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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亮(2)

我想起我人生第一次正式的下午茶,那个女人坐在我的对面,悠然自得的望着窗外,而我,在她的对面就显得很是拘束,我本来从不觉得自己穿的多么的不好,但是那个时候我甚至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缩起来,我甚至不希望别人看到我脚上的鞋子,更也不希望别人注意到我的存在,那一刻,我巴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这样我就不必担心有人会看到我窘迫的样子。一个从不知道下午茶是什么味道的女子,坐在这样的地方,不自然应该才是最自然的反应吧。那个女人,忽然的对我说,其实,没有谁会注意到别人的事情,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事情操心忙碌,至于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我们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你又何必操心那些不会关注你的人是怎么看你的呢?你可以想,你是个公主,你只是把自己装成了贫民出来看看外面的样子,还有那些你平时看不到的异样的目光,没人知道你是个公主,但是其实你是。我是个公主?!居然可以这样的想吗?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这样的去想过!我的母亲总是不断地提醒我我是多么的难看,多么的没有气质,并且不断地告诉我,是个孩子都比我出色,我在这样无止境的比较中挣扎着长大,我一无是处,我不美丽,不优雅,我不富有,几乎可以说,是个人都比我出色,我一直的在被重复着这样的话,虽然我知道,他们为我的成绩骄傲,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他们唯一骄傲的东西。我曾经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成绩好,因为成绩好的时候才是唯一的觉得他们在乎我的时候,不过,他们在乎的仅仅是我的成绩而已,不论我的成绩多么的好,他们总能找到拿我去跟别人比较的理由。张家的孩子比我高,李家的孩子比我白,楼下王大爷家的孩子比我嘴甜,只有我成绩好的时候,我妈妈才很骄傲的跟别人说,我的成绩有多好。我是个公主?!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啊!公主,一个装扮成贫民来看看外面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公主?我记得那一刻,我的眼泪忽然的涌了上来,一个公主,这个女人居然告诉我,原来,我也可以把自己想成一个公主。

那个女人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对我说,是啊,一个公主,你善良,高贵,优雅,你有着与生俱来的温柔跟教养,你就是一个公主,你不论穿成什么样子,在人群中,你依旧的光彩夺目,你觉得那些不够昂贵的服装能够掩盖你的光华吗,不能,决不能,因为高贵,优雅,善良,温柔,教养这样的特质跟服装是没有任何的关系的。当然,你会变成你应该本来的样子的,只是稍微的需要那么一点的时间。那个女人的眼睛里开始有了笑意,很温柔的那种笑意,她说,你知道么,我就是那个来把公主带回家的女人。我困惑地看着这个女人,说真的,我并不习惯这个女人这样的表达方式,我知道,她是想告诉我,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是,这样的笑意,这样的话语,却让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的男友都不这样对我表达自己的感情,对我们来说,最正常的表达爱意的话是,你在干嘛,你今天吃饭了没有,怎么没有按时吃饭,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偶尔的一句我爱你就是天堂里最美的声音了,而,这个女人的话,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的表达方式很是奇特,而今天,我得感叹,我们很多人对爱情的表达方式很是苍白,苍白到只能用柴米油盐来替代,有人说,我养你是最好的情话,而我却觉得,爱一个人跟养一个人没有任何的关系,难道不是么?至少,对我来说不是,我不需要任何人养我,但是,我需要一个人真心的爱我。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多人都喜欢用物质来表达自己的爱情,好像爱情的表达必须要有物质才显得很是真实,多可笑,爱情本来就是属于感受的层面,看不见摸不着,你们却一定的要把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具象化,我只能苦笑,爱情就是爱情,有没有物质它都在那里,如果一定要用物质来体现,我想也许不过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物质是匮乏的,愿意把自己也缺少的东西拿出来分给别人,那就是爱情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吧,也只能这么解释。在我眼里,说我养你很简单,但是,我说不起那句,我爱你,我说不起,以前的我,可以大无畏的对着我的男友说我爱你,因为,我不惧怕那些后续的问题,我不惧怕可能的不幸福,我不惧怕可能的危机,我什么都不惧怕,我只是单纯的爱着他,今天的我,可以做出各种无所谓的样子,对任何一个人说,好啊,我养你,因为,说真的,养一个人,我要付出的不过就是一些物质,至于别的,我真的不必再去付出什么。所以,我真的很是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觉得,我养你才是世间最好的情话呢?难道,全都自己养不起自己?我养不起自己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我养你是多么好听的情话,我觉得那是对我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人的贬低。我不要谁养我,但是,我要全心全意的爱我的那个人,就好像我能全心全意的去爱一样,他也要跟我一样的能全心全意的去爱。

那次的下午茶,现在回想起来,是我的人生第一次的奇妙的感受,我第一次听人说,原来我是个公主,我第一次听说,原来,我可以过我想过的生活,那次下午茶之后,我思考了很久很久,究竟的,我想要过什么样子的生活呢?我一直认为,我想要的就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如果可以,还要一部代步的车子,我的男友跟我幸福的微笑着举办我们的婚礼,然后我会微笑着在某个温暖的午后,告诉他我怀孕了。我们会有个健康的宝宝,宝宝像我更也像他,我们会开始给宝宝安排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然后,忽然有一天,我们发现自己老了。宝宝会成为一个男人或者女人,离开我们去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们会就这样默默地老去。在这个过程里,会有欢笑,会有泪水,会有争执,会有分歧,会有背叛,一切别人会有的感受,我们全都会有,那个时候的我,没想过,会有背叛,会有冷漠,会有不耻,我没想过这些,我想的仅仅是,我们会幸福的结婚,就好像童话一样。可是,那次的下午茶之后,我开始想,我真的就想要这样波澜不惊的到死么?我愿意么?我真的愿意么?忽然的,我觉得自己不愿意,我不想就这么不再有任何惊喜的波澜不惊下去,我也想我的袖口有四颗美丽的珍珠,我也想我脚上的鞋子有着优雅的曲线,我也想,我忽然发现,很多事情,我也想,我是一个公主,而公主应该什么都有。

那个女人走了,在那次下午茶之后走了,她给我了一个礼物,一个据说很是昂贵的礼物,那是一条丝巾,这条丝巾至今的还保存在我的衣橱里,我从不曾将这条丝巾搭在自己身上出门,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配,今天的我,已经不必。我那天,手里拿着那个橘黄色的盒子,心里面很是困惑,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一块布,怎么就那么的昂贵,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昂贵的礼物,这样的礼物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放在哪里。一个不属于我的生活的东西,我只能这么评价这块布,说起来可笑,那个时候的我觉得那就是一块不知道为什么昂贵的布,今天的我依旧的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块布。有那么一段时间,但是仅仅是一段的时间,我觉得这是价值,这是人生,但是今天和曾经,我都认为那不过就是一块布而已。

那个女人告诉我,自己很快还会回来,而再回来的时候会直接的找我,因为她希望我能为她做些事情,说真的,我根本不认为我能为这个女人做些什么,我要是离开了我工作的地方我就什么都不是,在这个城市,我没有什么社会关系,更也没有什么资本,如果青春跟真诚是资本的话,那么我的青春跟真诚就是我唯一的资本。她的话,那个时候,我没有当真,因为我从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也许,在别的什么地方,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是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没有任何的能力,我能做的仅仅是对着那些长长地没有任何意义的数据,我觉得自己无法满足这个女人对于事业的要求,不过,何必去想那么多呢,不过就是一句客套罢了,谁又会真的回来再去找一个只是陪伴了自己若干天的人去做些什么呢。

我的生活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天按时的上班下班,偶尔的为了准备某些数据需要加一下班,我的男友每天在这个城市的四处奔波,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来见我。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等他来我家吃饭等的很是焦躁,今天想起来,那白米饭腾腾的热气,那食物下锅时吱吱的声音,其实都是温暖的,幸福的。幸福?一个多么模糊的词语啊,到底什么才是幸福,到今天我都没有想明白,也算是努力的生活了,但是幸福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是不那么的明了,在别人的眼里我是成功的,幸福的,可是我自己从不这么觉得。我回到了宾馆,回到房间,拧开了淋浴,然后,我就在一片温热的水下,号啕大哭,那种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我的前男友,这才是我一直想见的人,不论我在别人眼里如何的成功,如何的幸福,都不如他给我的一个肯定,可是,现在他再也不会肯定我,也许,从心底的某个深处,甚至的,他都看不起我,不论我在别人眼里什么样子,他都有足够的理由看不起我。人,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而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我本来觉得不重要,如今却那么重要的东西,在那片温热的水的下面,我觉得,我原来没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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