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芬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姚丹心的眼睛，眼镜没有了，眼睛是紧闭着的，忽地姚丹心的脑袋向筱芬的衣服下面钻去，筱芬急忙闭上了眼睛。因为筱芬穿了太多的衣服，姚丹心的脑袋受到了阻力，他索性把筱芬的衣服整个掀开了，一头压在了筱芬的一侧乳房上，用嘴唇叼住乳头，狠命地吮吸着。筱芬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她用手使劲推姚丹心的头。她越是推，姚丹心越是使劲地吸住，最后筱芬没有力气了，任自己瘫软下来，任姚丹心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身上忙活。
姚丹心的两只手一手把握住了筱芬的一侧乳房，他搓揉着、亲吻着。筱芬只是躺着，紧闭的眼帘里无比辉煌，她想着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接着，姚丹心的手就向她的裤腰伸去，筱芬像是突然醒了，她紧紧地攥住了姚丹心的手。姚丹心的手依然顽强地向下伸去，筱芬也依然攥得紧紧的，两个人像在打斗。
终于，姚丹心的手缩了回去，他把嘴凑到了筱芬的耳边，说，求求你。
筱芬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姚丹心那一双没有眼镜的眼睛，里面有那么多的渴望。忽然，筱芬觉得这一双眼睛陌生极了，她想我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这个陌生人呢？她扭动着头，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她双手移到了胸前，像举重一样，用双手撑在了姚丹心的胸前，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让我起来。
姚丹心把身子又向下压了压，说，不。
筱芬又说道，让我起来！语气里有几分威严。
姚丹心迟疑着，说，求求你。
筱芬双手一使劲，姚丹心被掀在了石滩上，筱芬猛地坐了起来。她从容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转过身看到躺在石滩上的姚丹心，她的心忽然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很厉害。她弯下了腰，亲了亲姚丹心的脸，说，如果你爱我，就别着急。
筱芬看到姚丹心没有戴眼镜的眼睛在阳光下忽闪着晶莹。她在心里喊道，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我不能像姜筱涵那样……她没有说出来。
41
大年初五筱芬才回到家里，那一天的夜饭是像年三十一样的丰富。母亲做的，一碗闪着酱红色光泽的千张肉，再一碗夹了洗沙、核桃仁和冬瓜蜜饯的八宝饭，还有红烧鱼、大酥牛肉，照样有一大锅长菜，这长菜是玉水特有的，用的是熬恫子骨的高汤，里面煮了整棵的白菜、苦菜，有的家还放了蒜苗，有一个原则，凡是进锅的蔬菜都不能沾了铁器，这一锅菜也不急于一顿吃完，从三十吃到初五，天天炖在火上煨着，第一批放下去的菜已经煮化了，新鲜的蔬菜再放下去，吃到最后，菜和汤都有了微微的酸味，倒是味道最好的时候了，喝了汤，就收了锅了。
姚丹心送筱芬回的家，刚要走，母亲就喊了他，留了下来吃饭。筱芬没有想到，心里既是怕着，也高兴着。放了东西就匆匆进到厨房帮母亲，没曾想，那菜是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个个菜都是有了色彩有了口味的。
姚丹心尽管是第一次在筱芬家吃饭，却是没有一点的生疏，像是老早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了似的。他坐了下来，就像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时一样谈笑风生。
母亲说，今天我们家过年。
一句话说得筱芬心里酸酸的，她垂下了眼皮，竟不敢看母亲，也不敢看老多。想了自己这两天在外面疯玩，倒不曾想到母亲和老多在家里的等候。
接着，母亲就招呼姚丹心吃菜，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家里从来没有来过客人，筱芬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样。母亲边招呼着姚丹心，边仔细在姚丹心的脸上看着。姚丹心倒没有不自在，而是大嚼大咽，还能腾出嘴巴来说话。
老多一点声音都没有，吃得也像是无滋无味的，筱芬见了，就主动给他夹菜，老多干脆把饭碗端了起来，凑近自己的脸，让筱芬也不好给他夹菜了。
母亲是高兴的，她没有再叹气，而是不停地给三个孩子夹菜，当说到某一个菜好吃的时候，母亲也会兴致很高地说这个菜的备料和做法。筱芬看母亲高兴了，她也高兴了起来。把这次他们外出的事也讲了出来，讲到好笑的时候，母亲也跟着笑了起来。倒是吃完了饭，筱芬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多已经离开餐桌了。
吃完饭以后，姚丹心就告辞了，母亲嘱咐筱芬把姚丹心送到院子门口。筱芬送完姚丹心，走在院子里，突然，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老多。
筱芬把老多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掏出了一把弹弓叉。那是一把松枝原木制成的弹弓叉，带着原木棕色的树皮，开叉开得极其平衡，树的质地也是老的，感觉特别结实。
老多一看，一把抢了过来，说，真的，给我的？
筱芬说，当然是给你的，小姨一路都在想，给你送个什么礼物呢？后来，我就想到了这个，你看多好啊。等过两天，配了橡筋和牛皮，就是最好的弹弓叉了。
筱芬又问，你喜欢吗？
老多说，那还用问。
筱芬说，我就知道你喜欢。
老多听了筱芬的话，抬了眼皮，定定地看着筱芬。筱芬被他看得不自在了，说，我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干什么？
老多收了目光。
筱芬问，小姨好看吗？
老多点点头。
筱芬说，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老多还是点点头。
筱芬说，不行，要你说，你说小姨好看还是不好看？
老多说，我早就说过了。
筱芬说，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多就不再说话了，他坐在床沿，摆弄着那把弹弓叉，筱芬就用手去推他，你说，你说啊！
老多也不理筱芬，低着脑袋。
筱芬又推了老多的肩膀。这一次老多没那么老实了，他一把抓住了筱芬的手，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做了一个警察抓坏人常用的一个动作，一摆胳臂，就把筱芬搞得弓起了身子，筱芬叫了一声，哎呀，疼！
老多又做了一个回转的动作，用力猛了，两个人一下子跌到了床上。筱芬不依老多了，她用腾出来的手，握成拳头，噼噼啪啪地在老多的后背上敲打了起来。老多起先挣扎了几下，后来他就一动不动地趴着。筱芬跪在床上，拳头雨点一样地落在老多的背上，她边打边哈哈笑着，说，看你还敢不敢？看你还敢不敢？
老多突然一下翻过了身，他一个鲤鱼跳龙门，一下子就把筱芬压在了床上，他上半身抬着，腿压在筱芬的身上，把筱芬的两只胳臂放成一字一样压着，他得意地笑着，还敢跟我斗！看我们俩谁的力气大？
筱芬挣扎着，说，不算，不算，我根本没有准备好。
老多不听她的，死死地压着她的胳臂，筱芬扭动着身子，老多把自己的上半身也压到了筱芬的身上，说，我看你还敢反抗！他说了就哈哈笑了。
筱芬突然不动了，她闭上了眼睛，她说，随你，我累了。
老多说，你又装，是想攻我不备啊。
筱芬笑着，还是紧闭着眼睛。她进入了一个隐秘的世界里，她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她在用心的体会着每一寸肌肤的感觉……
老多说，认输了没有？
筱芬懒懒地说，不认，就是不认……
42
春节的假是三天，筱芬回来时厂里已经上了两天的班了，车间主任见了筱芬，说，不想上班就算了，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像什么话。
筱芬觉得委屈极了，见到了姚丹心就哭了起来。这时的姚丹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诗歌里，看到了哭哭涕涕的筱芬，就愤怒地把笔往桌子上一甩，说，不上就不上。我们需要自由，我们不要枷锁。
筱芬被感动了，她想真正的爱情一定是这样的，她仰望着姚丹心，她忽然有了一种羞愧的感觉，她不敢看自己的内心。
姚丹心把自己写的一首诗献给了筱芬，你水灵灵的眼珠/像圣洁的星辰/你悠长的睫毛/是肃穆的轻纱/爱情长出了虎胆/因你而无畏……
筱芬又一次被打动了，她相信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姚丹心的工作单位在河前中学，河前是一个乡政府所在地，离玉水有十多里路。平时姚丹心总是骑着自行车到城里的筱芬家来约会。
这一天，筱芬的厂里停电，她有了半天的假。筱芬一下子就想到了到河前去看姚丹心，平时她总觉得自己的浪漫远不如姚丹心，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激动不已。她想象着她要给姚丹心一个突然袭击，她知道这种突然的浪漫行为一定会让姚丹心惊喜；她还想象着姚丹心见到自己时的目光，尽管那目光是从厚厚的镜片后面发出来的，但是它一定是很热很热的；她还想了姚丹心向她张开了臂膀，像鲲鹏的翅膀一样；还有姚丹心说的第一句话，那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那一定是一句诗，是普通人说不出来的。
筱芬穿了一件黑色的圆领毛衣，一条黑色的长裤。看上去她挺拔而圣洁。把毛衣当了外衣穿无疑是一种时髦，要是放到平时，筱芬是不会这样穿的，因为是去见姚丹心，筱芬也就破了自己的戒。出了院门，筱芬又到隔壁的小杂货店称了几样点心，她知道姚丹心写诗的时间大都是在深夜，他需要夜宵。
筱芬是坐公共汽车去的，从玉水发往河前乡的汽车每天有四班，上午两班，下午两班，在县汽车站上车。因为不是赶街的日子，车上的人并不是太多，据说逢了赶街的日子，汽车都要挤爆，没有非凡的抗压迫的功夫，那是万万不能坐的。人是比赶街天的人少，但也坐满了。“满”是因为货比人满，除了座位，车厢里的走道处、进门处，驾驶员的旁边，都放上了东西，最多的是一些竹编的箩筐，大的像一只汽油桶，小的也有一只炒菜的锅那么大。在这个地方，箩筐的用途很大，可以用来装给新媳妇准备的棉絮和被套，还有给家里的老太太、小姑娘买的做衣服的布料；也有箩筐里放了才买的小猪娃，一上车就哼哼叽叽的，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有装了兔子的，兔子没有声音，但急了也上蹿下跳的。开始的时候，别人倒不知道那箩筐里是装了东西的，等兔子折腾起来了，才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除了箩筐，就是一只只装得胀鼓鼓的蛇皮袋，有的袋子因为装得太满了，能露出一只衣服的袖子来，一看就知道是倒卖服装的；也有的蛇皮袋子捆扎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猜也猜不着。
车厢里的气味就要比看得见的那些物品要复杂得多了，有人身上的体味，分男人味、女人味；有牲口的体味，小猪味、兔子味；还有烟草味、马粪味、咸菜味、口臭味等味，还有说不清的味道，鼻子灵敏一点，胸腔里就乱成一团了。筱芬挨着窗户坐，她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这时节，空气还有些凛冽，风吹到脸上还有小刀割着的感觉。筱芬刚刚开了窗户，就有人提出了抗议。筱芬不想惹事，急忙关了。好在心里装着姚丹心，那些气味也都能忍受了，一路脑袋里尽塞满了相逢时的种种情景。
河前中学不难找，筱芬随便问了一个路人，就顺着别人的指引进了学校的大门。学校是乡村的学校，土路、土房子，唯一的一栋红砖房是没有盖好的半截楼。有两个简易的篮球板竖在两排平房的正中，算是运动的地方。筱芬没有想到这里的条件竟是这样的差，她想到姚丹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心里竟酸了一下。
筱芬向学校的深处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学生好奇的目光粘在筱芬的身上，筱芬感觉到了，但也只有挂着这些目光，硬着头皮向前走。忽然，迎面见了一个教师模样的人，筱芬就截住他打听起姚丹心来。
叫什么？老师似乎没有听清筱芬的问话，问道。
筱芬又重复了一遍，姚丹心。
姚丹心？有这个人吗？老师迟疑着。
这时，另一个老师走了过来，前一个老师就问他，我们学校有一个叫姚丹心的老师吗？
后来的老师想了想，说，是不是就是那个姚疯子？会写诗。
一听到写诗，筱芬急忙点头，是，是写诗的。
哦，姚疯子啊。两个老师都用一种怪怪的目光看了看筱芬。然后，给筱芬指了姚丹心具体的住处。
在一排土坯砌的平房前，有人给筱芬指了指其中的一间，筱芬看到房门是半开着的，她的心忽然莫名的狂跳了起来，手也在颤抖。她来到门口，举起了手，手在半空又停住了，她想既然是突然袭击，要的就是突然。她的脑袋里立刻想象着自己轻轻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去，他一定正趴在桌子上，潜心他的诗歌创作，这时从他的身后一把蒙住他的眼睛，那将会是怎样的？
想到这筱芬浑身抖了一下，为了不弄出声音，她侧着身子挤进了那扇半开的门，屋子里很黑，黑得她的眼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她站住了，渐渐地她眼前的一切，像显影液里的底片一样清晰在筱芬的面前。屋子不大，可以用逼仄这个词。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还能辨别出是这个房子里的家具，其他的东西只能用一片模糊、一片混乱这样的词来描述。
事实上，姚丹心并不在屋子里。
筱芬出门，问了隔壁的一户人家，这家人的一个妇女说，不知道。他就像个鬼一样，很少在白天见到他，就是晚上也只是听见动静。
那怎么开着门呢？筱芬问。
女人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的门从来没有关过。谁会到他的房子里去？鬼才去呢。女人接着说，唉，哪个背时的女人会嫁给他喔！
下午，筱芬悻悻回到了家，母亲告诉她，刚才姚丹心来找过她。
人呢？筱芬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母亲说，他像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筱芬进了自己的房间，没精打采地坐到了床沿上，心里在想着，姚丹心会去哪了呢？
忽然，筱芬在自己的枕头上看到了一页纸，她拿了起来，是一页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有一首诗，筱芬的心一阵狂跳，她读了起来：
写给我的忌日
每年，我都不知不觉地度过那一天
最后的火焰向我招手
一片寂静打发了
不知疲倦的游子
如同黑暗里的一缕光线
那时，我将再不会
看见自己在生命里，比方说在一件奇特的
衣衫里
惊异于这个地球
一个女人的爱情
以及男人们的无耻
犹如今日，在大雨三天后写作
听阴沟里的蛙鸣以及青苔的叫春
在这个潮湿的季节
石头也在发霉
筱芬读完了一遍，接着又读了一遍，她没有读懂，她知道这并不奇怪，她坚信这是一首才华横溢的诗歌，只有姚丹心才能创作出来，她把那页纸折了一个对折，又把它抚得平崭崭的，夹进了一个精美的本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