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是这个工作很烂?”本来就敏感的我受到刺激,更是草木皆兵,因为以前工作要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我腰椎一向不好,真怕从来没从事过体力活儿的我会被压垮。
“没有啦,还好,很多女生不都在做吗?”安娜这样安慰我,可是并未起到作用,因为这句话太像安慰了,如果真的“还好”,她们怎么从来都没去做过类似工作呢?
后来,为了让我感到心安一点,小慧又帮我联系了许多她在北岛的朋友,看能不能介绍别的工作。倒是有一份摘温室甜椒的活儿正好缺人,工时稳定,位置也好,就在奥克兰附近,可惜时间对不上,他们要求必须下周一开工,最后只能作罢。
“算了,我去摘猕猴桃吧。”我决定。
当然,也是因为露露,如果去北岛工作,就可以去接她,不用担心她一个人在奥克兰过夜然后还要一个人飞来南岛不安全了。
“我去奥克兰接你。”我打电话告诉露露。
“真的?”露露很兴奋,但她没有问我是怎么办到的。
“机票出了吗?”我问。
“他们说明天可以出。”露露回答。
“那就好。”我说。
于是,事情差不多就这么定了,我5月15日飞到奥克兰,休整一夜,5月16日坐大巴去Tauranga,开始我在新西兰的第一份正式工作——采摘猕猴桃。我又联系了罗宾,问我可不可以在他家借宿一夜,我可以继续帮他干活,或者直接付钱给他,罗宾爽快地答应下来:“我非常欢迎你。”罗宾如同家人般的话语让我在这个陌生的西方国度里感到一种可以依靠的温暖。
由于时间仓促,接下来几天我就是一一跟基督城的朋友们告别,我见到了很久没见的李汉模,因为他前些天坐车到附近几个城市去旅游了一圈,刚刚才回到基督城,显得精神颇佳。当他知道了我竟然比他更早离开基督城时,表现得有些伤感。
“那你就不能再跟我一起去Milka家的教友聚会了。”我和李汉模坐在市中心的雅芳河(Avon River)边,不时有充满英伦风情的小舟从河上划过,船上的乘客欣赏着两岸如画的风景,身穿礼服、头戴礼帽的绅士般的船夫站在船头,不时地向我们脱帽致意。这可能就是我最喜欢基督城的地方,虽然残破不堪,却不令人沮丧,它犹如涅槃中的凤凰,在痛苦中微笑着望向未来。
“呵呵,有戴安娜陪你去不就好了?”我笑着说,想用玩笑的方式消除一些伤感情绪,“可惜,我看不到戴安娜和你在一起了。”
“我已经不喜欢她了。”谁知道,李汉模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啊?为什么不喜欢她了?”虽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我还是难免失望。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想做恋人了,我们还是朋友。”毕竟生活就是生活,不可能像童话故事那样美好圆满,尤其是大家都处在飘忽不定的旅行状态,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行程会突然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数。爱情这种同样捉摸不定的东西也就变得更加难以把握,让人灰心。
“那也好,做朋友会比做恋人更长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貌似没什么意义的话来做总结。李汉模心酸地笑了笑,这时候的他跟我本来认识的话痨一般的韩国男人不一样,我不清楚他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是这样很好,因为旅行中,我们有很多时间去想些什么,这本身就是一笔无形的财富。
原本我想去跟Milka告别,可是她上班太忙,我交通又不方便,最后没见上,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最后我要离开的那天,她想下班送我去机场,可我的飞机在早上,她抽不出空儿来,便给我发了一条饱含深情厚谊的告别短信,让我对这个胖胖的爱大笑的非洲女孩更加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至于奇怪的Cherry,我本来没想好要不要专门去跟她告别,谁知有天中午,她居然主动找上我了,那是她搬走那么长时间以后,第一次跟我联系。我也是喜欢瞎感动,觉得她多少还把我当个朋友,不算无药可救。
“你今天想去超市吗?我开车带你去。”Cherry邀请我。
“好啊。”正好我想到超市补点干粮带在路上吃,而且她开车的话,就能带我去比较偏远但是更加便宜的Pak"n"Save超市。
说到新西兰的连锁超市,主要有三个品牌,除了Pak"n"Save,还有New World和Count Down,打工旅行者为了省钱,将这三家超市都摸得门儿清。总体来说,Pak"n"Save是最便宜的,尤其是肉类,但位置通常比较偏僻,需要开车前往;Count Down价位适中,New World购物环境最好同时也是整体价格最高的,它们两家的位置会比较好,通常在市中心区域,对于我们这种无车族来说,如果买的东西不多,就只能选择这两家了。
然而,价钱这件事也没那么绝对,有时候Count Down和New World的部分商品做活动打起折来,甚至会比Pak"n"Save还便宜。时间长了,我竟有了一种特殊功能,每种商品在每家超市卖多少钱都记得八九不离十,全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我去图书馆找Cherry,还没走到,就见她开车过来了。她把车靠边一停,招呼我上车,我礼貌地拉开前门,准备坐上副驾驶座,她却毫不客气地将我赶去了后座:“这里有人。”
“还有谁?”Cherry果然还是老样子,说话做事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我只好挪去后座。
“前天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当地人,叫麦克,他说今天要陪我练车。”Cherry回答。
“你都已经开了那么久了,还要找陪练?”我纳闷。
“为什么不行?其实我已经开得非常好了,只是再加强加强。”
“那你怎么突然把我叫过来?”
“麦克刚离婚,我怕他对我有企图,不敢跟他单独在一起,就把你叫过来了。”Cherry倒是诚恳,我还纳闷她怎么突然善心大发了,主动要带我去超市呢。
我心想,在人力成本那么高的新西兰,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你做免费陪练?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别贪了便宜吃大亏。但这些话我没说出口,其实Cherry自己未必不知道,只是她想贪便宜罢了。我便若无其事地问:“那麦克人呢?”
“马上就来。”果然,没多久,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其貌不扬的中年白人男子穿过马路走来,我们互相打了个招呼,Cherry就把驾驶座让给了麦克。
一路上,Cherry都在跟我吹嘘她在那家酒店的工作做得有多棒,其他员工远远不如她:“你知道吗?我是山东省铺床大赛二等奖。”
山东省铺床大赛二等奖?有这么一个比赛吗?连铺床这种事都要胡乱在自己身上贴点金?算了,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就让她最后再过过嘴瘾吧。
当然,麦克对我没兴趣,一路上不停地跟Cherry聊东聊西,进了超市后也是他们俩在一起逛,我逛我自己的。我需要买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出了超市,到这时候,Cherry仍然在不停地吹嘘她的工作。
“那你还是一边换宿一边工作?”我问。
“对啊。”Cherry回答,“我每天早上7点就要起来工作。”
“早上7点?酒店那么早有什么事要做?”我纳闷,虽然我只是在一家背包客栈换宿,但跟酒店性质差不多。早上7点,客人都还没醒呢,她能干什么?
“就是有一些工作要做嘛!”Cherry显然讲不出个道道儿来。
“什么样的工作?”我追问。
“就是一些工作啊!”Cherry无奈地重复。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呢?”我故意追问到底。
“你这人很奇怪哦!”Cherry突然恼羞成怒,“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怎么说话了?”我也有点生气,明明是你自己吹牛吹得无边无际,以至于无法自圆其说,现在居然反过来怪到我头上,“我不是顺着你的话说吗?既然你在聊你的工作,那我当然要问你的工作啊,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你这人真是太好玩儿了。”Cherry无奈地摇头,她以后肯定再也不想跟我说话,因为我已经不相信她吹的牛了。
果然,回去的路上,Cherry不再搭理我,一味地跟麦克聊天,让麦克误以为Cherry对他有了兴趣。我临下车时发现麦克终于出手了,邀请Cherry改天去喝咖啡——我就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吧!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Cherry委婉地拒绝。
“没关系。”麦克说道。
我要下车了,没办法再帮Cherry,只能间接地提醒她:“我要走了,好好保重。”Cherry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从那之后,我就和Cherry彻底断了联系,除了一个随时会作废的新西兰号码,我没有留下她任何联系方式。
至于安娜、小慧,因为我们约好9月等我从新西兰回去时一起到印尼游玩,之后还有机会见到,也就简单地吃顿饭算作告别;还有客栈鸡窝头老板娘薇若和她的鸡窝头男朋友克雷格,他们就像送走之前的Max和Anu一样送走了我,和他们这里无数来来往往的换宿者一样,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更操心的应该是找新的换宿者来替代我了。
还有Rucksacker客栈里的那些老人,有几个已经离开(据说是薇若轰走的),剩下几个顽固分子每天依然无所事事地像幽灵一般晃来晃去,寻找新进的各国背包客聊天,跟我来的第一天时所看到的情形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14离开基督城
5月15日清晨6点,基督城的天还没亮,气温很低,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们都还在睡着,我便起床匆匆准备好行李,穿上最厚的羽绒服,从房间里走出来。街道上的建筑物都安静得像沉睡中的婴儿,口中吐出来的热气瞬间凝成了一团白雾,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提醒我,这并不是一座空城。
因为提前打听过公车时刻表,我沿着Bealey大街向西走到路口,左转进入维多利亚街,这里的公交站有一趟27路车开往机场,首班是6点一刻。我独自站在站牌下等车,因为行李箱底部有点问题,站不稳,我只能紧紧扶着它,像生怕它跑掉了似的。
过了几分钟,公交站又来了一个同样准备坐公车去赶飞机的德国帅哥Tom,他前几天摔了一跤,撞坏了鼻梁,贴着一块大大的膏药,显得有些滑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很快就攀谈起来。
在背包客的几个国际惯例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去过什么地方?)之后,Tom又跟我分享了一个小秘密,他说这趟公车不要坐到终点站(终点站是机场),而是提前一站下车,再走过去,只有两三分钟步程,但价钱却差很多。
“差多少?”我好奇地问,背包客的乐趣之一就是尝试去发现不为人知的省钱小秘密。
“坐到机场7.5纽币,坐到前一站1.9纽币。”Tom回答。
“真的?差这么多?”我很惊讶,不就差一站路吗?
“对啊,我也莫名其妙。”Tom耸耸肩。
“可能因为这里是新西兰吧?”我笑笑,Tom也笑笑。确实,这里是一个多么“没逻辑”但又“没逻辑”得多么可爱的国家。
后来我跟Tom一起上了车,又一起在机场的前一站下了车再走过去,确实像他所说,只有两三分钟步程而已。很庆幸能遇到他,虽然省下的几块钱不算什么,但我觉得很满足,也让我早上有些郁郁寡欢的心情豁然开朗,独自离开也没那么伤感了。
Tom的飞机9点多才起飞,他这么早来机场是来蹭免费Wi-Fi的,于是我和他一走进机场就告了别。我去办理登机,他去休息区休息,我们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我顺利地坐上了飞往奥克兰的飞机,天空也开始一点点亮起来,我从舷窗望出去,整个基督城机场都笼罩在淡淡的玫瑰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特别的美丽。终于,我要离开基督城了,在这个荒凉而温馨的城市里,我无所事事又好像无比匆忙地度过了一个多月,我不知道接下来那个未知的户外工作到底有多辛苦,我只是纯粹沮丧地觉得,好日子恐怕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