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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争锦缎织女秘三绝 (3)

第四卷  争锦缎织女秘三绝 (3)

獒力疾奔走,烟尘满空,至深涧上,獒起立,堕矩儿于水,便逃去。五百人自与群贼混战,各无军主,由南转北。木兰已自擒速硎送中军,而遣五百人护员君及夫人,自复南驰,援矩儿也。见矩儿所率五百人,尚与贼斗,呼风雷助之。贼尽死。五百人告曰:“小军使骑一巨犬去,堕深涧中。”木兰大骇,谓五百人:“驻此待吾!”即寻涧旁,得犬迹没处,谓矩儿必不死水,何以不出耶?飞入探之,中亦龙湫,闻矩儿与数人诟,木兰大呼曰:“此间何精灵,敢窘吾弟。”见与矩儿口给者三人,皆泾阳远宗,辈行较长,木兰曰:“族人乃与回狗为好,而讥讪星官,行遭钱塘诛戮矣。”三人皆怒曰:“汝夫私受人之货财,不知所报,而毁其膏沐,自溷雄乌。贝阙光仪,忽坠于地,又复如簧不逊,谤及尊亲,将遭割耳之刑,不免批鳞之苦。”木兰曰:“三君之力,只如蛭蚓,将欲伏尸污池耶?则请膏吾剑!”矩儿亦詈曰:“不缘渠辈为龙芝之宗人,弟已削食其脯矣。”三人大叱曰:“小儿恶舌,擒之为有名矣。”各吐朱丝绳来缚矩儿,竟不能脱。

木兰仗剑斗,三人各变蛇头,飞出湫上,以械来敌。木兰袖出一物,飞而啄蛇脑,盖鹳属也。三人乃复本形,投地乞免死。木兰曰:“即取吾弟来,迟则皆毙。”两人伏地,一人自去负矩儿出。木兰乃与之约曰:“今日之诛,吾不为已甚,他时泾阳门户之事,无许出援,仍陷罪辟。”皆唯唯去。木兰与矩儿还五百人驻兵地,适员帅以兵会,乃俱至中军,则法珠亦为被擒之速硎所缚,置阶下,是速硎服甘君不杀之义,而擒珠以赎罪也。贼数万人,擒斩殆尽,赛田杨嘿,俱赴员帅降。甘君入枹罕城,赏劳将士,以槛车载赛田、杨嘿、法珠,献阙下诛之。忽雷速硎俱贷其死,馀贼擒者,释五百四十人,斩三百三十六人,埋死回五处,横七里,冢周遭各二十弓,比于京观,可谓雄矣。是夜,甘君宿城中,命刁斗维谨。勇士三十人,皆环帐露刃侍直。甘君吞碎针卧,胸中觉摩荡不成寐。二更后,有物蠕蠕在床下动,出地为小儿,匍匐将登床。

甘君拔所悬剑劈之,凡五斫而成五小儿,皆不盈尺,踊身踏甘君腹,即气结不能展。小儿争以舌舐其脐,痒欲死。忽脐裂,针出如飞矢,小儿触针者皆堕死。天明,见床下数十针,穿五纸画猪形。旋有自缚呼于堂下者,军校视之,头面皆萦血缕,自称求见兵主。甘君命牵入,其人叩头曰:“叛回国,死晚矣。昨夜见全军破灭,以术为死者报仇,演猪儿食糟咒,妄图戕害,为天针所贯,痛彻心膂,殊不欲生,请受磔也。”甘君命并囚之,而谢员帅及夫人。用智请曰:“职妻云所俘四贼,俱犬豕之精,械送京师,恐遁形也,须授木兰符咒禁之。”甘君命木兰受教。员夫人曰:“前所织龟形诗,本咒回变者也。四咒即有四符,汝自书符镇压,至就戮。亦不能变矣。”木兰得其传,就槛车内书符刺于背,四贼叹曰:“囚固不能变,变亦何能复人道,礼拜清真寺哉!”甘君即使解四贼者入都代奏,将入蜀矣。

员帅致词曰:“矩儿自言,合侍总帅马首,愿收之,并致夫人之意。”甘君曰:“于仆计诚得也,甘旨谁奉耶!”用智曰:“职久自当去,访嵩山妇翁,与妻偕隐。”妻云:“锦官城下,尚得与总帅纵论机宜,职仅于此相送。”甘君因呜为别,将及北栈,木兰曰:“送明公止此矣,不久亦入蜀听命。”甘君曰:“天女远送于栈,实恻我心,灭回之功,即以今名入告,荣封莅止,为不栉扬威,顾入蜀何缘,更深延伫。”木兰出涕曰:“鳞族女流,何敢弃其家室,或者宫车大去,翟□无归,窜在行间,借返帮国,亦未可知耳。”乃辞去。矩儿自随行,事甘君如父。甘君问曰:“木兰我,色甚惨沮,果何隐忍耶。”矩儿曰:“阿姊不得于龙芝,此还反目之下,必及操戈,然芝性凶暴,姊必为所挫也。若许儿以十日往返报命,则姊之战功,可以稍酬矣。儿亦以报其涧底相援之谊。”甘君曰:“儿愿去,吾何靳焉。抵成都十日后,即盼儿归也。”矩儿曰:“尔时部署诸将犹未毕,儿自与姊还,且赴青城山谒吾母耳。”

矩儿即走远,入龙芝营,军人云:“副镇有疾,日与夫人构怨,戒外人不得通刺?”矩儿曰:“我戚属也,况同居虎卫,见何伤乎?”军人入告,芝命逐去。木兰忿曰:“国之将士,比狗彘何如?而重彼轻此,肺腑真别也。”芝詈曰:“彼狡童者,特私人耳。于时笑语,无面目者亦自不妨,独惜我难为丈夫矣。”矩儿闻声厉,遂出稳兵舍伺之。夜二鼓,闻军人呼曰:“君夫人被辱矣,奈何不相哀吁耶?”矩儿奔入,见龙芝缚木兰于柱,而自鞭之,乃大吼,飞两足击其左右颊。芝出不意,便倒地。矩儿乘其脊,挥拳殊重,芝创甚不能起。矩儿解木兰缚,军人背面称快。木兰曰:“尔恩义断绝,我已无夫,逝梁发笱,亦复何怨?自此相逢,即如寇仇,幸善避匿。”芝在地誓曰:“龙氏脉断,亦不欲延之,妇道沦夷,见者掩面,速去!勿以丑言污吾耳。

”矩儿曰:“姊无为剌剌也!不忍芝,芝将忍汝,胡勿绝之?”木兰泣曰:“行矣!”军人皆哭送之。木兰随矩儿出,及褒斜间,黑雾蔽天,戈甲涌至,闻谷中呼曰:“泾阳弃妇,留尔罗襦去,否则夺之。”矩儿欲挺身斗。木兰取扬子江心镜龙照之,雾卷散,露鬼物数百,皆持械。木兰微哂曰:“是芝所链草木魔也。”出芦管吹之,鬼物尽飘去。芝下地来搏,矩儿伏弩射之。便叫曰:“死矣!”林莽中闻崩塌声。木兰恸曰:“哀哉,芝被诛也。诚即天刑,我今何忍目击?”矩儿曰:“阿姊仁义人也,第业缘斩却,此正其时。”木兰拭涕以谢。抵成都,闻甘君方卧疾,径入起居。

甘君曰:“儿归乎?天女返乎?九股苗连屯五百里,蜀东黔北楚南广西之境,绵绵延延,主抚者惑于人心,主剿者黯于地理,兼以疠疫无命,星躔告凶,蜀中如虎之师,疮痍未复,戎兵大事,系于我躬者,如千均一发,能不忧哉!”木兰曰:“昔苗民逆命,神禹徂征,史传干羽舞阶,七旬来格,乃谀辞也。弃而勿征,以洞庭之野,畀之而已。岂格之谓乎?若谓苗不格,由于德未敷,帝舜不宜有是,益之赞禹,宜于阙下,何待师中,传此一篇,开后世坐论太平,民不知兵之弊。今天子文德,岂逊虞廷。而有苗之众,倍蓰当日,群臣宴安盛明,鲜有勋伐,张皇无以作气,要结足以损威,实未好谋,非真罔济也。明公为故李将军,北平知畏,小范老子,西夏敢欺,天尚可回,寇何难殄?若忧思郁结,病且日臻,国家于何倚赖,忠勇失其凭依矣。”甘君瞿然曰:“天女起予是也,闻蜀兵多争。今渡锦江东下者千五百名,吾欲微行以观其轻与整,天女盍偕往?”木兰从之,经万里桥边酒家,入坐饮,一士翩然其来,饮毕。便入亭子赋诗云:

濯锦何心饮吸川,若为题柱访名贤。

不归独怅风云外,万里桥寻万里船。

后署司马季孙,甘君拱手问曰:“先生寄托幽遐,何来何往?”士喟然曰:“苗人并兴,此书生投笔之日,吾献策罚帅不行,且东归耳。”甘君曰:“闻甘鼎招贤,我将自投幕府,请为先容可乎?”士仰天笑曰:“彼乌足以知予哉?”甘君曰:“士诚自量,亦未可轻量人也。明日今时,于此地相报何如?”士敛容曰:“且如命。”遂别去,见蜀兵来渡如沸,喧嚣聒人,甘君叹曰:“实不能军,何以用命?”木兰曰:“固非节制之师,选锋而出,其人半可用也。”兵渡毕日将西夕,爰买舟游锦江。闻邻船有叩舷歌者,招木兰曰:“尔主人且维舟百花潭,入子美草堂,作萍踪话。”木兰告甘君曰:“招呼者即员夫人,乞明公依草堂之约。”甘君曰:“员帅别时,曾有此嘱,当速入俟。”无何,一童子前导,入草堂者,衣饰如村姬,而光烛九幽,神澹于水。

甘君迎谢,各北面拜。木兰与夫人亦为礼。夫人南面坐,甘君侧坐西南隅,乃曰:“往者罕之役,夫人勤于王家,鼎奉以驰驱,始无陨越。今蜀江振旅,方虞独力不支,而忽下云斩,不爽临岐之信。夫人其将出世乎?抑有以教鼎也。”夫人曰:“自归泾原,而回文半幅,秦中士女,直宝之为碎金。好事若告于秦宗藩,遣其王妃相召,请织西征露布,即如教,王潜奏禁廷,欲以女尚书宣召,爰与夫计,隐青城山避之。伊未敢挂冠,俟瓜代者,即潜游嵩少耳。嗟乎,俗患才少,仙患才多,是以断机裂帛,宁使天宫绝业,不示世人。将懵懂以归真,勿纷华而入妄,固其所矣。总帅平苗,宜用文士,日中之司马季孙,相如后人,才真不世,命之持檄谕祸福,蜀中之苗,当不烦血刃,此心战之地,武事不胜用也。”甘君再拜受教。夫人与童子出门,甘君送之,已不复见,乃与木兰还幕云:

不求仙释问清真,漫诩西方有圣人。

那默德徒称教主,咸阳王始是良臣。

矛头咫尺生烟雾,壁后仓皇泣鬼神。

寄语天才息机事,妙尻可证前因。

藕房子诠曰:

铜头不见,锦缎聿兴,武事之终,复为文事,而争之者何也?人自夸其腕中之锦缎,则内争;人共逞其胸下之锦缎,则外争;争之不已,而刀枪剑戟,突至交加,必幻铜头于胸中,而不畏人之争。且悬铜头于腕下,而孰禁我之争!君子曰:“夫锦缎而可争也,织女其伤之矣。”

侠以武犯禁,禁在士师而终不能犯;儒以文乱法,法在宫府而卒致之乱;则岂非禁行而法阻,儒之害甚于侠哉!锦缎之争也,所谓文事之祸,切于盗贼刀兵,关乎阴阳水火,非锦心之织女,孰与拯之,以秘息争,乃正本清源之道。

色丝机为三绝,吴宫所矜,而凡技能之以三绝称者,率仿乎此,织女不闻有是事也,宣则未知,秘于何有?史氏则以支机之石,著于严君平,不得谓织女无机。即不得谓织女之色与丝,非合机为三绝也。夫传神仙者志其宣,而录清异者述其秘,自秘三绝,而锦缎虽多,视犹粪土,彼蚩蚩之士夫,或冀得其全,或乞分其半,何为也哉?

史氏恶人之炫其长,曰才也、学也、识也,而思与不知而作者,以天人之力,廓而清之。云织女,则自无文以至大有文者,可以埋名矣。云秘三绝,则自无一长以至兼数长者,可以藏用矣。吾服斯旨之微而臧,罕譬而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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