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属秋夜的冷风悄然在天地间撕扯，于是阳台上，女孩秀美的发丝被拂乱，隐隐现出一丝神秘与无助。像是全世界的灯光同时打亮，也映不出她的面庞。
通话在继续。
“怎么又催？半个月前我不是刚把五万的稿费打过去吗，这还没到一个月！”
“他们说你出名了赚的钱肯定不止五万。”方父在电话另一端不住地咳嗽，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一句话。
方以墨察觉了不对劲，急忙询问道：“爸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老毛病又犯了，这几天雨下得厉害，潮气上来得快。”他自然不会告诉女儿，那些混蛋来催债的时候，他这一把老骨头竟和他们干了一架。事实上他们说的也不止这一句话，全文是：“你女儿都这么出名了，拿出去卖就算按夜算身价也够高，这点钱还在话下吗？”当时他就来火了，脸涨得通红，抄起菜刀就要剁了那群恶心的东西，万幸被他的妻子拦住了。
这种话，他不能对女儿说，他说不出口。
“你的药快吃完了吧？我上次交完学费手头还有些余辍钱，明天我去给你再买点。”其实哪来的余辍钱，交完学费打完款，稿费几乎快被掏空了，那几天，她连食堂都没去，一日三餐窝在宿舍里吃泡面。
“不用不用，还剩下半瓶……够吃……”
她的心里此刻五味杂陈，哪来半丝酒意？她说：“爸，你可别又瞒着我去工地打工，张姨会告诉我的。”张姨，也就是方以墨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全名张茹，平日里方以墨都这般唤她。
“我打电话来是跟你说，再过半个月就是你妈的祭辰了，你要有时间，抽空回来看看，给她烧个香。要是没空就……”
“有空，我会去的。”她打住对方的话，又说道，“倒是你，妈都死了五年，何必再去。张姨人不错，你这般惦记着旧人，她心底不会高兴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无声。方以墨知道，老爸心里是极不舍的，但又有什么办法？人们被锁在监牢里，有时候就是一条路，往前走，连眷恋的时间都不给你留下。
“都听你的……”他在电话里长久地叹息了一声，听得方以墨的眼泪突然就想落下来。
废物，忍住！
“过两天中秋节，我就不回去了，刚来南京事比较多。”她顿了一下，又叮嘱道，“你可得多陪陪张姨。”
“也好，多适应下环境，有什么需要的记得打家里电话。”方父又碎叨起来，“我就是怕啊，你一个人在南京吃苦，不习惯……墨墨啊，听爸一句，受不了咱就回来念书，回来让你张姨给你做饭多好……”人到了四五十，不自觉的就开始喜欢念叨。方以墨还记得，几年前老爸还不是这样。那个时候，他喜欢冷着脸，两个人说话，一天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她的叛逆期比别的小孩来得早，五、六年级的时候就和父母吵架。每每出了风波，老爸都不爱鸟她。现在，真的是物是人非呢，有些惨不忍睹……
听到老爸又说这种话，方以墨急了：“爸你能不说这种话吗？我在南京挺好的，没什么不适应的说法。”
“你在等几年，等我大学毕业了，咱家债也还完了，我就把以前那套房子重新买下来。到时候我们依然什么都有……”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泪珠如断弦般滴滴地打下，她想捂住自己的声音，手掌紧紧贴上去，却换来满手的湿润。
“爸，我有点困了，明早我还要值日……先睡了。”不待那头回应，她匆匆挂掉电话。
终于受不了这潮水般的悲伤了吗？
方以墨无力地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她想着自己变小了，风就会吹不到她，悲伤也找不着她。可是她那么沙哑地哭出声来，面部扭曲地像个孩子。豆大的泪不停滚落，如倾巢涌动，风中回荡沙哑的海豚低鸣声，然后它换来狂风暴雨，极力摧残着这个娇小的身躯。
窗帘后的黑影走出来，他此刻分辨不清女孩是醒是醉。看着眼前颤抖的娇躯，王俊凯第一次觉得人生中会有这么束手无策的情况发生。
他想把自己身上所有能给予的温柔全部给她，可阳光真的能浸透悲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