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 病中奢侈的愉悦
一个女孩告诉我，小的时候，她经常感冒，她觉得感冒的时候最幸福。因为她的父母都上班，工作很忙，平时几乎没有时间陪伴她，但是感冒了，他们就得放下手头的工作，围着她转。她就这样三天两头感冒，后来真的变得体弱多病，直到上大学了，与父母远隔千里，感冒也只好自己买药，她的感冒就这样奇迹般地消失了。
心理学也告诉我们，“心病”真的可以造成身体的不适。但是，身体生病，不以为苦，反以为乐的倒不少。比如那个渴望父母宠爱的小姑娘，工作太忙、可以借小病暂时偷闲的现代人，再比如，林徽因。
爱太少，会让人孤单和害怕；爱太多，却让人窒息。林徽因以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驯良”获得了很多的爱，而且这些爱有着不同的动机，朝向着不同的方向，拉着她，扯着她，让她小小的心灵经受着煎熬。
林徽因有着与生俱来的理智和清醒，又不乏丰富的情感，二者之间经常打架，让林徽因不胜其扰。
是的，从小就是这样。
林徽因深刻地爱着母亲，但是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母亲的缺点，母亲的一生都是悲剧，但是她自有生存之道，就是用大条的神经把一切过滤掉，她是焦躁的、同时也是粗粝的，再大的愤怒和委屈，爆发了就完事，至于那些曲折的、琐细的、说不出的委屈，竟然都让女儿担去了——看《我们太太的客厅》，就知道林徽因一直在意母亲“妾”的身份。
林徽因恨父亲对母亲的薄情和冷漠，她又喜欢父亲的怀抱和欢笑，再大一点儿，又同情父亲的寂寥。
自始至终，在母亲的影响下，她对那个叫程桂林的女人放不下警惕和防卫，但是她又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的某种温软的小女人特质所吸引。
该爱的，有满身的缺点；该恨的，却处处可人。一个人过于理智，反而模糊了爱与恨的界限。毫无疑问的爱，却无法爱得忘记缺点，无法爱得忘我；那在恨中夹杂着爱的，更是如此不纯粹。多年以后，林徽因在爱情和婚姻中也是这样清醒着，被人诟病为“自私”、“只爱自己”。
这些复杂的情感在林徽因小小的心中像一块块大石头，母亲、二娘、父亲、二娘的孩子们，他们的脸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这些大石头的存在。
终于有一天，她生病了，出水痘，这是一种传染病，需要隔离。她被孤独地囚禁在一间小房子里，但是，多么好，抱怨、倾诉、冷眼、尴尬、违心的迎合……一切都没有了，只有一个人，在小小的房子里，心却被卸下重负，可以自由地翱翔。
生病，这短暂的逃离，让林徽因感到一种“奢侈的愉悦”。只不过，她享受的不是父母的宠爱，不是浮生偷得半日闲，而是终于能够置身事外的清净，不被人围绕和打扰的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