南下去弗吉尼亚,一路上,那种感觉也没有出现。只是在当地火车慢吞吞爬行在威斯特摩兰县,进了那片树木低矮的林子里后,他才触景生情,再次产生那种感觉;下车后,他在车站看到自己熟悉的一颗孤星,和低垂在切萨皮克湾上空的冷月;他听见了弹簧钢板马车的车轮转动发出的刺耳声音,听见了那种可爱而荒唐的交谈声,听见了那条有个柔和的印第安名字的古老小河发出舒缓的潺潺水声。

第二天,在教堂的墓地中,他父亲安葬在一百多位戴弗家、多尔西家和亨特家的先人们中间。将他留在自己的亲戚中间实在非常有益。花朵撒在棕色的新土上。迪克从此与这里再没有什么联系了,也不相信自己还会回来。他在坚硬的土地上跪下来。那些死去的人他全都认识,记得起他们饱经世故的面孔和闪亮的蓝眼睛,记得起他们瘦弱而威武的身体,记得起自十七世纪以来在黑沉沉的森林新地上凝成的精神。

“别了,我的父亲——别了,我所有的祖先们。”

旅客到了盖着长长顶篷的轮船码头上,便已经离开了一地,却还没有到达另外一地。烟雾弥漫的黄色穹型天篷下,到处是人们的呼喊声和隆隆回声。人们能听到卡车的轰鸣和起重机刺耳的尖叫,能看到一堆堆木箱,闻到第一阵咸湿的大海气息。即使时间充裕,人们也会匆匆而过。身后的大陆已经是过去,轮船侧舷洞开的明亮入口便是未来。这条昏暗骚乱的走廊混乱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它却代表着现在。

登上船桥后,世界的景象调整成狭窄的一条。在这个比安道尔还小的政体中,乘客变成个对一切都没有自决权的公民。坐在轮机长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与客舱中的人一样古怪,这些航海者和他们的同事们目光都一样傲慢。接着,在几声响亮而悲哀的汽笛声之后,随着一阵不祥的颤动,照岸上的人观点,这条船移动了起来。码头和码头上的一张张面孔从船旁滑过,这条船仿佛意外地与它们分开了;那些面孔越来越远,声音已经消失,码头变成了水面上许多模糊物体之一。港口轻灵地朝大海深处漂去。

艾伯特?麦基斯科也随之漂去,报纸把他称作这条船上最珍贵的船货。麦基斯科正大受欢迎呢。他的小说是他同时代最佳作品的杂凑,这可是个不能蔑视的业绩,此外,他还具有一种天才,能将借来的东西加以淡化,降低道德水准,以便让许多读者被他作品中的魅力和简单易读的特征所打动。成功既提高了他的地位,又让他降低到卑鄙的地步。他对自己的能力并非无知——他意识到,他拥有的活力超过了大多数比他更有天赋的人。他决心享受自己赢得的成功。他常常说:“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我认为我并不具备真正的天才。但是如果我继续努力,我就能写出一本好书。”无意义的跳板上创造出漂亮的入水动作。过去的无数斥责已成过眼烟云。其实,他的成功在心理上是以他与汤米?巴尔邦的竞争为基础的,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他创造出新的自尊,然而那个基础却在他心中枯萎了。

启航后第二天,他发现了迪克,便试探性地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他用友好的口吻作了自我介绍,坐在他身旁。迪克便将手中的读物放在一旁,过了几分钟,他意识到麦基斯科发生了变化,他那种让人厌恶的自卑感消失了,与他交谈让人觉得颇为愉快。麦基斯科对许多学科的知识“相当了解”,他的知识面甚至比歌德的还要宽。听着他按照自己的观点将大量的素材敏捷地组合在一起,真是一种乐趣。他们遇上一个熟人,迪克便与他们一起吃了几顿饭。麦基斯科夫妇受到邀请,要他们到船长的那一桌就餐,可他们摆出新滋生出的傲慢姿态,告诉迪克说,他们“受不了那帮人的俗气。”

瓦奥莱特此时十分漂亮,她由一位著名时装师打扮得十分入时,还时常为一些小小的发现感到着迷,那是出身名门的小姑娘们感到着迷的事情。她这种习惯或许是在博伊西(美国爱达荷州首府。——译注。)家中跟母亲在一起养成的,可她那忧郁的灵魂完全是爱达荷州的小电影院造就的,再说,她没有时间陪着母亲。现在,她像几百万其他人一样,有了自己的“归属”,感到幸福,不过,在她天真得要命时,她丈夫仍然要嘘她,要她住口。

麦基斯科夫妇在直布罗陀下了船。第二天晚上,迪克在那不勒斯从旅馆到火车站的公共汽车上,邂逅了一家三口人,她们迷了路十分凄惨。他在船上见过她们——两个女儿和她们的母亲。他油然产生一阵助人为乐的冲动,要不就是一种想受人崇拜的欲望。他表现出不连贯的欢乐,礼貌地请她们喝葡萄酒,看到她们开始恢复了适当的自我中心心理,他感到喜悦。他假装把她们比做这个比做那个,让她们的心理顺应自己设计的框架,可他喝得太多,心里无法保持那种幻想,在此期间,那三个女人心里无非觉得,这番款待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面包。夜幕降临后,他离开了她们。火车震动着、喷着浓浓的烟雾朝卡西诺和佛罗西侬驶去。到了罗马车站,他们以稀奇古怪的美国方式道别,迪克走进奎利纳饭店时,觉得几乎要累垮了。

在前台登记时,他突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仿佛一杯烈酒正在对他发生作用,让他的胃感到温暖,将一阵冲动涌向他的脑子。他看见了到这里来要见的那个人,正是为了这个人,他才横穿地中海,到达这里。

与此同时,罗斯玛丽看见了他,还没来得及认准他是谁,就跟他打了个招呼。她连忙再次扭回头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她急忙跟自己的女伴分手,朝他跑过来。迪克保持直立姿势,屏住呼吸,向她转过身去。她奔跑着穿过大厅时,她的美貌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展现出来,又像一匹服过黑豆油的幼马,奔跑起来仿佛蹄子都消失了,他一下子惊得清醒过来。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除了尽量掩盖自己的疲惫之外,什么也来不及做。为了与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洋溢的自信相匹配,他振作起来,用一个并不真实的动作暗示出自己的意思:“准知道你在这儿——不管世界上有多少人。”

她把戴着手套的双手探到柜台上,抓住他的手:“迪克,我们在这儿拍摄《壮哉罗马》——至少我们认为是在为这部片子拍镜头。我们很快就要离开。”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想让她产生一点自我意识,以免她仔细观察他没有刮过脸的面孔,也免得她注意他一夜没脱的邋遢衬衣领子。幸好她急着要走。

“我们要早早开拍,因为雾在十一点钟会散开——两点钟给我打电话。”

进了自己房间后,迪克恢复了自己的能力。他嘱咐服务台中午打电话叫醒他,然后扒去衣服跳上床,立刻就睡熟了。

收到电话过后他没有起床,不过两点钟的时候他醒过来。他打开箱子,把套装和要洗的衣服叫人送去整理清洗。他刮了脸,在温暖的浴缸里躺了半个小时,然后吃早饭。太阳已经落进民族大道上的楼群中,他透过窗子上的纱帘望着夕阳,听到一阵老式铜钟敲出的声音。他在等待自己的套装熨好的时候,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的是塞克莱?刘易斯写了本小说叫《华尔街》(这里指的是美国作家辛克莱?刘易斯(1885—1951)及其著名小说《大街》。——译注。),分析了美国一个小城镇的社会生活。接着,他努力想念着罗斯玛丽。

起初他什么也不想。她既年轻又充满魅力,可托普茜也是一样。他猜想,她在过去四年中有过不少情人,一定爱过他们。人们反正很难弄明白自己在别人的生活中到底占有多大的比重。然而,他的爱情正是从这样的迷雾中显现了出来——最好的接触是在人们已经知道障碍在哪里,还仍然想保持关系。过去已经烟消云散,他要把她美丽的外表和喜欢出风头的脾气整个据为己有,一丁点都不让它漏出去。他努力集中起自己可能吸引她的全部本领——他的这种本领比四年前少得多了。十八岁的姑娘或许可以隔着一层升腾的幼稚迷雾观看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但是二十二岁大姑娘的眼睛看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就会用明晰善辨的目光。此外,以前那次见面时,迪克正处于情感的巅峰;那以后他的激情已经受到了创伤。

负责服装的侍者回来之后,他穿上一件白衬衫,扎上黑领带,在上面别了一根珍珠别针。他的夹鼻眼睛链搭在另一颗同样大小的珍珠下面,那颗珍珠的位置低一英寸左右,仿佛随意挂在那儿似的。睡过觉后,他的面孔恢复了在里维埃拉度过好几个假期形成的红里透黑的色泽,他像做预备动作一样,在一把椅子上做起了双手倒立,直到把钢笔和硬币全都倒出来为止。三点钟时,他给罗斯玛丽打了电话,她要他上她的房间去。他在刚才那种杂技动作之后一时眼冒金星,便在酒吧柜台前停下脚步,喝点加兴奋剂的杜松子酒。

“哎呀,戴弗医生!”

仅仅因为罗斯玛丽在这家旅馆里,迪克才立刻认出那人是科利斯?克莱。他还是原来那副自信的样子,还多了点富有的风度,下巴突然变得肥厚了。

“你知道罗斯玛丽在这儿吗?”科利斯问道。

“我遇到她了。”

“我正在佛罗伦萨,听说她在这儿,上个星期就来了。你绝对不会认识那个妈妈的小姑娘,”他修正了一下说法,“我的意思是说,她受到过精心的培养,现在已经成了个世界知名的女人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相信我吧,她把几个罗马小伙子包裹在行包里一路带来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在佛罗伦萨上学?”

“我?当然啦,我在那儿学建筑。星期日回去——我在这儿等着看比赛。”

迪克很费了一番努力,才没有让他把自己的酒记在他的帐单上。他手里拿的那个帐单,长得就像份股市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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