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似乎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道:“那些围在儿子身边的人真的都是好人吗?他们平日里说的都是哪儿有人当了四十年的太子这种话,儿子早就听腻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有心之人清理干净。只要父皇还在,儿子就算是当一辈子的太子又有何妨!”说这话的时候,废太子双目熠熠生辉,竟比傍边的油灯还要亮。
皇帝信了一半,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废太子又行了一次礼,“况且儿子今年已是不惑之年,五弟、七弟两个比儿子要年轻的许多,儿子……”废太子咽下后半句话,“儿子从小得父皇教诲,已经是几个兄弟里最最幸运的一个了。”
“别的罪名儿子都认,只是谋逆儿子不承认。”废太子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儿子不管别人如何说,只要父皇知道,儿子便死而无憾了。”废太子顿了一顿,“此处污秽,还望父亲早早离去。”废太子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跪在那里不起了。
皇帝在昏暗的灯光下环视一周,屋里什么都没有,一桌两凳,桌上的茶杯是粗瓷的,还缺了一角,油灯是黄铜的,上面还有绿油油的锈迹。
皇帝的视线又到了他跪在地上的儿子身上,废太子的头发是胡乱一扎的,衣服……领子已经破了,袖口脏了,而且两肩处空荡荡的,衣服已经大了许多。
“你抬起头来!”皇帝强硬命令道。
“儿子不敢,儿子面目可憎,不敢污了圣目。”废太子越发的卑微了。
皇帝怒气冲天,抓起桌上那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茶杯扔了出去。
废太子被巨大的声音惊得颤了一颤,皇帝站起身来,一把拉着废太子的领子,将人拎了起来。
四目相对,皇帝的怒火顿成化成了心酸,他从小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现在面色铁青,双目下乌青一片,瘦的颧骨高高突起,见了他眼中有泪,又急忙底下头去。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谋逆!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朕交待了不能亏了你吃穿,朕交待了要……”皇帝胸口剧烈起伏,“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们怎么敢!”
皇帝一把拉着废太子的手,“跟朕去养心殿!”
废太子还是有几分不情愿,但是又怕挣扎起来伤了父皇,口中直道:“父皇小心,莫要生气,儿子随你一起去便是了。”
皇帝大踏步走在前面,废太子被拉着手腕,落后他半个身位。
废太子跟在皇帝后面,出了继德堂,过了毓庆宫,穿过惇本殿,终于踏出了大门。
废太子唇边微微勾起一个微笑,心里默念当日母后在他耳边的低语:“以情动人,以情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