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新寨科,阳洼才是老寨科。
阳洼有一句老话:“郑家堡的人有钱,马家堡的人耍拳,你有我有,郑、马两家各持一半。”
郑家84岁的郑德山老人说:“原来郑家两姊妹,嫁给了马家两条汉。这话不是流传,有约在先,立过字据。”
说起郑家堡和马家堡,就说到了水。
马家堡的堡主马捕头马钠说:“清朝这么大的江山,我马家若要没钱花了,阳洼沟里的水就干了。”
马家堡坐落在阳洼向阳的坡坎下。
一位挑着扁担的姑娘走在取水的路上,堡门前,她扁担落地,轻轻揭开窖盖,轻轻地下桶,屏住呼吸,一把一把拔绳,把清亮亮的一桶水,从窖里提上来。
她就住在马家堡下的一所小院里,她姓不姓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吃的是攒下的窖水,而不是门前沟里的流水。沟里的水早就干了,马捕头马钠早在80年前就死了。
马钠行走在固原县衙,他身手不凡,眼明脚疾,三个山的飞贼杨满昌就栽在了他的手里。
他为人仗义,但脾气倔强,逢事都要与人比个高低。他听说白涝子郑家堡的郑家钱多,心里不服,便向城西的一个朋友家借了三驴车麻钱,去郑家堡门前摆阔。他双手抱在胸前显摆了三天,郑家竟没有一个人与他搭讪,他以为郑家怂(认输)了,便赶着驴车去还钱。谁知到了借钱的朋友家才知道,他借钱的这个朋友原来是郑家的一个小管家。小管家告诉他,郑家的钱海了,他帮人家经营的只是一个磨房,郑家有油坊、粉坊、布店,还有马渠的草山,遍布州县各处的店房。
马钠吐了吐舌头,从此和郑家成了朋友。
后来,他成了郑家的女婿,在阳洼老寨科街道边仿照郑家堡筑起了马家堡子。马家堡刚筑成不久,就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郑家派人来告诉他:有人在州府里告了官,说阳洼有个马家堡,堡墙高过了固原城,让他赶紧想办法。他心里纳闷,但也采取了办法。他连夜给堡墙周围壅土、给高门楼子前加铺石条,等太阳照到墙头上的时候,州府里的测量官带着人马也到了。由此,他更佩服郑家了。
另一件事发生在夜里。马家堡经过壅土之后尚有三丈高的堡墙,竟有盗匪接二连三翻进来使坏。说是盗匪却不行窃,这家伙好几次趴在窗棂前听他与太太行事,窃笑,反扣窑门在外边捣乱,弄得他心惊肉跳,无可奈何。最终,这家伙把臭牛屎抹在他枕边的刀柄上,还留下一张纸条:“三个山杨满昌从此再不偷人,感激当年没有伤身,悔过之后,前来雁过留声。”
他惊呆了。是的,他当初可以一刀砍下这飞贼一条手臂的。他第二天去三个山一看,杨满昌果然刑满出狱了,不过这家伙只一门心思耱地,一个劲地用鞭子抽牛屁股,眼睛里有眼皮包不住的坏笑,他根本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翻堡越墙的坏人,此后,再没人来骚扰,他俩做了朋友。
最让马捕头没面子的是老天爷兑现了他的那句:“马家若要没钱花了,阳洼沟里的水就干了。”
阳洼沟里的水确实干了。清冽冽的流水,像捕头太太绣花的白丝线,越拽越细,越拽越令人头上冒汗,心里毛糙,忽然在一个午后断了。他羞愧地把马家堡子卖给了杨家,带着妻儿老小从此再没回来。他走后,杨家开始打窖积攒雪水和雨水,攒着攒着,吃着吃着,杨家竟出了一个戴红顶子的人。
阳洼,改成了杨家洼。
试想,那身子一扭一扭挑着扁担取水的女子,是不是姓杨呢?
与杨家洼一峁之隔的白涝子,杨家洼的人叫它后涝子,郑家堡的人却叫它前涝子,我不会因此而犯糊涂。
据郑德山老人讲,这一带最早住着一户白家,白家见夏季洪水阻道,秋天出入艰难,就把这里卖给了郑家。郑家见这里风水不错,就在后峁上接着山坡打了一座高高的堡子住了下来,郑家人知道私人的堡子再高,也不能高过固原城。
郑家的家产正是靠着这座老堡子的风水兴起来的,他们借的就是这堡前涝子里的一涝子水。郑德山老人说,原来他们吃过一段时间自来水,但天阴下雨,水管子连同崖面一块塌了,现在又沿用驴驮着吃涝子沟里的水。
不过同治年间,涝子还没有被洪水涮成几十米深的大深沟。那时正是郑家兴旺发达的时候,寨科一带有句话:“马家堡子郑家坟,白涝子郑家坟院里有个银洞洞。”
是的,郑德山老人不否认这个传说。他说据他老人讲,郑家堡子里有个地洞,通着自家的坟院,还通着炭山的石岘子,还有可能通着寺口子。因为郑家当年日进斗金,不可能全放在堡子里。
据说民国9年农历十一月初七那天,有个骑着马送信的人发现了郑家的秘密。郑家有位特殊人,他天生“天聋地哑”“背罗锅”,整天领着一条大白狗。送信的马夫见他在堡子里吃着午饭,天未黑又见他在炭山南台上溜达。等到送信人骑着快马天麻麻亮到了须弥山附近的寺口子,又见他在寺口子河里洗脸。第二天,这位信使回到白涝子,却又见“背罗锅”带着白狗在郑家坟院里转悠。
从此,人们便把这向外转移财宝的银洞子当了真。
这洞子现在还在不在,不敢说,因为有人经常在郑家坟院里乱折腾。
郑家坟院就在郑家堡子的梁背后。坟院里有郑家睡土的老祖先,还有石箍砖砌的牌坊,有清朝政府同意树立的“诰命”墓碑。
郑家如果没有惊人的家产,没有有才识的贡爷在朝里做官,要立这样的石碑是断然不可能的。至于盗墓掘坟的人有没有找到什么、得到什么,郑德山老人也不知道。
银洞子谁也没有见过,谁也没有找到。郑德山老人穷苦劳作一辈子,从来没有指望靠老先人留下的秘密,一夜暴富。
他只知道老先人发现白涝子一天一天陷了,快要塌成一条大沟了,就把家产给穷人分了,在外的生意能变卖的也都卖了。
不知是真是假,这位老人满面笑容自豪地说,风水轮流转,风是金银根,有水才有源。
郑家把一部分家产转让给了一个姓陆的人家,这陆家先是经历了土匪的抢劫,后来遭到国民党马队的勒索,最后直接赌博,没用多久就输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掌柜的自己都输给头营蒋河一个赌头,替人家做壮丁当了兵。据说这人死在宁安堡的战场上,尸首都没找回来,现在他坟头上立的砖头,还是后人亲戚在战场上“招魂入门”带回来的替魂砖。
现在郑家堡依然还在,郑家堡里有孔高窑子,窑里面放着许多农具,其中有几副用旧了的驴鞍子。
现在白涝子的农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着一头驴,因为驴有驴的用处,胆子不大也不小,从白涝子沟坡往上走的时候很稳当。
郑德山老人牛头不对马嘴地给我说了一串谚语:
“宁给婆娘牵驴驮水,不跟卖嘴的比翼双飞。
白涝子沟里水眼断了线,喝汤还得舔干碗。”
奇丑无比的树
如此丑陋,不是杏树的心思
也不是我的心思
只因一头带缰绳的驴,驮水时
经过这里
在树上蹭痒痒
世事如此,草木如此
藤条备感羞愧,但不得不缠着
还有那棵被缠绕的树
原本是为了杏花,和为了结下杏子
不得不硬撑着
如果你想吃颗杏子
你来
让自己闲下来,伸伸倦腰
出口长气,来尝尝
世外桃源里的小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