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行船的危险性在于靠岸与岸边行驶，而在茫茫的海上，只要找准方向，只管毫无阻碍的前进。至于担心撞船，在无边的海上那需要逆天的运气，恐怕在海上跑一辈子都碰不上一次。
除了水手和负责航行的纲手、引航人员，其他人都可以睡了。对于常年航海的人来说，这司空见惯，可惜，除了领航船上的沈小乙，其他人不是没有航海夜间经验就是已经多年未曾有这样的行动了。
船上睡不踏实，都是翻来覆去，而沈小乙又哪里敢睡，他要负责领航。
夜间的海上很安静，除了满天星斗，只能听到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
“你在担心什么？”
沈小乙被吓了一跳，扭过头，隐约记得这是船上的文指挥，他赶紧道：“指挥，我担心提举的军士去潮州后与畲人发生冲突，那些人是‘蛮’的很，一旦冲突，后果严重。”
不担心海寇，却担心畲人，文山突然意识到畲人应该很强悍：“畲人与汉人可经常冲突？”
“回指挥，因畲人与汉人杂居，山地与交易难免有争端，小冲突自然难免。只是畲人不开化，语言不通，有时更会发生很大误会，曾有过畲人女娘因被抢婚导致畲人冲入潮州的事，当时整个潮州被数万畲人围困，朝廷震惊。后来，通过人协商得知，被抢的女娘实际上与抢人的汉人两情相悦，因畲人不与外族通婚，才有了那次冲突。不过，此事之后，畲人族首同意了可以与外族通婚，说起来也是好事。畲人不知礼仪，聚众蛮暴，朝廷对这些蛮族都是采用的安抚之策，因此，畲人向来倨傲，杀人不眨眼。加上地方官不愿多事，实际上畲人是不听朝廷使唤，根本不服王化......”
民风民俗的问题，畲人毕竟是少数民族，有一种少数民族总被歧视的心理，文山记得苏晓说过，这叫团结。
这畲人还真不好惹，地方官显然为了政绩也会偏袒畲人，加上畲人的团结性，这是一股很大的力量，难怪沈小乙担心。文山继续道：“你阿妹也是这样被雷歌抢走的？”
文山的话让沈小乙满脸狰狞：“畲人没有抢亲的习俗，我家三娘可是附近最漂亮的女娘！若不是这个雷歌屡屡派人上门求亲，还许下丰厚的聘礼，我家三娘怎会嫁给畲人？”
明白了，肯定是沈家贪图丰厚的聘礼，加上雷歌的身份，畲人一般没人敢惹，沈家人借势就势，沈小乙也因此由一名碇手成为了一名海商。
文山继续问道：“那个雷歌懂汉话吗？”
“以前一知半解不太懂，最近两年我家妹子嫁过去，已经很熟了！”
看来沈家小娘子教导有方，这驭夫之道很了得，这位畲人王子，不...畲人指挥雷歌对自己的妻子很是宠爱。
没等文山继续问，沈小乙继续自己的炫耀：“畲人都是一妻制，我家妹子争气，给畲人生下了第三代继承人，我家外甥将来可是族首，上百万畲人的族首啊！”
“你家妹婿不是第二继承人吗？为和何你外甥却是三代第一个继承人？”
由于天色很黑的原因，文山没有看到沈小乙有些鄙视的眼神：“畲人都是长子继承制，我家外甥是这一辈中的长子，因此，我家外甥是他阿伯的继承者，是未来畲人的族首。”
畲人的长子继承制与汉人是不同的，怪不得沈小乙如此信心满满跑来带路，相信那个雷歌一定会帮忙，原来他的外甥还是这种身份。就凭沈小乙外甥这个身份，畲人族首恐怕也要帮忙，只是畲人不善水战，沈小乙这才报官，然后幸运的碰到苏晓这么一个眼中不揉沙子的提举市舶......
一抹灿烂的辉光出现，随后金灿灿的阳光洒向海面。
天亮了，右侧可以隐隐的看到海岸线，这说明方向没有丝毫错误，只是不知道距离南澳岛还有多远。
“那是漳浦驿，距南澳岛还有不到百十里，靠岸，靠岸！我们必须在那里的小海湾登岸。”沈小乙兴奋起来。
不久，望斗上的瞭望手开始打起旗语。
后面的船开始跟上，位于第三艘战船的苏晓开始安排战船进行警戒：“封锁海上，所有船只，只准往北不准往南。”
距离目标已经不远，为了不打草惊蛇透露出消息，封锁海上消息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让他得不到有效信息，剿灭麻十六才有把握。苏晓还要在这一带耽搁时间，那个雷歌答应了帮沈小乙和官军的忙，但双方还要会面，同时要找向导。
战船组成的船队开始在海上徘徊，苏晓则是随十余艘战船开始停靠在一个海岛之上。
这里属于漳浦县，苏晓根据自己的记忆，这一带应该是后来的东山岛。千年沧桑，地理位置不变，但海岸与岛屿的变化让人唏嘘。这个岛与未来的厦门一样，现在都不大，不像后来那样已经可以建县。
登岛，在几个人陪同下，沈小乙立刻去联系雷歌。
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不过众人也不急，岛上有居民，正好吃了一顿安生饭。至于那些正在海上进行封锁的士兵与水手，只能在船上凑合了。
沈小乙终于回来了，见到他身后的畲人，苏晓明白为什么宋人称呼他们为‘蛮僚’了。
都是统一装束，头上戴着尖顶斗笠，身穿淡蓝色的上衣，下身是褐色的裤子，还打着绑腿，脚下全是草鞋。黝黑的面孔，冷峻的表情，更加让人感觉到冷气森森的是，这些畲人上身都穿着一个简单的竹甲，左手抓着一个圆形的滕盾，右手是一个杆子很长的...大镰刀。
这是苏晓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镰刀，这个镰刀就如同一个小型的弯刀，只是弯刀是向外弯曲，而镰刀是向内。大镰刀寒光闪闪，配上这些畲人冷漠的表情，乌黑的皮肤...这些畲人身材不高，甚至比一般的宋人都要矮小，也看不出有多么健硕，但就是这种气场，让人感受到他们的彪悍。
沈小乙赶紧介绍：“提举，这就是小人的妹婿雷歌。”
这时候，苏晓终于看清楚了。这支百余人的队伍前面有一个大汉...也就是比普通畲人稍稍高一点，和普通宋人的身高没什么区别，但在这些人中算得上是一名大汉了。这名畲族大汉与普通畲人的区别是；他的手中不是镰刀，而是一个大砍刀，头上的斗笠顶部有一个蓝色的缨带。
“见过提举。”
这个雷歌看来是一个豪爽的汉子，把大砍刀在地上一戳，随后抱拳拱手。
汉话有些生硬，但听得懂，苏晓回礼：“早已听闻雷指挥之名，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
“下官已找好向导，提举只管吩咐，乘船去南澳发现海寇之后交给下官即可，定让尔等片甲不留！”
够直接的！
不过可以理解，这些少数民族教育水平比较低，一般都不识字，和附近汉人沟通比较吃亏，因此，这种直来直去而又团结的处事作风是一种自我保护...别坑我，坑了我，大镰刀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