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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能不忆西洲(2)

“西塘那边倒是有一好妹子,哪天带你去见见?”她似乎还蛮认真。微凉的夜风从芦苇荡拂来,从青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女人香让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这时里屋的窗棂好像响动了一下。青站了起来,朝里面嗔了句,“再瞅,明个挖了你的眼球子!”窗棂那边马上转入安静了。

“这孩子脑子有些问题。”青有些歉意地朝我们说。

“他受过刺激吗?”

“谁也不知道。他娘喝药自杀的那天,他就在她身边。”青抖了抖手中的芦苇片说,“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他娘喝了三次,才把那瓶敌敌畏喝完,捂住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口吐白沫,他就在旁边,眼都不眨一下,冷冷地望着他娘死去。”

“一直等她死了,他才出去对人说,‘我娘死了。’”“他娘为什么自杀?”

“据说是做了丑事,被人发觉了,已经待不下去了。”顿了顿,显得不心甘似的,还是说出来了,“她偷人呢,之前传得沸沸扬扬。”

夜里,老高一直辗转难以入眠。“他肯定恨死他娘了。是不是帮帮这孩子?”他问我。

“怎么帮?”对此我一片迷茫。老高翻了个身,没有再说话。“这孩子一直对我们充满了敌意。”我说。

“你错了,他没有敌意!他太需要一个人和他说话了。”老高双手枕着脑袋说。

半夜悄悄地起了凉意,伸手往身边一摸,老高却不见了。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一点声息都没发出来。过了良久,还未见回,我终于又沉沉睡去。后半夜老高才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味道。

一个年轻后生朝我们假装瞅了一眼,终于红了脸说,“你们是焉城来的吗?”得到了回答,又问,“焉城里摩托车卖多少钱一辆?”

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又有几个脑袋冒了出来。有问游戏机价格的,也有问电脑的。一个小男孩终于挤了进来,他怯怯地望了望我,说:“水彩笔有吗?焉城卖多少钱一盒?”

这是那个清晨里见到的那个领头的小孩,我问他买水彩笔干吗,他扬了扬手中的芦苇说:“我想……画画……”

“我们这里什么屁都没一个,都要憋闷死了。”一个声音响起,惹得众人一阵嬉笑。

婴远远地坐在草垛上,警惕而好奇地望着我们。我看到那个想画画的男孩在临走的时候,向他扔了一块土。婴飞快地躲开了。他回敬了那个小孩一块石头,好在没砸中。

“杂种!”男孩朝婴大声骂道。骂的话越来越难听。“你把嘴巴放干净———”老高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是这里的人都没有见过老高开过口,所以那个小孩很快赤红了脸,羞愧地走了。老高有些尴尬地望了望我,扭头进了屋。婴并没有感激老高,相反,他愤怒地朝老高瞪了一眼。

就说起昨夜的事。老高有些不安地盯着我,干笑了两声说,昨夜着凉,肚子拉坏了。他见我疑惑的表情,又补充道,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门被人一脚踢开了,婴闯了进来。他埋着头,一阵折腾,竟然翻出一把劈刀出来,显然刚磨过不久,刀锋还闪着寒光。

老高吃了一惊说:“你要拿刀去干吗?”

婴终于盯视着我们,嘴里咿咿呀呀,手中的刀四处飞舞。他的眼光带着一股毒辣的幽怨,满含悲愤。

我很快发现,婴明显对老高不怀好意。他的舌头裂成了一个V形,裂缝的边缘仿佛还残留着深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婴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老高还惊魂未定地立在那里。他沮丧地说:“可能你说的是真的……”

下午便有大人闹到青的家来了。原来婴拿着刀跑到了朝他扔土块的男孩家,差点闯出大祸来。

青六神无主地望着我和老高。她举着荆条劈头盖脸地将羞恼发泄在婴的身上。婴一动也不动,任凭疼痛在肌肤上肆无忌惮地撕裂。“再打,你打死他吧!”老高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几近哽咽地道。

青举在空中的荆条无力地滑落了下去,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如果不是大人发现,差点闯出了命案。”

那男孩的家长见可以收场,便走了。老高瞪着婴,眼光像钉子一样尖锐。婴装作没看见,别过脸去,无所事事的样子,用脚不停地踢着脚下的沙砾。

“你非得干出点什么来,才尽兴吗?”老高说。

婴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去了。这动作让老高很受伤。

老高气恼地说:“别以为你把舌头搞成这样就没人敢揍你。”

婴彻底被激怒了,他几乎跳了起来,双眼满含愤怒,脸色狰狞得可怕。我赶紧把老高拉开了。

晚饭的时候,没看到婴。问了青才知道,婴已经被关在黑屋里了。

黑屋我见过,孤零零地立在坝子上,里面窄小得摆不下一张床。“关他几天,就会好点的。”

青的话明显让老高坐立不安起来。“这也不是个法子……都怪我……”他皱着眉头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高终于和我说。“昨晚我已经答应青,把婴带走,焉城条件好,我找个医院替婴瞧瞧。”

这消息委实让我吃了一惊,“你疯了吗?”

老高没有说话,抽了几口烟说,反正我已经答应青了。再说了,婴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老高莫名其妙的一席话让我心里有些愤怒,甚至有些受骗的感觉,从昨夜他突然失踪的那刻起我便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婴第二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脸和手臂上伤痕累累。老高颤声着问青这是怎么回事。青说,“都是他自己弄的。”

血淋淋的婴带着一丝骄横的表情扫了我一眼。上午我们去芦苇荡收集数据的时候,我看到他又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他一直没有靠近我们,保持着一箭之距。下午我们都有些心不在焉,草草收集完数据,便回来了。

夕阳西下,一个孩子正孤单单地坐在芦苇岸边,阳光温柔无限地照耀着他的脸庞和伤口,他毫不费力地睡着了。

“要叫他吗?”我轻轻地问老高。

老高犹豫着,摇了摇头。

显然,婴在等着我们回去。我心中充满了不知名的滋味。当我们悄悄走远,再回头看他时,婴却醒了。他坐在草地上,脸上却没有之前对我们的那种敌意感。他揉着眼睛,红了脸,飞快地往我们相反的地方跑去。

“你们为什么不和婴一块玩?”我终于逮住了一个孩子。

孩子起先用惊恐的眼光望着我,最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是个疯孩,我妈说了,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玩。”

“他真的疯了吗?!”“我也不知道……听人说疯了就疯了呗……”接连问了好几个,都是这样回答我。“他并不是疯孩,他希望能和你们在一起玩。”老高说。他们将信将疑地望着我,都没有说话。有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孩走了过来,娇声娇气地说:“他把自己的舌头都剪裂了,我们怕……”“据说他还想用农药毒死他亲妈呢!”又有个小孩说道。婴就在他们不远的苦楝树下,他惶恐地盯着这群拒绝让他融入进来的小孩。我走到婴跟前,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婴,你不要怕,过来好吗?”婴小心翼翼地盯防着我,生怕我的手里突然多了一副麻绳要绑住他似的。待他情绪稍显平稳,老高也走了过来。婴的神情又焦虑暴戾起来。

他示意我不让老高过来。

老高便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他转头朝门前的青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看到婴的表情顿时充满了鄙夷。他向我指了指树下的两只正在交媾的狗,又指了指老高和青。我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老高的脸色更加难堪,而青则直接走了过来,给他头上来了两个暴栗。

婴一点都不喊疼。他用手做了一个下流无比的动作,直直地对着青和老高。老高的神情愈发萎靡下去,眼神里像是充满了哀求。

临走前的那天下午,我和老高要求到婴的房间里看看。婴一脸焦虑,如果不是青把他拉住,我们是进不去的。

“进去看下你会死啊。”青狠狠地对婴说道。婴噘着嘴,满脸仇恨地望着我们。这是一间非常逼仄的小房,光线很暗。里面散发着一股恶心的恶臭。这是什么味道?老高向青问道。青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她说,他经常抓些青蛙、蜻蜓放房里,死了就发臭了。婴使劲地挣扎着。几只死去的青蛙翻着白色的肚皮摆放在木桌上,老高捂住鼻子仔细向前一看,一眼的惊恐。青蛙的肚皮上刺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青蛙是被一针一针活活给刺死的。

“这孩子……”老高喃喃道。婴的脸色这下反而放松下来了。他傲视着我们几个。这时一副象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是一局还未下完的棋局。楚河汉界,两方势均力敌,剑拔弩张。我有些惊讶地望了望婴:“他在和谁下棋?”

“他自己和自己下呢!”婴哼了哼鼻子,盯视我的眼神充满了嘲笑。“他经常自己和自己玩。”青又补充了一句。老高捏着棋子,手有些微微地发抖。他有些动情地蹲下来盯着婴说:“叔叔带你走好吗?我们去焉城、焉城……”

婴的眼睛滑过一丝犹豫,有些痛苦。如此沉默了一两分钟,突然他向老高伸出了裂舌!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口腔。裂舌如朵被残忍摧残的花骨,触目惊心地呈现在我们眼前。一阵阵窒息感朝我袭来。他肆无忌惮,又带着挑战,持久地伸着他的裂舌。裂舌暴露在夏天的午后,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老高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站了起来,婴终于缩回了他的舌头。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

“傻瓜,焉城好玩呢,你看这里的孩子都不和你玩……”青对他说道。

婴愤怒地瞪着青,焦躁不安起来。显然,“焉城”这个字眼对他的刺激很大。他朝我们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非常认真的样子,然后目光又缩了回去。他拼命地摇了摇头。眼泪却流下来了,一滴一滴地落在袖子上、脚背上……

“我们还会来看你的……”老高叹了口气说。他悄悄掏出几张钞票,背着婴给青。青的眼里噙着泪花,那表情是如此的复杂。她差点哭了出来。

离开西洲的那个下午,红扑扑的太阳从西方摇摇晃晃渐渐沉沦,把好大的一片芦苇荡全给染红了。阔大的芦苇荡,看上去如此唯美,又充满了血气。当船行到荡子中间时,我们看到婴依旧站在岸边,久久地望着我们远去。

夕阳映照在老高的脸庞上,他站在船头,扬起嗓子开始吟唱:“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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