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就一面拉着黛玉的手,细细的看黛玉的脸色笑道:“师姐的医术越发好了。经她的方子调养,郡主的气色比前儿好的多呢。太妃生恐这几日郡主劳碌,令我带些燕窝、鹿胎来,却是前日太后叫人送来的上供之品,刚才进来的时候,我都交给王嬷嬷了,只叫紫鹃每日熬了给郡主补身子呢。”
黛玉笑道:“正是。霏雨姐姐的妙方正对我的素日的弱症。这几幅药吃下去,我自己也觉得比以前好了。有这些东西,姨妈很该自己留下调补身子,怎么倒都给我送来了。”
瑞雪笑道:“这个可不干我事,我不过是个办差的。把东西送来我的事就完了。这些话,等郡主过了门自己与太妃说罢,反正也没有几天了。”面上笑着,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早就决定了,大婚之日,就是自己离开之时,既然和他无缘,再羁留下去,也是枉然,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眸里是一抹淡淡的伤感,忙掩饰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辞了黛玉出去。
闲言少叙,转眼就到了大婚当日。前一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直到第二日,雪还似扯絮一般落下。钦天监实在是大喜,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好兆头,本定着由义德亲王主婚,龙祐宇临时兴起,便亲临北府要为水溶和黛玉主婚。
却说郡主府挂红结彩,黛玉在喜娘的引领下含泪拜别了父母的灵位,逸清以长兄之身份将黛玉背上花轿,然后随在轿后,行送嫁之礼。紫鹃雪雁皆着衣衫鲜艳作为陪嫁丫头,紧紧跟随。
司礼监刻意拉长声音高声道:“吉时已到,起轿。”
顿时鞭炮声、锣鼓声、贺喜声顿时响做一片。
从郡主府到北府,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疏松的积雪,靴子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路两边早就观者如堵,个个翘首而待,等着见识亲王娶亲的排场,又嘁嘁喳喳的议论个不停。义德亲王知道今日看热闹的人必然多,除了顺天府的衙役,还从九门提督处拨了一部分人来护卫,龙祐宇又亲令卫若兰、陈也俊从大内调集了好手以保周全。
不多时,锣鼓声震耳欲聋,迎亲的乐队,十六人的花轿,一色的红,恰似跃动的火焰一般,份外好看,水溶骑在白马上,大红的王蟒袍、紫金方翅王冠,雪簌簌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不觉得冷,脸上漾着喜悦的笑容。不时的回头看看花轿里的人,颤悠悠的花轿里坐着他的新娘,他视若生命的女子,从此,他将守着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黛玉在轿中盛装端坐,朱红的烟罗纱盖头下,她绝丽的面容若隐若现,思绪,千回百转,点点滴滴,从心头一一划过。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水溶时,想到了芷园里,他的箫声悠悠飘来时的震撼,想到那一夜在紫菱洲他情急间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温暖。他的痴情,他的温柔,他的体贴,每一想起,心中便涌起阵阵甜蜜。
人生的际遇实在是奇怪,曾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一个在大观园里依栖的孤女,凄凄惨惨的终了一生。然而,仿佛是冥冥中的牵引,上天将水溶带到她身边,一步步走来,相识相知相许,此时此刻,她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他的王妃,心中却忽然有些忐忑,恍若梦中一般。
花轿轻轻的晃动,心,亦随着花轿的节奏而微微的颤动。
喧天的锣鼓中,北府已然在前。
轿子落下,黛玉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的下轿,当喜娘把喜绸绢花的一端交到她手中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欢喜,黛玉握着喜绸的手不停地微微抖动着,这不安也传递到了另一端水溶的手里,水溶微微一笑,悄悄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莫怕,有我。”
这四个字犹若一剂良药,黛玉的心蓦然归位,紧绷着的身体也松了下来。只要有他在,还有什么可不安的呢。在喜娘的指引下,从容的跨过马鞍、火盆、门槛儿,在司礼监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声音里,款款步入北府的正厅。水晟和太妃二人都已入座等候,因为皇上亲临,正位上自然是请龙祐宇坐了,只见龙祐宇一身滚龙袍,俨然端坐,义德亲王亦在一旁。院子里挤满了来贺喜的亲贵。当司礼监高喊一声:“新人入位。”倏然静了下来。
因是皇上亲自主婚,三拜之礼外另加一拜。
“一拜天地。”
“二拜天子。”
“三拜父母。”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出了正厅,转过月洞门,水溶令喜娘撤掉喜绸,轻轻的牵起黛玉的手,他手心的温暖立时直入她的心底。黛玉的脸上不由得浮起淡淡的红晕,嘴角却是勾起甜蜜的笑容。只是因为隔着喜帕,并没有人看见。转眼到了芷园深处,玉梅初绽,点点梅香清沁。
原来为了水溶和黛玉的大婚,水晟特将芷园的一处轩馆扩修翻新。一草一木皆是水溶亲自过目,务要合黛玉之心意。新房里早有丫鬟严妆等候,水溶亲自扶着黛玉坐到榻上,俯下身子在她耳畔道:“玉儿,我先到前面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隔着喜帕,依旧感受的到他眼眸里灼热的深情。黛玉低低的嗯了一声。水溶调皮的想看看她的美娇容,放低身体向喜帕内窥视,黛玉轻轻的推了他一下道:“还不快去。”
旁边的丫鬟见状不由的掩口轻笑。
水溶知道龙祐宇还在前头,也不多缠道:“我去了就来。”转身对着丫鬟嬷嬷们叮嘱几句,恋恋不舍的去了。
一道插屏相隔,里外的酒宴已开。水晟、水溶陪着龙祐宇,另一桌给逸清,义德在那里陪着,廊下设了几十桌,里面是太妃陪着太后、皇后、并宫里的大小公主、各府王妃、郡主、一品以上的诰命,因皇上在此,虽然热闹却还是井然有序。
长公主龙梦晴也来了,太后本来怕她搅闹,坏了喜气,不愿叫她来,没想到她却再三央求要同来,并保证不乱来。又有隽瑶在旁劝着,太后也就勉强允她来,自进的北府来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举动,见她近日出奇的安静,待人接物进退有礼,这才放了心。
谁知酒宴开始,龙梦晴就自己躲在一边,陈年的江南梨花春,一杯一杯直往下灌。太后看着轻轻的皱起眉头,隽瑶心里着急,猛可的对着她使眼色,龙梦晴却并不理会。
外面,酒过三巡,水溶的脸上渐渐现出些不耐烦的神色。龙祐宇知道他的心思,暗自好笑,悄声向他道:“浩卿,莫要着急,朕一会儿就去,顺带着把这些人都带走,定不叫他们耽误时间。”
水溶横了他一眼,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接受朝臣的贺喜。忽然旁边有人道:“北静王今日娶得佳人,实在是京城头一桩喜事,本王一定要亲敬北王三杯,以为敬贺。”
人群中闪出一个人来,却是忠顺王龙焯。原来今日水溶大婚,朝臣毕至,忠顺王自然也不能不来。但是因他素日在朝中实在是口碑极差,自他来此,除了官阶稍低的朝臣上前奉承外,其余的诸如龙煜等皇室并不甚理会他,故而他心里郁闷非常。此事见里面的酒筵稍冷,便急不可耐的上来给水溶道喜,以为邀宠之意。
水溶其实厌烦他那一脸阿谀,淡淡的道:“忠顺王的美意小王心领了,只是今日实在不能多饮,权饮一杯致谢,不恭之处,万请容量。”说着将杯子里的一盏酒饮尽,亮亮杯底,复又放在桌上。
龙焯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讪讪的将杯子里的酒饮尽,脸上似有愠怒之意。龙煜冷眼看着,并不发一言。龙祐宇打圆场道:“叔王,不是水溶推却,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若是醉了恐新人生嗔,你做长辈的就多体谅些罢。来,朕替水溶敬你一杯。”说着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龙焯简直是受宠若惊,忙将杯中酒饮尽道:“应该我敬万岁才是。”
龙祐宇笑笑道:“自家人倒是不必客气。朕那堂弟今日没来?”
龙焯听见他问起龙祥,又是一个惊喜,皇上对自己从不曾如此亲切,如今忽然问起,难道有心封龙祥个官位?此可万千之喜也忙道:“犬子不肖不敢劳皇上下问。”
西宁郡王安重元素来不屑龙祥为人,此时忍不住出言挖苦道:“忠顺王过谦了,听说世子在外头西街一带可是大大有名呢。前一阵听说身体抱恙,不知可好了没有?”言外之意大家都心知肚名,也不点破,但相视一笑而已,西街那是花街柳巷的代名词。而龙祥被陈也俊打伤的事自己虽不十分清楚,却也略知一二,此时忍不住拿出来取笑一番。
“有劳郡王惦记,都好了。”
忠顺王一脸狼狈,尴尬的笑笑。心中一是恨安重元令自己下不来台,亦恨自己的儿子成日家做些上不得台盘的事。这几日为了新来的丫鬟宝钗和自己闹的天翻地覆,自己那王妃亦帮着,生生把个宝钗安排到龙祥房里去了,自己竟再不得机会,更可恼的是前次大闹菩提庵,被陈也俊打掉了两颗门牙,至今还在家里养伤,不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