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笑道:“师妹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原来她的心是坚强的,经得起风雨。
水溶心一松道:“我下了令,不经我的允许不许贾府人来打扰你。”
黛玉点头道:“拦了也罢,我也不想与她们周旋,劳心费力的。若说想见的,也只是外祖母、云妹妹她们。”
水溶说道:“我知道了。师妹下午歇着吧,只不要想那府里的人和事就是了。”
黛玉霁颜一笑。
黄昏时分,水溶出外归来,因近日安置灾民的事,皇上令他与那几府少王爷出面安抚。坐在书房,处理手头未完公事,边想着印菊所述,恼着贾府人。原来下午水溶他还是详细问过了印菊,宝钗所来为何?这是在王府中,宝钗还能来烦师妹,在贾府时,林姑娘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不由心中冷笑,她还想救她的哥哥!
他站在窗前,望着月光,想着同样月光下,邻园里那个轻灵女子,此时该在书房读书吧。
听耳边传来琴声,琴声里有淡淡的忧思,也有轻轻的喜悦。
水溶会心一笑,听这琴声,她的心真正放宽了。不过,她仍有对身世的愁思,有对家乡、对爹娘的想念。
那水溶自下午至现在还没有去见过黛玉,此时一颗心早飞到了邻院。
对于宝玉的失意,他心中稍有些伤感。他尊重师妹对宝玉超越于生死兄的妹之情,是不容亵渎的情感。只是他不能成全宝玉。
面上浮起笑容,如今黛玉与他真正心意相通,两情相依。
彼时水沁与止桥宛走进来,水沁坐下,看着书案后头也不抬的水溶道:“溶弟,还在忙灾民的事?也是的,这么冷的天,他们可怎么栖身呢?”
水溶略抬眼道:“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水沁暗道:看你还能不能这副冷冷的模样?漫不经心道:“母妃要我告诉你一声,林姑娘没吃晚饭,你去看看有什么不妥。”
不出所料,水溶闻听林姑娘三字,猛抬头望她道:“师妹没去吃饭?”眼中难掩一抹关切。
水沁一笑,止桥宛却没有略过水溶面上变化,临变不惊的表哥,听到林姑娘三字,竟也失了冷静。她越来越确信,表哥与林姑娘之间有着非同一般人的情谊,那不是普普通通的朋友情谊,是一种深切的真情流露,是男女之情。
觉得自己的心一滞。
心中暗想着上午她从水溶书房走出,有些神伤地回到房中,收起了在水溶面前强挺的笑容,变得有些落寞。她自幼时便把水溶放在心上,开始是亲如哥哥,渐大了,少女心中藏了一段心事,自小时表哥就怜惜她身子弱,她便以此为由千方百计的想要引起表哥的关心与在意,可表哥自十二岁起,就于她若即若离,保持着距离。
她只以表哥情冷、面冷来安慰自己。
原来他只是把她当作了妹妹,原来他的心也是热的,原来他的一腔情思是为了林姑娘。
止桥宛坐在自己房内,想着林黛玉,林黛玉真真是与从不同,深闺弱女,行事非凡尘女子一般心思,她的心与情都是高贵的。这样的女子,表哥怎么能不喜欢?
止桥宛没有感觉地撕扯着手中的绢帕,她的使女见她快要把手中的帕子撕烂,却也不敢劝。
门口一声男子低沉的声音,她的心一动,是他,卫若兰卫公子,为什么总是在自己伤心或者无助时,他就会出现?为什么她总是不自觉地把她的烦恼说与他?而他从来只是微笑着倾听?
她在他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是她想在表哥的眼中看到的,可表哥的眼中没有。
难道他才是她的归宿?
卫若兰进门,与她相待持礼,却掩不去他眼中的一抹关切。止桥宛轻叹了一声,缘份天定,也许他才是她心之所归。
卫若兰与她说些诗词上的事,殷殷关切之情,令止桥宛稍解了愁心。
而下午止桥宛放下心上那一分挫败感,终于走进了那永远不会属于她的梅园,闻到了水溶钟爱的梅花香,看到这梅园因韶颜雅容的黛玉俏立、浅笑、轻颦,而显得妩媚多姿,让人流连。
她原也是一颗纯真无邪之心,既看透了,便暗告自己,要渐渐把表哥当作亲哥哥。
临出门,她约黛玉明早到她房中,教给她苏绣技法,她要给老王妃和表哥做香袋。
此时止桥宛沉静一笑道:“表哥,你吃过饭没有?”
水溶看一眼她的神色,见她的笑容里少了往日曾有的亲昵与无忧的甜美,知她已在了悟,暗道一声抱歉,方说道:“我吃过了。”
脚步起,身子欲动。
水沁望一眼水溶,对止桥宛笑道:“宛妹,我们走吧,我那里有好绣样,给你看看。”
止桥宛面上一喜,不自觉出声道:“好啊,我正要给姑妈与表哥绣一个香袋,你帮我选选花样。”
忽然想到她约了黛玉教她苏绣,如今表哥的香袋该不该由她来做?她若再做,林姑娘情何以堪?
如今的表哥还会接受她的香袋吗?
林姑娘会如何想她的为人?她本也有一颗高傲的心,怎能让表哥与林姐姐看轻?水溶躲开水沁的目光,水沁一笑,拉了止桥宛离开。
水溶回身低身吩咐卫若兰,自己却是抬腿奔了梅园。
水溶急步走来,听琴声止步,停在门外,印菊看见,方要出言施礼。水溶摆手止她,
透过月光,看帘内人抚琴。
梅园里,月光下,大厅里琉璃灯闪着幽幽的光。
黛玉散开长发,秀发及腰,单薄的身子坐在琴前,十指纤纤,一拨一弄,指下流音,如今的琴与往日不同。琴声中流过贾府十一年的岁月,泪中带笑,与宝玉的吵闹,与姐妹们相伴,怎么能忘记?虽有风霜雨雪,依然忘不了笑颜问候,犹记夺魁诗稿,忘不却宝玉相慰,两方旧帕是宝玉心意,满以为宝玉是知音,她撒泪帕上题诗,如今一切已化作了记忆,留在心底当作温馨往事。
水溶仿佛看到大观园里黛玉的笑与泪,水溶的心一痛,他不敢想像,以往的岁月,她是如何的泪雨纷飞。
再听下去,琴声中情思悠悠,不由痴在门外。
那黛玉的心转而柔情似水,有悠长、有欢畅:心中唯有水溶情深意长,对她倾心相顾;水溶万般柔情,解她一腔心思,化她一片冰心;水溶如山,擎住她的柔情;水溶如海,容下她点点滴滴泪水和欢笑;水溶的情已与她生命相连,她与水溶结成同心,从此相知相惜。
忽然,黛玉的琴声戛然而止,印菊便挑了珠帘,水溶掀起长衫下摆,走进室内。
抬眼看到的正是黛玉凝神在琴旁的画面。只见黛玉:
一袭拖地绿色长裙,散开披肩秀发,垂着长长的睫毛,玉面光洁柔和。便如月光下的花仙子般灵气欲出。
黛玉回神,见是水溶,忙抬玉手拭去泪痕,起身与水溶相见。
水溶低声问道:“你又落泪了。”
黛玉抬头望他道:“师兄不要多心,我并不为伤心而落泪。”是为他的深情而动。
“你没去前面用晚饭?”水溶已解她的话,声音温柔,目光柔和,用目光与柔情去持平她心中的泪水。在她面前,他的心总是柔软的,只想去保护她,生怕她受到伤害。
黛玉以葱指点着水溶蹙起的眉头道:“我身上懒,不想走动,就在这里吃了些。老王妃那里我已告罪了。”
其实黛玉说是不恼,还是有些堵心,没了胃口。亲人无真情,对于最重情义的黛玉来说,无疑心中不好过,也真正冷了。
而水溶柔柔的目光,声音里的温情,令她的心暖暖的。
印菊却道:“少王爷,姑娘只吃了一小碗粥,就推开了。”
水溶一皱眉道:“你有心事,想念你的爹娘了?”
黛玉轻点头,他总是想到她的心里。
水溶自责道:“是我不好,你和母妃她们相处时间短,还不是很熟悉,有委屈不好说与母妃与姐姐,这要慢慢来。而回江南,要等我忙过了这一阵。这样吧,改日不如先请你的姐妹来聚一聚吧。”
黛玉不由绽开笑容,连连点头。
水溶见她开颜,也露出笑容道:“等灾民的事一了,我就向皇上告假,陪你回苏州住上一阵子。”
他要在林如海与贾敏面前,焚香祷告,他要与他们惠质兰心的女儿厮守一生,他要做她的一心人。
黛玉回以一笑。
水棠跑进来,手中提着食篮道:“少王爷,卫公子送来的食物。”
原来水溶吩咐卫若兰特意为黛玉单做了清淡的食物,候在门外。
水溶置食篮于桌上,打开篮盖,一样样取出,放在桌上,却是四样红绿相间的小菜,还有一碗菜粥,一碗蘑菇汤。
见黛玉紧绷着面,扭身不去看那些食物,水溶展颜道:“师妹,不吃饭怎么成?来,看在水溶费心的面上,再吃些。”自己正襟端坐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