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的兵员怎么解决?”何志军真着急了,“明年您让我参加演习我都不敢了,没人了啊!”
“没兵,你可以招兵。”老爷子苦笑。
“招兵?”何志军瞪大眼睛,“首长!义务兵只有三年!一年刚刚是个兵模子,二年是个兵胚子,第三年算是半个特种兵了——可是,又要走了;转志愿兵跟登天一样难,比例控制那么严……”
“我可以给你扩大志愿兵的比例。”老爷子说。
“但是我还需要时间培养啊!”何志军苦着脸,“这段时间怎么办?您知道全世界的特种部队都是从老兵当中选拔队员……”
老爷子冷眼看他:“这是在中国!懂吗?——体制问题,我这个层面也左右不了。——你选拔别的部队侦察兵尖子,人家放不放?愿意不愿意放?难道你要我下命令让他们把自己培养好的尖子拱手送给你?就一句特种部队需要能解决问题?有多少部队主官得恨你恨我?——认识和习惯的养CD需要时间!时间!——你先招兵吧,队伍架子不能散,其余的问题慢慢解决。”
“是!”何志军只好敬礼。
回到大队部,何志军还没缓过劲来。看着满屋子的干部,他转了几圈,摊开双手:“得!没成,自己招兵吧!政委组织一下,派几个得力的干部下去招兵。重点是文化程度高身体素质好的城市兵,农村兵要在初中以上的。”
“大队长,我们下去怎么招兵?”一个干部问,“说什么部队?”
“特种部队啊,毛孩子们还不把我们的门槛踏烂了?”何志军笑。
“大队长,现在的情况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乐观。”干部说,“城市孩子大部分都要考大学,就是不上大学也都不愿意当兵。按照那个标准很难招满人的。”
“怎么?”何志军纳闷,“特种兵也没人愿意当吗?”
“可能不说特种部队还好,一说特种部队真的没人敢来了。”另外一个干部苦笑,“农村也一样,现在都是富裕了,很少有孩子愿意主动吃苦的。”
“时代真的变了?”何志军一脸茫然。
干部们都不敢说话,耿辉苦笑着说话了:“大家也都别说丧气话,解放军在老百姓心目当中还是有地位的。我们的工作要做到细致耐心,下去招兵的同志要会做思想工作,和当地武装部搞好关系。——实在不行就先别说是特种部队,说是军区直属部队,这样也好做保密工作。”
何志军一直坐到散会也没说话。
“怎么了,老何?”耿辉问他,“想什么呢?”
“我在想……”何志军脸上很苦涩地笑,“咱们那会当兵多不容易,可是现在……真的没孩子愿意当解放军了吗?”
林秋叶要转业,在军区总院引起的震动真的是蛮大的。年富力强的骨干主治医师,经验丰富,在哪个医院都是舍不得放的,但是真的去意已绝,你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转业报告在医院和军区总部打了个来回,最后还是批准了。惋惜也好,心痛也好,但是林秋叶是真的不想再穿这个军装了,谁还能把她捆上不成?
完全是为了这个家。
林秋叶这个级别的部队干部的收入从表面上说,在社会正常收入的范围内其实不能算是低的,但是在当代的社会,还有多少人是靠死工资那么捱日子的?丈夫又是野战军的干部,哪儿还能有什么“灰色”收入?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灰色收入是现在这个社会的一个很重要的资金流动方式,怎么来的不重要,但是很多干部的家庭生活在改善是真的。
丈夫在野战军,女儿在军校,好像是真的不花什么钱;但是老人呢?她的父母呢?能那么守着那么点子微薄的退休金过么?过去是日子都过的一个样子,也看不出来;现在呢?现在还是都那么过么?林秋叶作为独生女,能不内疚么?
女儿呢?女儿真的能当一辈子兵么?当妈的能不为女儿的将来考虑吗?
尤其在这个消费水平越来越高的大城市,真的能跟从前那样过么?
作为一个医生,林秋叶问心无愧,她救活的病人不能说有一个连,也有两个排了;作为一个军人呢?她也同样问心无愧,抗洪抢险、支援震区等等,她什么时候退缩过?哪一次不是顶在最前面,哪一年不是优秀共产党员?难道那么多次三等功、两次次二等功的军功章,自己没有吃过苦么?
或者说,这么多年,吃的苦少么?
对不起军队,还是对不起这个社会?
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花儿一样的青春留在了这个绿色的营盘,无怨无悔;自己嫁给了一个什么都不管就知道带兵打仗带兵训练的铁血军人;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自己的心肝宝贝也走进了那个绿色的营盘——自己难道对不起这个军队么?
是的,没有任何对不起。
自己作为一个军人和医生,没有任何不合格的地方。
现在丈夫在带兵,女儿在军校,一切都安生下来了,短时期内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林秋叶这么多年也捱过来了,该换个活法儿了。
一次和华明集团的军地联谊会上,林秋叶见到了当年军区后勤部的干部老刘和他的爱人,现在应该叫刘总和刘太太。还是刘晓飞的父亲和母亲,三个人见面自然都很亲切。女儿和刘晓飞之间的事情,家长没有明确的表态过,但是不是说就都不知道,老刘和他爱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都没有点破而已。
在军区大院打的交道不多,但是都认识。一说起来就是儿子和女儿小时候,关系立即就拉近了很多。说起来以后可能还是亲家,虽然老何这个死人不关心这些,但是自己当妈的能不关心吗?女儿要是嫁过去不是也得跟公婆打交道么?
当妈的,尤其是给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当妈的,操心的事情永远是最多的。然后两家的关系自然就近了。听说老何又当了特种侦察大队的大队长,还是正团,老刘笑了:“老何这个人啊……”
笑容很复杂,很微妙。
林秋叶的心里就真的很不是滋味——老何是自己的骄傲啊。
然后就说别的。
最后提到了林秋叶,原来也是正团主治医师了。想想也是奇怪,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正团了,然后三个人就笑了老半天,说起了军区大院的谁谁谁现在是作战部长了,刚刚来大院的时候见个奔驰就大惊小怪完全是个山里来的土豹子,还有谁谁谁调到北京是总部哪个部门的二级部长主管全军的纪律检查工作什么的。
扯了一会老人老事儿,就问到林秋叶下一步是什么打算。
打算?林秋叶觉得很奇怪,什么打算?在部队接着干啊,没什么打算啊?
老刘和他爱人就笑笑,没说什么。
后来老刘的爱人就约自己吃饭,也是从部队出去的,当年还不如自己呢,现在自己开着进口车到医院门口接走自己。在四星级酒店吃的饭,一顿多少钱记不住了。但是肯定不便宜。
说了一会你女儿怎么样,你儿子怎么样,最后老刘的爱人扯到正题:“秋叶啊,这回我是来挖人的。”
林秋叶听得奇怪,挖人?挖谁啊?
“你啊。”老刘的爱人就说。
“我?”林秋叶更奇怪了。
然后老刘就直接问林秋叶有没有兴趣作中外合资的医药项目经理。
林秋叶一听就惊了,自己还是个作经理的材料么?
“不行不行,我干不了那个。”她就推脱。
然后就没说这件事,老刘的爱人让她自己考虑一下,她是专业的医生,各个医院都熟,这些都是优势;又是军人出身,办事肯定也跑不了稳妥可靠。
林秋叶就真的考虑了。
考虑的过程不重要,结果很重要。
就是她给老刘的爱人挂了电话。
然后就是转业报告递交上去了。
批下来的时候,她给老何挂了电话,这才敢说。
没有想到老刘没有发火,只是久久地不说话。
许久许久,只听见他的喘气声。
林秋叶的心就开始一点点发紧,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对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要跟老何商量一下——但是自己不商量也是有考虑的,和老何商量?和他商量就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手续办完了?”老何最后问。
“是。”林秋叶小心地说。其实没办完,但是还得这么说。
“好吧,我同意。”
——你同意不同意还有什么意义呢?
结果已经是这样了。
然后那边有人找他,电话就挂了。
再打就是在开会了。
林秋叶就守在电话机边上一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老何真的就没有再打来,不知道是真的很忙还是不愿意再跟自己谈这个问题。
天亮的时候,林秋叶穿上了自己的军装,戴上了自己的军帽。
今天是去医院办最后一道手续。
当林秋叶走在街上,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洒在她的军装上,洒在她的大檐帽的帽徽上,她的领花上,她的文职干部的肩章上——她哭了。
一个40多岁的女文职干部,走在街上捂着自己的嘴压抑地哭着。
她真的哭了,真的希望一辈子不要走到咫尺之遥的军区总院。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穿军装。
最后一次。
是的,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这绿色的军装,她穿了20多年。
光明中学高三男生林锐歪戴着棉帽子,嘴里叼着烟,手里的板砖在忽悠着。他冷眼看着桥头对面站着的铁一中岳龙那伙差不多大的孩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谭敏在旁边拉他:“林锐,你干吗啊?走吧!”
林锐根本不看她,后面三狗子这帮男生拿着铁锹板砖链子锁冲上来:“林锐!我们来了!”
“没你们事儿!”林锐厉声喝住他们,“都边儿去!”
“林锐!”谭敏都要急哭了,“别打架不行啊?”
“他调戏的不是你,是我林锐的女人!”林锐眼睛射出寒光,“岳龙,**你大爷的!是男人就给我出来单挑,你要愿意一起来也可以!”
岳龙冷笑着从自行车上下来,哗啦啦拔出一把西瓜刀:“不让你见血,你就不知道我小霸王的厉害!”
“小霸王?”林锐冷笑,“还小王八呢!”
岳龙一脚踢开自行车:“这是我跟林锐的事儿,谁也不许插手!”
林锐和岳龙几乎同时呐喊着冲上光明桥,在路人的惊呼当中两个年轻彪悍的孩子已经撞在了一起。林锐的板砖一下子拍向岳龙脑门,岳龙闪开了被拍在肩膀上,西瓜刀砍在林锐后背。棉猴立即被划开了,棉花飞出来。
“**!”林锐眼睛红了揪住岳龙的头发直接一砖头就拍在岳龙脑袋上。砖啪地开了,岳龙脑袋受伤开始流血。西瓜刀太长近战不好使,岳龙丢下西瓜刀也和林锐抱成一团呐喊着肉搏。
“**!就你还小霸王?!”林锐手下特别狠,揪住岳龙的头发就把他的脸往自己膝盖磕。岳龙鼻子也破了眼前发黑,双手还在徒劳挣扎着。林锐把他按在地上举拳就打:“我就打你这个小霸王!”
拳头乱飞,岳龙被打得没有招架的力气满头满脸是血。但是他不服输抱住林锐的腿把林锐扳倒,林锐使劲踢他脑袋然后又翻身起来打。接着林锐抓住身边的一辆自行车高高举起就要往下砸:“啊——”
三狗子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大,大哥!别打了,人要死了!”
林锐急促呼吸着,看着地上只剩下喘息的岳龙把自行车丢到一边:“滚!以后不许你在光明桥叫小霸王!小霸王只有一个——我,林锐!滚——”
岳龙的人急忙上来抬走了他往医院跑。
林锐吐出一口唾沫,这个时候发现自己鼻子也流血了。谭敏高叫着:“林锐,你受伤了!”
“没事。”林锐直接用手擦血,谭敏的手绢已经捂在他的鼻子上。谭敏都着急哭了:“赶紧去医院!你还站着干什么啊?”
林锐就笑了,笑得那么孩子气。
谭敏脸上的红潮还没退去,一声娇喘趴在了林锐的肩膀上。林锐抱住谭敏抚摸着她光滑细嫩的后背,吻着她的额头。“林锐……”谭敏哭着吻着林锐的脖子,“我不会再怀孕吧?”
林锐猛地一下子醒了:“今天是你例假以后第几天?”
“第四天……”谭敏抽泣着说。
“没事,还在安全期。”林锐放心了,长出一口气。
“我不想再坐那个老虎凳了……”谭敏颤抖着声音,“我都坐了两次了,我好怕……”
林锐内疚地抱紧谭敏,吻着她的额头:“不会了,不会了。都是我不好……”
谭敏伤心地哭着,埋头在林锐肩膀上。林锐正想安慰她几句,却耳朵一动——钥匙响!
谭敏的母亲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了,把包放在桌子上去洗手间洗手。谭敏披头散发匆忙套着睡衣探头,谭敏的母亲洗完手出来:“哎?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我,我身体不舒服。”谭敏声音发飘,“妈,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单位没事了,我说了一声就回来了。”谭敏的母亲纳闷地看谭敏,“你怎么脸那么红啊?发烧了?”
“没,没我没有……”谭敏说着,母亲已经推门了。
一床的狼藉,窗户开着寒风嗖嗖进来。谭敏母亲脸色一变,冲到窗户跟前看见一个毛头小子刚刚顺着下水管爬到一楼掉头就跑远了。她回头怒视谭敏。
谭敏支吾着:“妈,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抽上来。
棍棒劈头盖脸打上来,林锐捂着脑袋躲闪着。老林脸都气绿了:“不学好你!耍流氓你!我打不死你我!”
“爸——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林锐被打到角落里面捂着脑袋蹲下。棍子打在身上都断了,老林又拿起凳子这个是铁腿的劈头盖脸下去:“我叫你耍流氓!我叫你耍流氓!”
老林打累了把凳子扔在林锐身上,哭着:“你咋就不学好呢你?你咋就耍流氓呢你?”
“爸,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一定好好学习……”林锐不敢抬头还是捂着哭喊,“你别生气了……”
“晚了!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老林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你已经被开除了……没学上了……”
“那谭敏呢?”林锐一下子抬起头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那个狐狸精?!”老林一下子站起来又拿起另外一个凳子。
“谭敏怎么样了你告诉我!”林锐不躲闪站起来着急地问。
“我让你惦记狐狸精!”老林怒吼着凳子又上来了。
“谭敏,我走了。都是我不好害了你。”林锐留恋地说。他穿着宽大的陆军冬训服大头鞋背着背包,头是新剃的还泛着青渣。
“林锐,我没事。”谭敏眼睛都哭肿了,长发换了发型以便挡住脸上的巴掌印。“我还有学上,就是学习委员当不成了……”
“我害了你。”林锐内疚地说,“我害的你打了两次胎不算,还被你父母打。”
谭敏哇地哭出来了。
“我会娶你的,等我当兵回来我让我爸给我找个工作。”林锐说,“你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林锐,不怪你……我喜欢你……”谭敏抱住林锐哭着,“我就是挨打我也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你为了我没学上了,现在要去当兵,当兵多苦啊……”
“没事,我爸说了,这是‘政治条件兵’。”林锐说,“接兵的干部说的,这是要在军区直属队的,首长身边的人。一般人还去不了,保密性很强,我爸是市政府干部才考虑的。你放心,我吃不了什么苦的。”
谭敏哭着点头:“林锐,你一定要好好的,给我写信啊……”
林锐庄严点头,挥手叫后面的三狗子他们过来:“三狗子,我走了。谭敏你们要多照顾,岳龙他们再敢找事就告诉我。我饶不了他的,你们都机灵点,别吃亏。”
“放心吧,林锐。”三狗子说,“我们会照顾好嫂子的。”
林锐点头推开谭敏:“我走了。”
他转身走向站台的部队。谭敏一下子冲上来从后面抱住他哭喊着:“林锐……”
那边干部在喊:“新兵同志集合了,点名!”
林锐掰开哭成泪人的谭敏的手,戴上没有帽徽的陆军作训帽,大步走向那些和他一样的新兵们。
走向他的军人生涯。
“到了!下车!”
解放卡车的后车板咣地放下来,窝在后面睡觉的林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底下的陈勇少尉很严肃厉声呵斥着这群新兵,林锐混在新兵里面笨拙地跳下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命令:“都蹲下!蹲到那边去!”
怎么要蹲下啊?坐牢啊?林锐不明白,但是无形的力量让他不明白也得服从。他提着自己的东西跟着新兵们跑到操场中央蹲下,一个一个都跟窝冬鹌鹑似的蹲成几排。他左右看看,没多少新兵,也就40来个吧。也是,机关哪儿用得了那么多人呢?新兵连都这样,忍忍吧。
他抬头打量这个操场,打量自己可能要待三年的部队。突然,一个大标语牌子撞进他的眼睛:天上神鹰,陆地猛虎,海中蛟龙——啥意思啊?他还没明白,再往右边一看也有一个标语牌:特种部队铸造特种精神,特种精神锻造特种战士——**!林锐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特种部队?!
那边陈勇开始点名了,点到名字的就提着自己的东西出列,够一个班就让班长带走。林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货色怎么能撞到特种部队来,旁边的新兵就推他:“你是叫林锐吧?”
火车上说过几句话所以林锐知道他是内蒙古来的蒙族小伙子,名字叫什么记不清了,反正他一路都唱蒙族歌曲来着。林锐看他一眼:“是。”
“叫你了!”蒙族新兵憨厚地笑着。
“林锐!”陈勇拿着名单厉声吼。
“在呢……”林锐提着东西迷糊地站起来。
“下次说到!”陈勇厉声喝,“站到那边去!”
林锐提着东西没走,小心地问:“首长,是不是搞错了?我当的是政治条件兵……”
“搞错什么?!没搞错!”陈勇黑着脸怒吼,“站到那边去!下次叫我排长!”
林锐不敢再说话了,提着东西到那边站成一排。陈勇拿着名单喊下一个:“乌云!”
“到!”蒙族新兵乌云喜笑颜开站起来跟着林锐过去了。
一班班长老志愿兵田大牛穿着常服扎着腰带,大檐帽下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射着寒光,看着面前这群新兵蛋子。他眯缝起眼睛仰起下巴:
“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叫田大牛,是你们的班长!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老百姓了,是军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是个什么揍性,这里是部队!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林锐站在队列里面不吭气。
“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田大牛高声问。
没新兵回答,林锐憋着嗓子喊了声:“特种部队——”
田大牛看他:“下次记住先喊报告!——答对了,是特种部队!知道特种部队是干什么的吗?”
“报告!”林锐喊。
“你知道啊?那你说说!”田大牛看他,脸上有了笑容。
“我不是来当特种兵的,我是来当政治条件兵的!招兵干部说我去的是军区直属队,没说是特种部队!”林锐说。
“没错啊,这里是军区直属队啊?”田大牛看他的眼睛露出寒光,“我们特种侦察大队就是军区司令部直属的唯一一支尖刀部队!明白了?”
林锐张张嘴却被噎住了,显然他没意识到解放军也会骗人还骗了他个哑巴亏。
“看来你们坐车是太舒服了,还没睡醒。”田大牛冷笑一声,“让你们醒一醒盹,5公里越野。跟我走!”
新兵们就跟着田大牛开始跑步。林锐跑在队列里面还是不明白,这个“政治条件兵”怎么就变了“特种兵”了呢?
新兵们呼哧带喘跑完了五公里,又被班长海训了半个小时才被带进宿舍打开自己的背包铺床。林锐分在上铺,他的下铺就是蒙族新兵乌云。乌云哼着草原牧歌欢快地铺床,林锐探头下来:“你知道你是要来当特种兵吗?”
乌云嘿嘿一乐:“知道啊,招兵干部和我们盟武装部的都告诉我了。”
“他们怎么告诉你的?”
“招兵干部摆了个桌子,招呼我们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是特种兵,伙食费高,吃的好!我就来了。”
林锐诧异地:“你知道特种兵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总之就是和别的兵不一样呗!”乌云收拾着自己的床铺。“操心那个干什么啊?啥时候吃饭啊?”
林锐气急败坏:“你就知道吃吃吃!”
侦察指挥17队的弟兄们光着膀子在雪地里面摸爬滚打,只要天气恶劣都是他们队长最兴奋的时候,因为又可以折腾他们了。小伙子们怒吼着扑在一起雪花乱飞拳**加,他在旁边看着就高兴。
穿着常服的何小雨和方子君并排走在陆军学院的路上,立即成为焦点。路旁刚刚下课列队出来的步兵和炮兵专业的弟兄嗷嗷叫,番号喊的山响,一个觉得自己是老大哥,一个觉得
自己是战争之神,在漂亮女兵面前表现一下都是情有可原。通讯专业有女学员,番号就变得比较酸溜溜的,多少有点嫉妒的意思,以前习惯了作焦点,现在焦点转移了,哪个女孩也是不乐意的。
可是这一个文职干部一个学员两个漂亮女兵没有在他们身边停留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走向灰头土脸穿着迷彩服列队去食堂的侦察指挥17队。
17队弟兄们的眼睛都放光了。
何小雨大大方方走到队长跟前,敬礼报告:“报告首长,我们找刘晓飞!”
队长看看她,看看刘晓飞:“刘晓飞,出列。”
刘晓飞崩着脸出列不敢有笑意,怕回来被弟兄们锤。
张雷就看方子君,方子君白皙的脸上出现一片红晕,眼神躲到一边去了。何小雨调皮地看看张雷又看看方子君:“还有张雷。”
队长点头:“张雷,出列。”
张雷出列,脸上有种异样的笑意,方子君一看就明白——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她想生气但是又没法子生气,就干脆不看他,看远方。远方是操场,也没什么好看的。
17队的弟兄们就很嫉妒。队长看着他们的眼神笑笑挥手:“看***什么看?都是***毛孩子,毛长全了再说吧!值班员带队,食堂。刘晓飞,张雷,饭后归队。”
弟兄们怪声怪气喊着番号走了,刘晓飞摸摸脑袋看着何小雨笑:“你们怎么来了?”
“我今天没课,姐姐找我玩,说着她就说要不来看看你。我就请假出来找你了,怎么不欢迎啊?”何小雨说,“那我们回去了!”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晓飞赶紧说。
张雷看着方子君,方子君始终没有正视他。当他侧过去视线的时候,方子君的眼睛一下子落在他的侧面。张雷感觉到了立即转过脸,两个人的目光撞击个正着几乎是火花飞溅!
方子君的眼中居然有泪花闪动,她果断地躲开了。张雷很纳闷,还没反应过来刘晓飞就在那边说:“我们不能在这儿戳着,你们俩先走,在学院家属院门口的饭店等我们。”
方子君低着头跟何小雨在前面走了。张雷还在发呆,刘晓飞一拉他:“你发什么傻啊?走啊!”
陆军学院的饭店比较一般化,地方也小。四个人要了个火锅,火锅很热就都脱了军装上衣。酒是断然不敢喝的,饮料对付了。刘晓飞坚决要请客,方子君就没有再坚持。
吃饭的时候,何小雨还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刘晓飞就听,听着听着嘿嘿一乐。何小雨就白他:“听懂了没有你就乐?”方子君就勉强地笑,但是在目光转换的瞬间看见了张雷,笑意就凝结在脸上。张雷一直在看着她,眼神里面的信息谁都是会看的出来的。
何小雨左右看看,突然问:“这儿有没有洗手间?”
“我们这饭店可没洗手间,在外面楼里有。”刘晓飞说。
“你带我去!”何小雨站起来拿起外衣套上,刘晓飞站起来跟她出去了。雅间只剩下张雷和方子君,他们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张雷才笑着说:“你怎么也不吃呢?就听他们说话了?”
浑厚的嗓音一出来,方子君就忍不住了。眼泪吧嗒掉下来,她伸手擦去笑:“没事,我想起来一些不开心的事儿。”
张雷不敢多说,知道方子君可能回忆起来牺牲的战友或者她的父亲。他想了想,小心地说:“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是你的一个朋友。你可以把你的不愉快告诉我,这样你就可以轻松一点。”
方子君没看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从军装口袋拿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颗:“抽吗?”
张雷接过来,方子君自己抽出一颗刚刚放在嘴上,张雷的打火机就凑到烟前面了。方子君余光扫了张雷一眼,没说话也没表情点着烟,深深吸着吐出一口:
“别告诉小雨我抽烟。”
张雷也没说话就是看着她,点着烟自己抽着。
外面刘晓飞在前面匆匆走着,何小雨在后面喊:“哎哎!你走那么快干吗?”
“我不怕你急吗?”刘晓飞回头说,“女厕所我们这儿少,得走一阵呢!”
“得了!我不去了!”何小雨又好气又好笑。
“啊?”刘晓飞纳闷,“真不去了啊?”
“真不去了!”何小雨说。
“那我们回去。”
“回去干吗啊?”何小雨问。
“吃饭啊!”刘晓飞说,“张雷和你姐姐还等着咱们呢!”
“我说你真傻假傻啊?”何小雨瞪他,“陆院把你练傻了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刘晓飞纳闷:“怎么了?”
“你就没看出来,张雷对我姐姐有点意思?”何小雨没办法了,直接说了。
“他?”刘晓飞惊了,“不会吧,你姐姐是干部啊!是你爸的干女儿啊?!他吃了豹子胆了?”
“真给训傻了啊?!”何小雨气得要命,“那都像你那么想,那我就嫁不出去了是吧?!”
刘晓飞一想,笑笑:“我也吃了豹子胆了。……不过你姐姐比他大啊?”
“爱情和年龄有什么关系!”何小雨锤他一拳,“我妈还比我爸大半年呢,不也瞒好的吗?”
“也是。”刘晓飞笑笑说。
“我正经问你啊,张雷这个人情况怎么样啊?”
“我的铁哥们啊,还用说?”刘晓飞一本正经,“空降兵出身,****党员,当兵开始就是优秀士兵!跳过各种伞型各种复杂情况,现在戴的是是五级伞徽——这可是他们空降兵最高级的伞徽!第一年就是班长,拿过三等功呢!军事素质更是没得说,我们一般的教员不敢跟他叫板……”
“我没问你这个!”何小雨着急地说,“我是问你他有没有女朋友?!”
“有过,好像分了。”刘晓飞说,“是他们军部女子跳伞队的。”
“什么好像啊?”何小雨急得都要踹他了,“到底有没有?我姐姐可是老实人,前线下来双亲都去世了,就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可不能跟我撒谎!”
刘晓飞想想:“没有。他没收到过女朋友的信,也没打过电话。”
“肯定没有?”
“肯定没有。”刘晓飞说,“在我们队,女朋友的信是要公开念的……”
“好啊你啊?!”何小雨急了,“你把我的信给念了?!”
刘晓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捂住:“大家都念我不能不念,哎呀你别掐我啊……”
饭店雅间,方子君掐灭烟又点着一颗。张雷急忙说:“你都抽了四根了,不能再抽了!”
方子君不说话,只是抽烟。外面刘晓飞和何小雨笑着跑进来的声音传来,方子君闪电一般掐灭了烟丢在地上。何小雨第一个进来一掀起帘子:“哎哟!怎么这么大烟啊?跟着火了似的!张雷,你疯了啊你?抽那么多烟?!”
张雷看看方子君,急忙说:“哦,队里不让抽我憋好几天了。”
方子君并没有感激地看他,只是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饭后该走了,两个小伙子送两个女孩到陆院门口。张雷突然从自己冬季迷彩服口袋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两个小翅膀,上面还有一个降落伞,上面有红五星还写着罗马数字“Ⅴ”。张雷把这个东西交给方子君:“从我得到它那一天开始,它就没有离开过我。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何小雨笑了:“哟!这是什么!真漂亮!”
张雷淡淡一笑:“我的伞徽,空降兵的骄傲。”
方子君拿在手里愣愣的,眼泪在打转。大家都很诧异,方子君急忙擦擦眼睛:“迷眼了。”
何小雨噗哧乐了推张雷一把:“我可告诉你啊臭小子!这是我姐姐!别闷着劲头使坏啊!”
方子君一句话都没有,也没有告别就径直走出陆院,何小雨急忙追过去。????走出陆院大门方子君突然回头,张雷穿着陆军冬季迷彩服,戴着作训帽冲着她调皮地笑了。
方子君的眼泪彻底出来了。
她看见的是一张几乎一样的年轻傲气的脸——只不过那张脸上还有模糊的伪装油彩,穿着早期的侦察兵迷彩服,钢盔上的迷彩蒙布上插着乱草。
那个笑容也是不一样的,是冷竣温柔的笑。
只是两张相似的脸,亲弟兄的脸,真的……太象了。
方子君捂住自己的嘴,转身跑了。
张雷傻站着不知道怎么得罪方子君了。刘晓飞傻眼地看着:“哥们,怎么了?你招惹她了?”
张雷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回到宿舍的方子君拿出抽屉里面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伞徽。两个金色的伞徽放在她的左右手,方子君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伤,放声哭了出来。
她的门关上了。何小雨无论在外面怎么敲,方子君都不开门,靠在门上放声地哭。
这哭声,她已经压抑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