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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许穆夫人(春秋·卫)

《载驰》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她姓姬,是卫公子姬顽和夫人宣姜的女儿。她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只因嫁给了许穆公,故而被人称之为“许穆夫人”。在那个红颜如祸水的年代,女人,不管美丽还是丑陋,都没有资格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

如果说庄姜是以美貌和才情著称的,那么许穆夫人留给后世的,则是她的爱国思想与奋不顾身的精神、勇气。

由于出身在弱国,在春秋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许穆夫人从少女时代开始便深深为祖国的安危忧虑着,待到及笄之年,一般女子面临择偶时,首先考虑的是甜蜜的爱情和个人的终生幸福,即便迫于父母之命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也要考虑到对方的财富和地位,但许穆夫人首先考虑的是国家利益,而非个人爱情。当时,美丽的少女面对慕名而来的求婚者许穆公和齐桓公,心中早就有了主意。父亲想把她许配给许穆公,她得知后便义正词严地对母亲说:“如今许国小而远,齐国大而近。当今之世,强者为雄。一旦我们国家边境被人侵犯,便只能向大国求救,如果我嫁到齐国,那么得到齐国的救助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专横的父亲并没有将女儿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贪图许国的重礼,自作主张将她嫁给了许穆公。

嫁到许国后,许穆夫人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常常闷闷不乐。她一直心怀故国,常常登高抒情,借诗咏志,留下了《竹竿》、《泉水》等思乡的诗篇。她在《竹竿》一诗中写道:“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淇水是卫国青年男女的伊甸园,少女时代的许穆夫人,曾经在淇水边度过了十分快乐的时光,如今远嫁他乡,每当怀念故乡和家中亲人时,淇水便首当其冲地浮现在脑海中,与她的思乡之情融合在一起。

在《泉水》一诗中,许穆夫人咏唱道: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辖,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后人曾经评论此诗说:“全诗皆虚景也。因想成幻,构出许多问答,许多路途,又想到出游写忧,其实未出中门半步也。东野《征妇怨》‘渔阳千里道,近如中门限。中门逾有时,渔阳常在眼’,即此意。犹杜工部所谓‘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也。”

可惜的是,这一腔思念无人能解。她的夫君许穆公虽然不是卫庄公那样暴虐之徒,但他资质平庸,胆小怕事,只知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不懂忧愁为何物,根本配不上心高气傲的许穆夫人。

公元前660年,北狄侵卫,卫国危在旦夕。此时卫国的国君是许穆夫人的哥哥魏懿公,此人别的长处和爱好都没有,唯独喜欢养鹤。他在宫苑中饲养了成群的白鹤,还别出心裁地将白鹤封为将军,享受比士大夫还要优厚的待遇,同时给养鹤人封了官职,让他们精心饲养这群白鹤。时间一长,宫里的钱不够用了,魏懿公便巧立名目向老百姓征收“鹤捐”。“鹤捐”搅得卫国上下天怒人怨,待到敌国的军队一入侵,便再也没有将士愿意为魏懿公卖命出征了。

眼看着敌军如入无人之境,魏懿公只能亲自领兵上战场,然而,这位玩物丧志的深宫之主又怎么是强悍凶猛的北狄将士的对手呢?很快,卫国战败,魏懿公死于乱军之中,卫国都城被敌军洗劫一空。

噩耗很快传到了许国。许穆夫人得知后,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回故国,驰骋疆场抗敌复国,报仇雪恨。她请求许穆公出兵增援,但胆小如鼠的许穆公视北狄如畏虎,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许国军队还需操练,待到兵强马壮的那一天,一定出兵为夫人报仇。这明显就是托词,许穆夫人冷笑一声,告辞而去。

无奈之下,许穆夫人毅然决定亲自驰反卫国,挽救国土危难。路途中,得知计划的许国大臣纷纷表示反对,派人阻止许穆夫人归国。夫人气愤交加,写下了这首千古名篇《载驰》,表达自己坚定不移的意志和归国报仇雪恨的决心。

诗中反复吟唱,“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意思是没有人赞成我回国报仇,但也没有人能够动摇我的意志,你们的想法我是不会考虑的,因为你们这些许国人怎能洞悉我心中的烦恼和忧虑?

许穆夫人还在诗中责备许国群臣“许人尤之,众稚且狂”,同时表示“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意思是自己绝不会将许国君臣幼稚而又张狂的想法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将卫国的利益放在心上,而真正能够帮助卫国的,只有出生于卫国的自己。

就这样,带着对故土的无限思念,许穆夫人无视许国大臣的反对,毅然回到卫国,见到了刚刚被拥戴为王的卫戴公(许穆夫人的另一位哥哥),许穆夫人一边吩咐随从向难民分发救济物品,一边与卫戴公商议复国大计,同时还向齐国请求救援。

或许是许穆夫人这种拯救卫国的坚定决心打动了齐桓公,或许是齐桓公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当初对许穆夫人的一丝爱慕,齐桓公决定出兵相助。在齐国军队的帮助下,卫国人最终打败北狄,收复了故国。

一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却是一介红颜,她的英姿飒爽,她的坚毅果敢,她的绝代风华,在一首《载驰》的吟唱中,展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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