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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次的交锋，老多也懂事了许多，每天晚饭以后，老多就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筱芬把手头的事做完以后，就守在老多的身边，她有时看书，有时帮母亲翻帆布手套。两个人的心里是安静着的，屋子里也是安静着的。黄昏的慵懒和静谧也在空气中升腾了起来，弥漫在筱芬的脸前，弥漫在老多的鼻子前。筱芬做一阵手里的活又抬头看看老多，看老多趴在桌子上的身影，那个一天又一天宽起来的肩，还有那一张介乎少年与成年的脸，似乎有了男人的那种线条，又没有那么硬朗，还很少年般地柔和着，在灯光下，脸上的那一层绒绒的细毛闪着淡黄的光。筱芬心里安静着，她在勾勒着老多的前程，那个前程像一团模糊的光环，看着是那么耀眼，却是看不真切的，这个不真切并不是不存在，是一种存在着的不真切。筱芬笑了，她冲着那个不真切又真切的光环笑了。
老多的话是没有那么多了，他有时累了，或是并不累，是筱芬叫了他，休息休息吧，把眼睛到处看看，老在书本上看，看多了就看成近视眼了。老多直起了身子，有时还把胳臂向上也拉一拉，他转了身，把目光投到了筱芬的脸上，定定地看着筱芬。筱芬抬眼呛他一句，看我干什么？老多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动一动，微微一笑，目光也不从筱芬的脸上移开。筱芬又说，看看别处，换换眼睛。老多只当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筱芬，筱芬的脸上热了，说，我有什么好看的？说这话的时候，筱芬是低着头的，眼皮垂着，是专心看了手里正在做的活。老多还是没有声音，筱芬抬了眼皮，看到了老多的目光，筱芬的脸更热了，烧了一样，突然，筱芬举起了手，张开五指，在老多的眼睛前面晃着，嘎嘎笑着，叫你看，叫你看，什么都看不见。
老多也抬起了手，是一把把筱芬晃着的手抓住了，筱芬喊了起来，哎呀，抓疼了。老多吓了一跳，一松手，筱芬的手逃脱了出来，她嘎嘎笑了，这次笑得弯了腰，老多知道自己是上当了，也不依不饶，还想再把筱芬的手抓住，筱芬的手陷在她的肚腹处，老多就集中生智，伸了手去捅筱芬的胳肢窝，筱芬受了袭击，身体也直了起来，两只手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动着，老多抓住了这个时机，又把筱芬的手牢牢地抓住了，筱芬还是哎呀叫了起来，老多自是不再上当了，再也不松手了，这次是把筱芬捏疼了，她叫着，疼。疼。老多还是不松手，筱芬的身体越来越向老多靠过去，最后，筱芬疼得皱了眉头，整个身子都倒在了老多的怀里。老多抓住了报复的机会，他在筱芬的胳肢窝处抓挠着，筱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还不可抑制地嘎嘎笑着，最后，筱芬笑得都要岔气了，她哀求道，放开我，放开我……她的声音柔和着，没有一点力度，但是一句话已经说不完了，老多的手停了下来，他俯视着筱芬，筱芬也睁着眼睛看着他，说，你劲真大。老多把筱芬扶了起来，筱芬站起来，用手揉着肚子，说，哎呀，肚子疼死了。老多伸出了手，他帮筱芬揉肚子，筱芬挡开了他，他撒着娇，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嘛。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筱芬伸了一个指头在老多的脑门上点了一下，说，再长大点，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小姨呢。老多哼哼着，说，才不会呢，才不会呢。小姨，我真的不会。筱芬用眼睛乜了他一下，说，好吧，小姨相信你。老多笑了，还撒着娇，把手环住筱芬的腰，鼻子在筱芬的胸前蹭着，说，好闻，好闻，甜，甜死了，想吃……筱芬哈哈笑着，说，好吧，小姨明天就到厂里去，到车床里压压，压成一块糖让你吃。筱芬的话把两个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日子是静谧而甜蜜的，筱芬想着老多的前途，觉得这个目标伟大又神圣，曾经经历过的一些烦恼和挫折也就不算什么了。
阿丽还是时常要和筱芬谈谈筱芬的幸福问题，她总是发着老大的愁，说，玉水太小了，要在玉水等一个能娶你的男人真不容易。怎么那些大学生都不来玉水呢？要是个大学生嘛，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阿丽的话筱芬听多了也听不进去了，但是，阿丽说到了大学生，筱芬立刻就想到了自己为老多也是为自己定的宏伟计划，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了力量。她看着阿丽，也不搭阿丽的话，只是笑着。
阿丽问，你是怎么想的啊？
筱芬说，想什么啊？
想自己的事啊。
不知道。筱芬笑了，说，你不是说属于我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吗？
阿丽说，当然。
筱芬笑了，她心里因为装了那个伟大的目标，在说到自己的个人问题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别人，倒不是曾经沧海，而是还有些不谙爱情的真谛和奥妙。
筱芬尽管和阿丽不是一种类型的女人，但是，她并不反感和阿丽在一起，有时她还喜欢和阿丽在一起，阿丽总是给她另外的感觉。阿丽有时约筱芬去跳舞，筱芬心里惦记着老多，从来没有答应过阿丽，阿丽说，不去也好，你也不适应那样的场合。筱芬心里是想不出那样的场合是什么样的，但也没有更多的好奇，老多的学习成绩更让她感兴趣。
有一天晚饭以后，老多说有一道题不会做，筱芬自然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老多说到另一个同学家去问问，筱芬嘱咐他要小心，问完了作业就早点回来。老多骑上自行车走了。筱芬借了这个机会，烧了开水，洗个澡。筱芬把大盆从床下拖了出来，用抹布把大盆擦干净，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着的，她一会儿跑跑厨房，看看灶里的火势；一会儿又进房间来，她从箱子里把自己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她习惯地把干净的衣服凑到自己的鼻子前闻一闻，她喜欢从箱子里出来的那一股樟脑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那味道像是自己有了奔跑的力量，才一出箱子就能往鼻子里跑。
接连烧了三壶开水，筱芬把水倒进了大盆，又提来了一只铁皮桶加了凉水，伸手在水里试了试，感觉合适了。这就开始脱衣服，她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抬脚进到了大盆里，坐下去，温热的水一下子淹没了大腿，漫过了腰部。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的感觉也一下子漫过了全身。
筱芬把毛巾浸到水里，毛巾带着热乎乎的水被淋到了身上，温热的水从脖子处向下流淌，流到了胸前，在两座小山峰处分开了。再向下，和那更多的水汇合在一起。
除了淋水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母亲也到小顾阿姨家串门去了。太阳还挂在天上，筱芬当然看不见，太阳的光穿过窗户进到了屋子里，有一抹阳光正好照到了筱芬洗澡的大盆里，筱芬进了大盆，那一束光就上了筱芬的身上，那束光像一条绶带一样，斜挂在了筱芬的身上，那些挂在身上的水珠也闪闪发光。筱芬不时地用毛巾把水撩起来，淋在自己的身上，看那些发着光的水珠在自己的身上翻滚，她在享受着那一份惬意。她并不急于把自己洗干净，她喜欢洗澡的过程，那种被水抚摸的感觉让她感到舒服，她仰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筱芬进到了她自己的世界里，那里的一切都是合了她的心意的，那里有温暖，有快乐，有美好梦境的真实……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了，老多站在门口，他正要抬脚进门，眼前的一切让他愣在了门口。他看到了那个雕塑一般的女人身体，这时的筱芬正跪在那个大盆的中央，两个坚挺的乳房挂着水珠，一抹阳光像绶带一样斜挂在她的胸前，她的身体有了一种金属般的质地，美丽而高贵。
老多只感到眼前一阵迷离，像有一层雾一样挡在眼睛前，他脱口喊了一声，小姨……
筱芬被唤醒了，她，哎哟，叫了一声，急忙把手里的毛巾往自己的胸前一捂，随即把身子转了过去。
这时，老多才如梦初醒一样，带上了门，跑了出去。
从这以后，筱芬在脱衣服的时候，有意背着老多。老多也不像过去那样，也是背对着筱芬换衣服，进了被窝脸就冲了墙那一面。筱芬问他话的时候，他也不转过头来。
筱芬想，老多是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