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哲学世匠之首(德国1844~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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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里希·尼采1844年10月15日出生于普鲁士萨克森的洛肯村。父亲卡尔·尼采是一个路德教的牧师。
卡尔的父亲也是一个神职人员,曾担任教区监督,勤勉尽职。为消除法国大革命、康德哲学和无神论带给宗教的不良影响,他写过不少东西来安抚和教诲信徒们。如果他老人家得知自己的孙子成了天下第一的反基督主义者,一定无颜在上帝的天国那里安息下来。
卡尔曾当过阿尔滕宫廷四位公主的家庭教师,他的牧师教职是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国王恩准的。由于身体不好,常有头痛症状和神经质,他要求到一个乡村任职,于是来到洛肯。这里偏僻而贫穷,但他喜欢这地方,喜欢过一种安静的与世无争的生活。
小尼采是卡尔的第一个孩子。这时牧师先生已经年过30岁了,中年得子,乃人生一大喜事。更让他高兴的是,孩子竟生在国王诞辰这一天,这真让一向性格沉稳、不苟言笑的牧师欣喜若狂。他以国王的名字“弗里德里希·威廉”为孩子命名,并在教区登记册上写下他此时激动的心情:“啊!十月,神圣的十月!总是让我沉浸在欢乐之中!在所有这些欢乐中,最深沉、最美好的莫过于我为我的第一个孩子作洗礼。我的孩子——弗里德里希·威廉,这将是你的名字,以纪念与你同日诞生的高贵的国王恩主!”
尼采的父亲是一个文弱可亲的人,在教民中很得人心,可惜体质虚弱,天生多病,他出生于轰轰烈烈的拿破仑战争席卷欧洲的1813年,在1848年风云再起的革命浪潮中患脑软病,不久死去,遗下高堂老母与一双儿女。
新寡的母亲披上了黑衣,带着尼采和小他两岁的妹妹伊丽莎白,靠着每年不到两百马克的抚恤金供养全家人的生活,祖母和两个姑姑也与他们住在一起。六口人中,五岁的小男孩从此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丁,因而自小即有与众不同之感,父亲更在女人们的描述中变成一尊男性的偶像。
不久,祖母决定迁往附近的小城瑙姆堡,但那里的人群和声响令尼采不适。遗传自父亲一方的虚弱体质暗示着不祥的预兆,他眼睛近视,头痛症不时发作,母亲想尽千方百计给他治疗,常常带他到安静的草地树林去散步放松。孤独而自尊、静默而内蕴,小小年纪的尼采已经注定与人群的喧嚣无缘。
在女人飘摇的衣袂和轻柔的细语中尼采渐渐长大,体弱而聪慧,由母亲教他读书,罗莎丽姑姑给他上宗教课。虔诚的女人们把宁静生活中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尼采身上,疼爱而不娇纵,在把知识、信仰灌输给他的同时,也把善良、深沉传给了他。
六岁那年,尼采到镇上的一间私立学校念书。谁能想像得到一个来自柔弱虔诚的女性家庭的男孩子,为了要适应喧闹顽皮的同龄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当这些又脏又闹的小淘气们忙于爬树捉鸟、斗殴说谎时,尼采更愿意独自一人去读圣经,或者激情满怀地朗诵其中庄严的篇章给大人听。但不管怎么说,尼采在学校里还是交了两个好朋友,其中一位在几年后的自传中把尼采描写为一个忧郁早熟的孩子,喜欢独处深思,常常沉溺于自己发明的游戏,思考一些与年龄不相宜的严肃问题。
生活在平静地流淌着,似乎没有什么波澜,不过仍有一些事件发生。1855年夏,姑姑奥古斯特因肺病去世。第二年,76岁的祖母也去世了,她在遗嘱中把自己的财产留给了尼采和妹妹伊丽莎白。家里又少了两口人,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一个公寓里住。
时间过得飞快,1858年暑假到了,尼采已经读完小学,即将度过他的14岁生日,要成为一个大孩子了。这个假期他还跟往常一样,同妹妹到乡下外祖父母家。这个村子就在萨勒河旁,每天早晨他都到河里洗澡,清冽的河水让他有说不出的畅快,可以减轻头痛病和眼疾,也可以满足他喜好洁净的习惯。
1858年10月,尼采进入瑙姆堡附近的普夫塔文科中学学习。这是一所著名的学校,历史悠久,学风严谨,有着修道院式的规章制度。学校出过不少杰出人物,大哲学家费希特就在这里读过书。
尼采很高兴自己能进入这所名校。不过这里要求住宿,从此他就主要生活在学校,开始脱离家中那个以女性为中心的环境。新到乍来,学校要求严格,又处在由清一色的男性组成的社会之中,自然有一种不适应。
每个星期他只能在星期天下午获准外出,母亲、妹妹和小学的两个朋友宾德、克鲁格在校门口等着他,然后他们一同去附近的小饭馆。这情景真有点类似在军营探亲。拿现在时髦的话说,普夫塔学校搞的是封闭式教学。
普夫塔中学重视古典文化教育。在六年时间里,每星期都有六节希腊文课程。拉丁文课程在前三年是每星期十一节,后三年是每星期十节。这样分量大而扎实的课程训练,为尼采以后的古典文化研究打下坚实的基础。
进中学前,尼采就学过拉丁文和希腊文。开始他感到困难,特别是希腊文,后来逐渐克服了困难,并且通过学习,开始对荷马产生兴趣。根据荷马的史诗,他还和朋友宾德合写过一个短剧“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由他和宾德、克鲁格扮演其中的主角。
尼采在宾德家常常见到宾德的父亲,这是一个很有文学修养的人。他向尼采推荐歌德的作品,向他讲解德语作品的诗韵之美。从这时起,尼采对歌德的喜爱和尊崇就再也没有改变。
尼采接触到了歌德的作品,初次领略到了德国诗歌之美。另一样新宠则是音乐,尼采欣赏到了门德尔松和贝多芬的杰作,母亲特地为他买了一架钢琴,请当地最好的一名女琴师向他教授演奏。因此,尼采进入瑙姆堡附近知名的古典主义教育中心普夫塔中学时,14岁的他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古典文学与音乐素养,这所学校因培养过浪漫主义诗人和剧作家诺瓦利斯、梵文研究专家及莎士比亚作品的翻译家施莱格尔和哲学家费希特而名噪一时。尼采在六年学习期间如鱼得水,奠定了以后作为古典语言学者和诗化哲学家的基础。
然而,疾病与死亡一直在威胁着这个家庭,祖母和奥古斯塔姑姑先后去世,尼采本人又困于眼疾、头痛。在生之困顿的压抑之中,勃发的青春活力使本性温良的尼采竟然屡屡爆发出叛逆之举,他像粗鲁的水手一样畅饮烈酒,整夜不睡,用拉丁文撰写和誊抄冗长的论文,争强好胜,不守校规,完全不像昔日宁静谦逊的洛肯少年。生命中长期缺失的男性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地刺激着他,使他产生出神经质的自我考验的欲望,他折磨自己的身体,以肉体的痛苦修练精神的忍耐,他越感到自己的柔弱善良,就越希望得到希腊英雄般的神力。其实,连他这种神经质的自我折磨,也带有一种女性歇斯底里的气质,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渴望像个真正的威猛男儿。
宗教是这个反叛少年的第二个目标。他热爱文学,熟知古代英雄不合道德规范的悲剧故事,倾心于从暴烈到澄明的歌德的那片天空,享用席勒的睿智,拜伦的激情,和莎士比亚的壮美。文学告诉他生之伟大与人之独特,从而使他对基督教的热情渐渐淡化,对所谓上帝、灵魂不死、彼岸等教义产生怀疑。上帝禁绝了思考,上帝代表着粗鲁专横的强权,强加给人们以所谓的原罪,因而良心上的忏悔是不必要的,人生的经验与宗教的教条是两码事。总之,与家族传统对立,他决定将来不再献身于宗教了。
1864年,尼采从普夫塔中学毕业,来到波恩大学注册学习哲学与神学。他在这里热心于社交,自由探索的大学生活更使他远离了路德派宗教信仰。第二年四月,他回到瑙姆堡与母亲、妹妹共度团聚时,拒绝按照传统仪式领受复活节圣餐,甚至深爱他的母亲也不能够使他有稍许妥协。
年轻时的岁月似乎总可以分一些出来,奢侈地耗费在饮酒作乐的放纵生活中。尼采在波恩大学一度热心于交友,和一大帮普福塔中学的校友们纵情享受,把过剩的精力慷慨虚掷。
人群中原来最寂寞,风流云散时才痛感内心的空荡,不久尼采就又回到了惯常的孤单中。其实只有这时,生命才倍显充盈,孤单却不孤独。他钟爱寒夜孤灯下诵读悲剧诗篇的古今同情,也沉湎于黑白琴键上即兴演奏时的个性张扬,素福克勒斯和埃斯库罗斯是他古代的先驱,瓦格纳则是现代最令他神清气畅的艺术家。
尼采原想在莱茵河畔过一种无忧无虑的“正常的”大学生的生活,但这一企图以失败而告终。而在莱比锡,他作为一个离群索居者,更加专心于自己的研究,回到了他所喜欢的生活方式上来。宁可离群索居,而又不失傲气。不久,他就在导师李奇尔的指导下获得了令人瞩目的佳绩,成了一名合格的语文学家。李奇尔希望成立一个语文学协会,得到了尼采的响应。他中学时代就渴望成立“日尔曼尼亚”的想法,现在在大学的天地里变成了现实。没有多久,尼采就能够在大学的一个小范围里授课了。1866年,他第一次(后来还进行过多次)开讲梅格拉的泰奥格尼斯的诗作新版本。讲演很成功,在此事的激励之下,尼采把论泰奥格尼斯的著作送李奇尔过目,受到嘉许,并建议把原稿加工出版。
尼采是幸运的。在波恩的年华逝去以后,他遇到了一位恩师,这个人不仅具有很高的威望,而且对他恩宠有加。但尼采之所以会接受这一威望,是由于根本说来李奇尔并不是一个专业庸人,而更是一个艺术型人士。他的学术著作显示着某种火花和美学意义。正是由于这个特点,尼采对自己的导师抱有好感,可以说,尼采受教的主要部分,都要归功于他。尼采所作的另一个报告,讲的是有关亚里士多德著述的目录。根据李奇尔的建议,大学为这项研究设立了基金。尼采获得了这项基金,后来文章又在《莱茵博物馆》上连载了若干期。接着,其他作品也相继问世。
这样一来,尼采的大名在本专业的学术界很快传开,并因此而获得了合格的年轻的学术家的声名。1869年大学毕业以前,也是由于李奇尔的建议,被尼采推荐到巴塞尔大学任副教授。
对泰奥格尼斯残稿的研究,所收获的不仅仅是语文学上的成果。尼采开始把已经属于古代的古希腊诗人理解为贵族。他在泰奥尼格斯那里找到这样一句话:
“在高贵的人那里,你可以学到高贵的东西;假如混迹于庸众之中,则会丧失你占有的真意。”
这句出自公元前8世纪的格言,若同尼采联系起来,那简直就等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序言中主人思想的模式。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对泰奥尼格斯的研究和得了奖的关于亚里士多德的论文,必然导致与第欧根尼·拉尔修的邂逅,这唤起了尼采对哲学的嗜好。至少,这些东西在尼采求学时期,使他对哲学问题情有独钟。在莱比锡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由于阅读了叔本华的著作,导致了尼采与哲学的决定性汇合。李奇尔和语文学给他提供了不可少的时而令人喜悦而多数是难啃的劳作,然而叔本华却唤起了尼采的天才。如果冷静分析一下,这种激励是把这位大学生抛到了要创立自己的世界观的境地,他立论的基础是叔本华的思想,但开始还很不成熟,很幼稚。
如果说,对尼采来说瓦格纳是音乐先锋的代表人的话,那叔本华的著作就可以看成是合乎时宜的世界观的表现,因为当时尼采对除柏拉图以外的其他伟大哲学家的著作尚未拜读过。他之所以如此并不是认真的研究使然,而是纯个性的沉埋于他天性中的各种条件促使其进行这一发现的。他原来想利用对语文学的钻研,来克制自身的浪漫主义倾向,可后者却对这种克制施以报复,通过对叔本华著作的研究益发不可收拾了。
至高的信仰
在尼采看来,信仰某种东西要比探究真理容易得多,信仰总是被亲友和许多杰出人物视为真理,无论它是否真是这样。它植根于我们的生活,是我们习惯的东西,给我们带来安慰。
而对真理的探究却是一条艰难的道路。我们在怀疑和孤独中斗争,由于精神苦闷,由于一反平素习惯的东西,我们往往将自己置于绝望的境况。即使这样,我们仍须不停息地探索通往真善美的新的道路。
尼采认为,一个真正的探索者,不应该去恢复那些我们熟悉的关于上帝、现世与赎罪的种种观念,而应该指向某些全然不同的东西。他要获得的不是安宁与幸福,而是真理,哪怕这真理是痛苦的、可怕的。
最后尼采对妹妹说:“人生的道路就有这样的不同,如果你祈求灵魂的安宁与幸福,就去信仰吧;如果你要做一个真理的追求者,就得去探索!”
显然,尼采本人是坚定不移地走探索者的道路,决不会成为一个盲从的信仰者,即使他早已经知道走这条路的艰险。这就注定他今后一生要饱受种种常人不堪忍受的磨难。
大学的第一年就要过去了。尼采已经决定离开波恩,转学到莱比锡大学。直接的原因是他的导师李奇尔教授要去莱比锡大学任教,他不想离开这位学业上的导师,准备随导师一同去那里。
李奇尔之所以要离开波恩大学,是因为他跟另一个学术带头人扬的矛盾很大,彼此的激烈争吵几乎成了大学里人人皆知的丑闻。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奇尔教授要去莱比锡另打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