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说：“平凹也是个娃！”
他高兴的时候，像个顽童，说呀笑呀，甚至会于手舞足蹈，拿腔捏调，给你美美地唱一唱他根据江西民歌《十送红军》改名填词的《参加红军》。
可他生气的时候，也就来了娃脾气，倔强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要不，给你来个恶作剧，弄得你真是哭笑不得。
不信？有例为证！
我曾经找《三秦都市报》副刊部主任方英文，核实过他亲身经历的一件事——那是1990年的秋天，方英文去浙江绍兴参加笔会返回西安，当晚就借宿在平凹家，住在浅浅的小床上。刚要入睡，却发现枕边有一个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方英文展开一看，原来是平凹的手迹。再仔细看，竟是平凹写给女儿的一封“教子书”——是我把桌子弄乱的！
我警告你
1.我不知向你提出几次书桌要收拾，你总是不听！
2.家里的笔全部让你弄坏！这种不爱惜笔墨纸书的行为我们这个家不允许！
3.从小养成不清洁的习惯是可怕的！
4.你要乱，我帮你弄得更乱，你看着舒服不舒服！
5.今天床也不给你叠。
6.12岁的孩子，太不像话。
7.不知钱来之不易。不知养成爱整齐的习惯，就不会静下心来，不静下心，学习就入不进去。你一定要改一改了！
方英文说：“这哪是教女儿生活，这是治安管理条例！与其说平凹在管教孩子，不如说是一个大孩子对一个小孩子施行报复的恶作剧。”
类似这样的恶作剧，十年后，又重新上演了一回。
2000年1月2日下午，我坐郭梅的车去大堂接平凹回家，因为小女儿若若睡着了，无法上楼，就只好在楼下等平凹。
平凹下来后，坐上车说：“唉，没小心，搬佛像时把另一尊佛像碰倒了，重重地砸在暖气片的小嘴嘴上。这下不得了咧，热水一下喷得满屋都是，弄得我满身是水，急得我找邻居帮忙，想办法才把水堵住。唉，把邻居门外的塑料垫子都弄湿了，水流得满走廊满楼梯都是。”
我埋怨平凹：“你咋不给屋里打电话呢？我一直都在呀！”
平凹说：“那时候，根本就顾不上，真个是——水漫金山！”
郭梅说：“水漫金山好，要发财呢！”
一场虚惊，把平凹累得够呛！
下车后，我抱着熟睡的若若上楼。平凹说：“你还行。”
郭梅说：“让燕玲给你再要一个，我和燕玲到深山老林住上一两年，到时候你俩只管来看娃。”
我说：“要生早生了，只怕超生了，啥都没有了。”
郭梅说：“你还懂政策。”
上楼后，郭梅端来中午吃剩的野鸭野兔肉，先让平凹品尝。然后，燕玲又煮面条。因为是擀面条，我说：“今天我是改善生活呢！”我和平凹一人吃了一碗，又分着一人吃了半碗，俺俩都吃得很香！
这时，若若睡醒了，她不吃饭，正贪玩呢。若若逗着小白兔满屋子跑，小白兔钻到沙发底下，若若就使劲拉扯着拴在小白兔腿上的长绳子。
这下可让平凹看见了，他说：“养鱼，你把鱼弄死了。养小鸡，你把小鸡又弄死了。养小白兔，你又要把小白兔往死里拉！”说着，他从若若的手上夺过绳子，把小白兔抱在身上，用手慢慢解绳子。
我说：“那是个活扣。”
平凹好像在生气：“活扣也不行！”他解开绳子不就行了吗？不行！他用绳子绑住若若的胳膊拉，又拴住若若的小腿扯，他一脸的严肃，一个劲儿地说：“把你绑住，看你好受不好受？把你绑住，看你好受不好受！”
他一下子把若若吓哭了。
我在旁边看不过眼，就说他：“若若还小，才5岁么，你咋也跟娃一样？”平凹说：“5岁，5岁也不能荼害小生灵！”你看，你看他还振振有词呢？
郭梅把若若抱到娃的小房子里哄着：“俺娃不哭，俺娃不哭，以后不要用绳子拉小白兔了，噢。”
我远远地看见若若站在小床头柜前，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燕玲也在哄若若，让若若吃野兔肉，可是娃可怜得哭个不停。
这就是平凹，跟娃一样的平凹。
正如方英文所说：“可见天才人物总有蠢笨的一面，譬如处理家事。”
有一次，我和平凹，周聪在“恒河沙”谈论起婚姻家庭，平凹很诚恳地说：“我处理不了家务事，越处理越坏事。事情都是由我挑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没啥要紧的大事。我爱说爱唠叨，娃上街过个马路，不见别人说，都是我在喊这喊那。都怪我，想管这管那，没有一次成功的，都失败了。”
这算不算平凹作的自我批评呢？
就算是吧。
谁让他也是个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