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峡奇险无比,其间美景也是举世闻名,传说中的桃花源更是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然而当岳寒江住进桃花源那座小茅屋后,这四周的鸟语似乎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少年撕心裂肺的嚎叫。
陈归去以一种极其惬意舒适的姿势坐在一株桃树下,看着不远处群山环抱之间的两道身影,悠闲地喝着早茶。
岳寒江没有让陈归去失望,他训练人的手段真的很残酷,不,应该说是残忍。君不器在他的操练下是没有死,但也绝不是仅仅脱一层皮那么简单。
起初这位老头还有些不忍心,几次想要出手阻拦,但都被岳寒江用眼神制止。岳寒江的意思很简单,要想让他日后不容易死,就让他在现在多死几次。
君不器确实快被折磨死了,岳寒江的实力太过强大,他训练自己的方法就一个——实战。
那是真的实战,没有护具,没有木刀木剑,只有真枪白刃,每一场都是像是生死对决,然而毫无疑问,每一场都以君不器的落败而结束。
甚至有一次,岳寒江一剑刺穿了君不器的大腿,君不器忍着痛,正欲反击,然而他却有意地旋了旋剑柄,顿时剑刃摩擦肌肉骨骼的声音伴随着君不器的惨嚎响彻整个桃花源。
这样时间长了,即便陈归去再如何关心君不器,他也麻木了许多,每次不管君不器伤成什么样,等岳寒江给他用了药,过不了他又可以蹦跶了。
所以陈归去就再也不管岳寒江如何训练君不器,他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只有偶尔因为场面太过血腥嘴角抽一抽。
陈归去麻木了,君不器也同样麻木了。
如今受伤对他来说就像穿衣吃饭一样正常,甚至某一天若是没有受伤,他会觉得全身难受不自在。
“这一剑你躲得比前几天聪明多了。”
岳寒江看着堪堪躲过自己一刺的君不器说道:“在战斗中,无论是武器、身法、力量还是技巧,任何一个方面想要单一发挥作用都是徒劳无功的。”
话毕,只见岳寒江手腕轻抖,手中利剑就如同银蛇吐信一般,以一种极为轻巧迅猛地姿态刺向君不器。
君不器刚刚躲过一击,此时正处在旧力未消,新力未生之际,一时间身子做不出反应,只能勉强举剑招架。然而这样做的结果与之前数十天的结果一样,岳寒江看似轻巧的宛如落叶沾水的一刺却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不是君不器如此敷衍无力的招架所能抵挡的。
微风起,山间传来落叶簌簌之声。
君不器被一刺击飞,摔倒进一处枯叶和烂泥混合的泥潭,他艰难地从里面爬了出来,顿时升腾起一阵恶臭。
君不器把嘴里的淤泥腐叶吐了出来,干呕两下,然后指着岳寒江鼻子怒道:“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岳寒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君不器,沉默不语。
“丢雷楼某呀!你丫就是看我刚才躲过了你的攻击,觉得自己没有面子,借着这种方法教训我!小气!无聊!浅薄!”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君不器已经深深了解和体会到了岳寒江的强大,那是一种他现在完全接触不到的境界,但奇怪的是,越是感到对方的强大,他越是表现不出一丝敬畏,经常受了伤或是出了丑之后便指着这位处在世间修行顶尖位置的高手破口大骂。
每次到这个时候,坐在不远处的陈归去的眼角都在不停地抽搐,听得是阵阵冷汗,他暗道这小子胆子太大,世上有人敢这么骂岳寒江吗?
岳寒江似乎没有听到君不器的谩骂,他面色平静地说道:“你要是把学陈归去那套奇怪骂人脏话的速度用到修行上来,你现在已经算半个高手了。”
陈归去闻言,脸色一黑,他隔着大片桃树林冲着岳寒江喊道:“姓岳的!你丫什么意思?这小子训练不好怪我咯?”
岳寒江头也没回道:“反正你没起什么好作用。”
陈归去活了一百五十多年,哪里肯受这样的气,于是他也顾不上形象,隔着树林就冲岳寒江大骂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君不器似乎忘了疼痛,他聚精会神地坐在那儿,仔细地听着陈归去骂的每一句话,然后暗暗记住。
已经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岳寒江转过身,看着远处张牙舞爪的陈归去,幽幽道:“骂了这么久解气没?要不打一架?”
“打一架就打一架!”
陈归去没好气地撸起袖管,大摇大摆地往山上走去。
岳寒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见他轻轻一跃,踩着树枝,然后就仿佛鸿雁一般飘上山头。
陈归去还在泥巴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看着乘着轻风,依然潇洒上山的岳寒江,再次破口大骂起来。
君不器见状,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想着自己的正牌师父怎么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除了那些骂人的话实在绝妙之外,简直就是个山野村夫嘛。
经过这些时日,他自然晓得陈归去和岳寒江所谓的“打一架”其实就是上山喝酒去了,他也曾想上去喝一杯,结果被岳寒江一掌从山上拍了下来,落进篱笆前的小河里。
所以此时看见两个人上山喝酒,君不器心中不会再产生任何想法。他回到屋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床边,正要伸手去取枕边的书,然而半空中却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君不器忽然想起了青梨镇的黄猴儿,想起了自己的玩伴,时间一晃已经两年了,自己居然未曾去看过他,北唐或许已经完全占据了里桑国,不知道他在那里生活的可好?
君不器忽然有些自责,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窗外那座小山,心想那两人一时半会应该下不来,自己还有时间。
打定了主意,君不器不再迟疑,他整理了些东西,拿了些自己两年里积攒的私房钱,向青梨镇的方向赶去。
..
草屋后面的小山上,一股清泉从山顶泻下,在半山腰形成一道极细极美的小瀑布,瀑布不远处有一处石桌,石桌旁坐着陈归去和岳寒江。
岳寒江端起酒杯,却没有喝,而是望着陈归去道:“你放心他出去?”
陈归去拿着酒杯在唇边轻轻抿了口,说道:“还是你的酒好,清冽自然。”
岳寒江说道:“以他的个性,出去了肯定会遇到事儿,那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
陈归去淡淡一笑道:“我喜欢清淡的酒,你喜欢浓烈的味道,但是殊途同归,不管什么好酒,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陈归去慢慢饮尽杯中酒,说道:“让他去磨练下吧。”
岳寒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再开口。
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也喜欢上了这个每天都要骂自己小气无聊装酷的少年,竟是不知为何比陈归去还要关心起他来。
以自己的个性,何时像今天这样表露出对某个人的关心?
岳寒江心中这般想着,然后似有所感,抬起头,只见陈归去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看那样子完全猜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岳寒江想解释,却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吵嘴何时是面前这个老顽童的对手,于是他面不改色,端起酒杯,转身向身后的瀑布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最讨厌你这女人作态,喝个酒就跟品茶绣花似的,一点都不爽快。”
话毕,他没有去管陈归去气急败坏的模样,向着山下纵身一跳,在半空中,杯中酒一饮而尽。
远远望去,小山之上是峭壁嶙峋,之下是青山绿水,其间一条银白色的匹练从直流而下,在这匹练之中有一道极为飘逸的身影,饮酒于此,当为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