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闹表响了,田苹苹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地对着镜子梳洗打扮。今天,李寡妇的女儿秀红和黄大倔巴的独生儿子小山结婚,她要去送姑娘。
长白山区有个习俗,送姑娘除了娘家的直系亲属外,还要有四个或八个容貌秀丽、举止大方的未婚女青年,负责把娘家陪送的化妆、洗漱用品亲手送到婆家。待新人拜完堂,还要坐在新房的炕上,陪着新娘子吃到婆家后的第一顿饭。
田苹苹的家一直住在城里,两个月前才到葫芦头沟小学当教师。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可她也听说过村里送姑娘的说法:送姑娘的姑娘必须品貌俱佳,否则影响女方家的声誉不说,还会给男方家带来厄运。能被选中去送姑娘的都是村里出类拔萃的女青年,所以,当李寡妇说明来意时,田苹苹就一口答应了。
新娘和新郎家相距不过两百米,可黄大倔巴还是从县运输公司雇来了一辆大客车,专门接送娘家客,并从邻村请了个鼓乐班子,那浪不丢的唢呐声为婚礼增添了几分喜庆。
新郎官黄小山的父亲黄大倔巴脾气暴躁是吃了名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没有人看见他脸上的笑模样,可今天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呵呵地站在家门口迎接客人。
婚礼仪式结束了后,田苹苹和另外七个姑娘陪着新娘子吃饭。姑娘们边吃边和新娘子打趣,问她入洞房迈的哪只脚,以此来推断将来是生小子还是生姑娘。
这时,东屋突然传来吵架声,接着新房的门被“砰”地一声踢开了,黄大倔巴端着一碗酒走了进来。他那张铁青的脸和刚才判若两人,瞪着眼睛把八个姑娘逐个打量一遍,扬起脖子“咕嘟咕嘟”喝干了碗里的酒,又用力把碗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说,你们谁想毁了我黄家?”
姑娘们被黄大倔巴问愣了,都胆战心惊地愣在那。
黄大倔巴又重复了一遍:“说,你们谁想毁了我们黄家?”
田苹苹朝前走了一步,说:“黄大叔,您老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说的轻巧,这是成心想让我们黄家断子绝孙哪!”黄大倔巴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威胁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送亲的一个也不能走!”
新娘子李秀红见公公火了,忙出去问自己的母亲,才知道原来村长胡玉林悄悄告诉他,送亲的姑娘总有个有身孕。这句话就像一个炸雷,当时就把黄大倔巴击昏了。因为当地有个说法,如果有身孕的女人结婚这天坐过新娘子的炕,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生下来,新娘子就不能怀孕。如果她的孩子流产或生下后夭折,新娘子就永远不会有身孕。黄大倔巴急着为儿子办婚事,是因为老伴得了魔怔病,去了很多医院都没治好,有人出了个主意,用隔代人冲喜。不管黄小山结婚后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这股喜气都能治好老太太的病。可是黄大倔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如果等这个姑娘生下孩子,儿媳妇再怀孕,差不多得二年才能抱上孙子,那时侯老伴抗不住折腾,备不住早蹬腿归天了。万一姑娘肚里的孩子不能顺利生下来,那儿媳妇就一辈子怀不上孩子,老黄家不成了绝户头!他一怒之下找亲家婆李寡妇理论,秀红娘和他吵了起来,这才借着酒劲闯进新房,亲自逼问送亲的姑娘。
姑娘们哪见过这阵势,都吓得低声哭泣。田苹苹没想到黄大倔巴如此迷信、愚昧。她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开导说:“黄大叔,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些鬼话!”
这时候,李寡妇推门走进来,趴在黄大倔巴的耳朵上说了几句话,黄大倔巴“嘿嘿”一阵冷笑,冲田苹苹说:“闹了归齐是你怀上孩子了,怪不得别人都哭,就你在这白话!”
“你……无耻!”
李寡妇接过话头:“小田姑娘,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对象了,如今这年头和男朋友作点过头的事不算什么,可你不该瞒着大娘啊,更不该……带着身孕来送秀红,这不把秀红毁了吗!”
刚才还抹眼泪的姑娘们这时也一起攻击田苹苹:“真想不到,还当老师呢,做那种缺德事,拐带俺们跟着丢脸……”
田苹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