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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敌情

对于仓皇逃进深山老林的远征军各部来说,眼下总算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虽然不断遭受小股斥候部队的追击而损失惨重,但是好过面对日军主力的围歼。眼看大队的鬼子被挡在山的外面,危险暂时消除,指挥官们可以从容地考虑怎样才能带领队伍走出这些大山回国了。

可进了号称野人山的胡康河谷大家才发现,位于缅北的这片山脉方圆数百里荒无人烟,就连偶尔进山的当地人也是谈之色变。整座谷地云封雾锁,不见天日。气候潮湿闷热,如坐蒸笼。山谷内毒虫蛰伏,蚂蟥遍地,巨蟒盘旋,野蜂肆虐,毒蝎蜿蜒,沼泽密布,端的一个兵家绝地。

东汉末年三国鼎立的时候,蜀国名相诸葛亮曾领兵十万平定孟获的南蛮之乱,就是在这里损兵折将裹足不前的,要不是隐居在丛林深处的高人指点,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原始的热带雨林杀机密布,不断使官兵们迷失方向,要么徒劳的转回原地,要么在掉队和走失中离开人世。而生活在这里的仍旧处于母系氏族社会状态的原始人类,会经常手持毒箭出没无常,偷袭那些毫无防备的远征军官兵。

熬过白天,毒蛇、蚂蟥、蚂蚁或者野兽则成了夜晚的主宰。籍着精疲力尽躺在地上睡着的将士们不防,群起发动了进攻。许多人就是在睡梦中丢掉了性命。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也已经是遍体鳞伤失去了行军的能力。

不幸的灾难接二连三的降临到这支孤军头上:食品告罄,药物用光。已经被丛林和饥饿折磨的剩不下多少体力的官兵们,只能无能为力的眼看着重伤的战友在病痛的折磨下,在丛林蚁虫的侵食下,在短短四五个小时内化成一堆堆的白骨,在痛彻心扉的无奈中用泪水诀别。

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陡峭挺拔的险峰悬崖,突然而来的由千万密小蚊虫形成的瘴气成了这些从没有踏足过热带雨林的人们的梦魇。从全军唯一的一架电台随着报务员不幸陨落山涧的那一刻起,三万多远征军将士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最后一条联系的途径,全军挣扎在生与死的考验之中。

然而,最要命的也是最可怕的灾难接踵而至,断水断粮断药之后,缅甸的雨季来临了。一滴滴的雨水洗刷着山脉和密林,也把病菌、毒液掉落在人们的皮肤、血液和躯体。许多人开始出现瘙痒、红肿跟溃烂,最终痛不欲生的带着满身的脓疮咽下最后一口气。更有人因为受不了这种发自心底和骨髓的痒痛而吞枪自尽。一位昔日人见人爱漂亮的女兵在临死的时候求她的姐妹,用树叶遮住已经肿胀溃烂的脸和手,生怕到了阴间依然会吓到曾经的熟人和死难的亲友。

而突如其来的山洪更让措手不及的官兵们防不胜防,被无情的洪水吞噬掉。即使有些人挣扎着抓住树木的枝干没被冲走,可孱弱的身体也会因为耗尽体力而掉进滚滚波涛。侥幸逃脱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洪水吞没却无力营救,只能悲怆的大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曾有向导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一条通往印度的小路,如获至宝的赶紧向上面报告,可听到消息的杜聿明却大发雷霆。如果现在投奔印度,当初何必坚持北进,开进这茫茫的野人山中呢?于是,无路可走的远征大军只能徒劳的在张开了吃人的血盆大口的群山里继续转来转去,妄图在魔鬼的宫殿里发现一条缝隙能钻出去。

面对着饥饿,求生的人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挣扎着。许多人开始效法当年的红军过雪山草地时吃野菜、草根、吃皮带树叶,还有的人四处捕杀飞鸟、青蛙、老鼠、蛇,甚至饿急的人开始吞食动物的粪便。掏鸟窝、蜂窝、蚂蚁窝更是前仆后继。总之,但凡能够进肚的东西都成为人们进食的对象。为了一口吃的,许多人不惜拔枪相向。每天都有人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下,每一天,都有不少军官和士兵失去了踪迹。每一天,都有不少人因为不会辨认植物有毒无毒白白丢掉了性命。

铺天盖地的大雨中,杨冬青一行艰难的行进在泥泞难辨的密林之中。滚滚的雷声仿佛千万面擂动的战鼓轰鸣,球状的闪电如同一柄柄畸形的军刀时不时将一棵棵千年古树拦腰劈倒,惊得人们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叫。

尽管有草上飞这些老山林的引导,成功的躲过一次次滑坡和山洪,可半腿深的稀泥和瓢泼的大雨还是耗尽了人们身上的热量和体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杨冬青停下脚步大声的和胡占奎商量:“胡连长,天这么黑,咱们也点不成火把照明,这么大的雨,弟兄们体力透支的也很厉害,不如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雨小了再走怎么样。”

胡占奎抬起头想看看天色,可除了不时划过的闪电照亮的几米范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抹了一把雨水大声回答:“你现在是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忙着招呼附近的弟兄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杨冬青叫过乌龙,吩咐他到前面去通知队伍停止前进,让钻山豹等人找几棵安全的大树,好让大家休息。

乌龙点了点头很快就没入了夜色之中。不一会,人们的侧前方传来一串呼哨,过去一看,原来,钻山豹几个正一人趴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枝干上向他们打招呼:“二当家的,叫弟兄们都上来吧。这几棵挺不错的,到时候把挂在上面的藤条砍掉就安全了。这种天气,那些咬人的爬虫是不会出来的,咱们相互照应着就不会有事。”

早就被雨水浇得透凉的人们哆嗦着,一个个帮衬着爬上了大树,各自找个牢靠的树杈坐了下来,使劲的搓着手取暖。细心的还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油布顶在头上。

等人都上来了,王胖子悄悄走到杨冬青的身旁递过一小瓶白酒:“二当家的,天凉,你身子骨虚,又刚受了伤,喝点这个暖暖身子。”

忙不迭地接过来打开盖子抿了一口,一股辛辣顿时从鼻子里冒了出来,紧接着,一股暖流从腹中腾起,涌向全身各处,人也顿时感到暖和了许多。把酒瓶递给乌龙,杨冬青问道:“哪来的酒,弟兄们都有吗?”

王胖子劈手夺过正准备扬起脖子的乌龙手上的酒瓶还给杨冬青:“没多少,差不多二十来头人一瓶,够一人喝一口嘞。这还是人家大夫拿来消炎用嘞。这瓶是专门给你留嘞,你也省住点喝。这个时候你可贵贱不敢倒下。弟兄们就指望着你带他们回家嘞。”

会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满眼关爱的王胖子,杨冬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受累了,王老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撂给你一个人扛着,实在对不住了。好在现在咱们手上也没啥绊分量的家伙事了,你老哥也能轻松两天。天不早了,能睡的话去睡会。等雨小点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王胖子鸡叨米似的点着头走了。杨冬青这才和乌龙合顶了块雨布,两个背靠着背坐了下来相互取暖,不知不觉的的陷入了沉睡。

这场雨一下就下了三天三夜。三天来,所有人只能轮流在钻山豹和草上飞的带领下,分批溜下树来,就近寻找可以果腹的野菜、野果和芭蕉。本来胡占奎还想带人去打点野味回来给大家补充补充体力,但是被杨冬青严词拒绝了。没办法,除了那两个跑惯了山林的宝贝蛋,其他的人此时出去漫无目的的寻找猎物,能不能打到还是两说,关键万一要是迷了路遇上个什么事儿可就回不来了。为了保住每一个弟兄,杨冬青宁可大家现在暂时困难两天,也不愿意任何人冒着性命之危去远处找吃的。

雨终于住了。蜷缩在树上的人们相互搀扶着站直了身体活动着腿脚,开始收拾整理随身的行囊,有序地溜下栖身了多日的大树,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各自寻找投脾气的扎在一起抱怨着见鬼的天气,打听着彼此的籍贯认老乡。

几个因多出来的老兄弟围坐在一起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边擦拭着手里的武器。看到才短短几天就已经有了锈蚀的的枪管,高大炮忍不住就发起了牢骚:“这他娘的啥鬼天气么,还是人呆的地儿不。满打满算不过三天,枪就锈成了这样。得亏老天开眼停了雨,要是再来这么几天的话,我看还不如烧火棍使得轻巧呢。”

斯条慢理的拆卸者手中的中正步枪,老兵痞不咸不淡的应了句:“你已经蛮好滴啦。起码只是生锈而已,擦系一下就不要紧滴啦。我这个搞不好系用不成滴啦。本身滴材质就不过关,枪一发热不就好拉栓,现在再让雨水这么一浇,搞不好系要炸膛滴,系会死人滴啦。”

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他背后的李。恩菲尔德,再看看他手中正在修理的中正式,东北佬咋呼起来:“我说广东仔,你放着好好的狙击枪不用,抱个这破枪鼓捣来鼓捣去的是干啥玩意儿?”

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老兵痞继续低头去捣鼓他的中正式。东北佬见不理他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就想过去找他理论。

张振清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拉住他轻声解释道:“你们俩在一起时间也不算短了。孙老大啥情况你真不知道?狙击步枪是英国佬产的,必须要用专门的子弹。咱们打了这么多仗了,哪还有弹药使唤。所以孙老大才改用的中正式。你说你这脑子平时都想的啥,光想着吃了吧。”

一句话说得大伙哄笑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不过听到“吃”,所有人的肚子顿时叫了起来。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谁的肚子里也没食儿,只是平时刻意不去想而已。如今被张振清不留神提了出来,所有人的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发出抗议。

“豹哥他们回来了。”一声充满了惊喜的叫声惊动了在场的人,看着钻山豹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野菜野果和拎着的几只鸟兽,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不肯离开。

把食物甩给王胖子,草上飞快步来到杨冬青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个人挤出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交谈起来。等了一会,只见草上飞跑进人群领着钻山豹,张振清和胡占魁几人又回到了原地,几个人站在那商量起什么事儿来。

原来,大伙下树以后草上飞、钻山豹他们各自领了一队人出去找吃的。其中钻山豹这队跑的比较远,翻过了现在歇脚的这座山头到了另外一处。眼瞅着大家装满了各种吃食准备满载而归的时候,老练的钻山豹从一处林地的边缘发现了新鲜的脚印。从残留的痕迹来看,时间至少有一天左右,而且绝对不可能是远征军的人。因为这行脚印留下的都是军靴的痕迹,而远征军中除了高级军官穿着皮鞋或者军靴外,大部分士兵和低级军官都穿着自己打的草鞋或者布鞋。经过连番的溃退和跋涉,很多人已经是打着赤脚了,不可能留下这么整齐的军靴痕迹。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日本人了。由于大雨的原因,足迹已经遭到破坏,无法辨认出到底有多少鬼子经过。想到自己的身边出现了鬼子的队伍居然浑然不觉,草上飞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带人急急匆匆地往回赶。路上碰到草上飞一说,草上飞也急了,回来顾不得擦把汗,直接拉了杨冬青就汇报了刚才的发现。

杨冬青听罢也是一惊,不愿意惊动任何人怕引起队伍不必要的慌乱,两人这才到一旁找来了钻山豹等几人商量决定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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