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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鲍令晖(南朝·宋)

《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

砧杵夜不发,高门昼常关。

帐中流熠耀,庭前华紫兰。

物枯识节异,鸿来知客寒。

游用暮冬尽,除春待君还。

鲍令晖是古代历史上知名度较低的一个才女,史书上关于她的生平记载平常少,究其原因,乃是在那个“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时代,她是一个出身贫寒士族家族的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一位被称之为“俊逸鲍参军”的诗人兄长鲍照,人们对她的了解或许还会更少。

据鲍照所述,“臣北州衰沦,身地孤贱”,意思是出身贫贱,家中微寒,不仅没有地位,而且人丁稀少,茫茫人海中鲍照只有和自己的胞妹相依为命,朝夕相伴,这种深切的手足之情,不仅造就了著名的《登大雷岸与妹书》,也成就了鲍令晖的名篇——《自君之出矣》。

在《登大雷岸与妹书》书,鲍照这样倾诉兄妹之情:“吾自发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泝无边,险径游历,栈石星饭,结荷水宿,旅客贫辛,波路壮阔,始以今日食时,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逾十晨,严霜惨节,悲风断肌,去亲为客,如何如何!

向因涉顿,凭观川陆;遨神清渚,流睇方曛;东顾五州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窥地门之绝景,望天际之孤云。长图大念,隐心者久矣!南则积山万状,负气争高,含霞饮景,参差代雄,淩跨长陇,前后相属,带天有匝,横地无穷。东则砥原远隰,亡端靡际。寒蓬夕卷,古树云平。旋风四起,思鸟群归。静听无闻,极视不见。北则陂池潜演,湖脉通连。苎蒿攸积,菰芦所繁。栖波之鸟,水化之虫,智吞愚,彊捕小,号噪惊聒,纷乎其中,西则回江永指,长波天合。滔滔何穷,漫漫安竭!创古迄今,舳舻相接。思尽波涛,悲满潭壑。烟归八表,终为野尘。而是注集,长写不测,修灵浩荡,知其何故哉!西南望庐山,又特惊异。基压江潮,峰与辰汉相接。上常积云霞,雕锦缛。若华夕曜,岩泽气通,传明散彩,赫似绛天。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从岭而上,气尽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镇控湘、汉者也。若潀洞所积,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击,涌澓之所宕涤,则上穷荻浦,下至狶洲;南薄燕(派字右半部分),北极雷淀,削长埤短,可数百里。其中腾波触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写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惊,电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飞岭复。回沫冠山,奔涛空谷。碪石为之摧碎,碕岸为之落。仰视大火,俯听波声、愁魄胁息,心惊慓矣!至于繁化殊育,诡质怪章,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豚首、象鼻、芒须,针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俦,折甲、曲牙、逆鳞、返舌之属。掩沙涨,被草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沈,晓雾将合,孤鹤寒啸,游鸿远吟,樵苏一叹,舟子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

风吹雷飙,夜戒前路。下弦内外,望达所届。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南北朝时代,一封家书,足可以抵万金。更何况,鲍照在书中字字叮咛,字字嘱咐,浓厚的抒情意味扩散开来,怎不让收信人感慨万千、心中牵挂?所幸者,鲍令晖颇有才情,更用一首《自君之出矣》传达心意: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

砧杵夜不发,高门昼常关。

意思是自从哥哥离家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过欢畅的时候。只能闷闷地坐在窗前,望着哥哥离家的路,皱起了眉头。我夜晚不敢启动砧杵,因为一旦使用砧杵,就会勾起思念,只好早早闭上大门睡觉。

帐中流熠耀,庭前华紫兰。

物枯识节异,鸿来知客寒。

游用暮冬尽,除春待君还。

意思是自从哥哥离开后,我便以帐中流萤作伴,以庭中紫兰为友。眼睁睁看着草木的荣枯,计算着时序的变化,估计着哥哥的行期。更从哥哥的来信中,感知远行者的不易。只盼望寒冬一过,春暖花开时,哥哥能回到我的身边。

这番深情,如果不是早已知晓此诗的背景,后人定会将其看作是写给情郎的诗歌,如果不是在长久的贫贱生活中形成的深厚的兄妹之情,鲍令晖或许很难将此诗写得如此生动感人。

遗憾的是,鲍照并没有立即回家省亲,鲍令晖“除春待君还”的期盼落空了。在日日等待亲人的愁闷中,她又提笔写了一首《示行人》:桂吐两三枝,兰开四五叶。

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秋去春来,连兰花都开放了,春暖花开中的女子却等不到自己的亲人,那如期而至的春风,恐怕也在嘲笑自己痴痴等待吧。

诗虽短小,却极富匠心,想来兄妹情深的鲍照读过,当另有一番感慨。这些表达兄妹情深的诗歌,不仅占据了鲍令晖诗歌的大部分内容,也成为鲍照诗歌中的一大主题,后人读来,总是唏嘘不已。

可惜,鲍令晖命薄,还没有等待出嫁的那一天,便已红颜仙逝,鲍照得知噩耗,悲痛不已,写下了《伤逝赋》以怀念胞妹:“志存业而遗绩,身先物而长辞。岂重欢而可觏,追前感之无期。寒往暑来而不穷,哀极乐反而有终。燧已迁而礼革,月既逾而庆通。心微微而就远,迹离离而绝容。白日霭而回阴,闺馆寂而深重。冀凭灵于前物,伫美目乎房栊。徒望思以永久,邈归来其何从?结单心于暮条,掩行泪于晨风。念沉悼而谁剧?独婴哀于逝躬。草忌霜而逼秋,人恶老而逼衰。诚耄之可忌,或甘愿而志违。彼一息之短景,乃累恨之长晖。寻平生之好丑,成黄尘之是非。将灭邪而尚在,何有去而无归?惟桃李之零落,生有促而非夭。观龟鹄之千祀,年能富而情少。反灵质于二途,乱感悦于双抱。日月飘而不留,命倏忽而谁保?譬明隙之在梁,如风露之停草。发迎忧而送华,貌先悴而收藻。共甘苦其几人?曾无得而偕老。拂埃琴而抽思,启陈书而遐讨。自古来而有之,夫何怨乎天道。”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多才的哥哥也同样面临薄命之运,年仅二十六岁便死于宫廷斗争之中,而关于他们的兄妹情意,后人也只有在那些流传于世的诗歌中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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