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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风来恨天低

铁旗王的封地在中州,当年火焰王朝的开朝皇帝封下的十万户其实主要是为了控制王府的私兵数量,王朝律令,贵族的私兵采取一户一兵制。那时候持续多年的战乱略为平息,各地人口都相当稀薄,当时是以一户五丁授田千百亩计算的,铁旗王的十万户一下子就占了中州府一半的土地,而且是最最肥沃的土地。

因为铁旗王的封地无须向王朝缴纳赋税,历代铁旗王在王朝的控制下对土地的需求不大,所以一直也还保持的当初的规模。甚至还不如中州魏家,南海郝家、天南陆家等贵族世家的领地面积大。在百多年发展下来已经人满为患的中州六州一府内,人口更是始终不见有多少增长,还是保持着百十万的水平。而同等面积的中州府仅仅在册的已经有人口六百余万了。

所以当王朝风传铁旗王有反意的时候,很多自以为很清楚天下大势的人们都认为这是扑风捉影甚至是邪教挑拨离间的计策,以小小的弹丸之地,薄弱的人口岂能与王朝对抗,这么做完全是找死。所以铁旗王造反的话,大多时候仅仅当作百无聊赖的人们酒桌上的谈资了。

铁旗王的府邸很大,非常大,转一圈的话得小半天,还是在不迷路的前提下。王府很壮观,非常壮观,传说从王府的最高点风来阁能看到几千里外的王宫,风来阁上有三个余无念酒后写的大字“恨天低”。取自王朝第一代皇帝的手书“吾欲乘龙去,风来恨天低”。爱嚼舌的人都说看到这三个字就知道铁旗王的胸怀或者说野心了。

余无念却不在乎,酒后也曾经说过,“带甲兵十万,天低我为风”。皇帝闻之送给他好多好多好东西,还送了他一个外号“风行天下”表扬他好文采。

王朝以武立国,所以贵族世家子弟多是重武轻文,在很多人眼中,爱好文学那是不务正业。甚至许多王朝的大臣只能算是粗通文墨,那些真正的文学爱好者都是闲的不能再闲的顶尖家族中的顶尖人物了,这些人光凭他们的身份当然也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余无念的狐朋狗友们也就是那些世家贵族子弟都知道他从不进军营,于是给他改了一下,以“争风天下”来表彰他寻花问柳的功夫。余无念也不在乎,他说,“军营自然有会管的人管。铁旗兵不敢说无敌也不会让人小觑了。”

果然如他所言,这二十多年,王府最精锐的铁旗兵虽然不过三万,奉调南征北战确实是罕有敌手。其余的领地内招募的私兵战斗力不算很强却也从来临战不退,实在那些只能打顺风仗的私兵们的楷模。

贺武就曾经指着鼻子骂过余无念很多次“败家子”,因为每次出征,铁旗王的私兵总是损失最惨重的,原因就是余无念的将兵之法,“临战退者,全家为奴”“临战死者,家免赋税十年。”所以铁旗王的私兵在私底下又被唤为“炮灰兵”。

这二十多年,铁旗王领地内至少减丁三十万。领地内十万户一百年生养居然全部人丁不过七十万。贺武曾经拍着桌子教训余无念,“老子麾下三州百年前不过三十万人,现在随便一个州人口都过二百万了。败家败到你这个份上也不容易。”

铁旗王府中早春的花儿已经含苞欲放了,慵懒的宠物们在府中悠闲的游荡着。王府的布置深得“藏”字一诀,七拐八弯的回廊将亭台楼阁连在一起,重重叠叠却别有洞天,一步一景,一步一心情,却只能管中窥豹。客人在府中似乎看不到有人,但是随时会有服侍的丫鬟仆人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府中重地附近时时地会有淡淡的杀意流出。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余无念此时正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时常不听话的儿子,同样看上去温文尔雅甚至略显单薄的余思宁跪在地上仍然冲着厅中的几位贵族身份的人横眉冷对。

余思宁虽然才二十岁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猛将了,掌中一杆万人斩勇冠三军,人言有乃祖血旗王之风。贺武就对余思宁喜欢得不得了,一直遗憾自己没能生个女儿。

余思宁第一次上阵只有十五岁,当时余无念不知道跑到那里游山玩水去了,余思宁只好做为主帅奉调率铁旗兵东海平叛。谁也想不到小小年纪的余思宁居然扔下大部队率领轻骑突进,仅仅带着千骑就敢直取叛臣老巢,虽然全军覆没却一路千里搅得东海一地鸡飞狗跳。最后一战在乱军之中被近侍抢出后,还大呼陷阵,杀了个三进三出,让东海叛军不敢派兵追杀后才从容退去。

十六岁又受平北将军贺武邀请出战北方蛮族,为与平北军贺小武争功,又是轻骑陷阵,居然想以三千兵马挑战蛮族数万骑兵,结果陷入重围,就连他身边精选的武功高强的侍从们都百不存一。如果不是贺武的大军救援及时,他最好的结果就是活活累死在千军万马中了。

十八岁时余思宁转战南洋,独领一军,阵前连破南洋七路城邦大军,居然一路深入独自领军打到了圣水城下。面对南洋联盟汇聚的数十万大军仍然上马邀战,数战过后,七万铁旗王的私兵几乎打光。就连余无念都为此心疼了好一阵子。

余无念似乎懒得和这个莽撞的儿子废话,每次教训儿子都是用手写的。

他先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字“蠢”,然后背着手跺着步循循善诱地问余思宁为什么蠢。

余思宁很痛快地回答说“儿不该私自出兵。”

余无念点点头,又回到桌前写了两个字“很蠢”。

余思宁想都不想就说“儿不该带兵打司马伯爵。”

余无念无奈地冲厅中众人笑笑又写了三个字“非常蠢”,

余思宁想了一下,“儿不该打了司马伯爵之后又想着去打小范侯爷。不过还没到他家地头,您就把我抓回来了。”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厅中人,尤其是小范侯爷,眼光中满是挑衅,意思似乎是,“算你捡着,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余无念扔下笔,然后随意地接过侍从早就准备好了的棒子,那棒子黑黝黝的,胳膊粗细,更可怕的是居然不是圆的而是有着棱角的,余无念微笑着问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的儿子,“你说应该打几下”。

余思宁想也不想,望着要迈步走上前的父亲,话都不说爬起来就跑了。

他这一跑,在场还准备假惺惺地劝上一劝的众贵族都大眼瞪小眼地傻了,心里话了,还有连家法都不领的子弟吗?真是没有王法了。

“去,抓回来。”余无念摇摇头将棍子扔给侍从,命令道,“抓住,先打五十看看,至少让他十天之内起不来。”然后讪讪地对着厅里的几位来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赔偿各位的损失。以后还是好邻居。”

司马伯爵马上站起来,“王爷,不必了,其实你也明白,我们陈兵在边界也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小王爷不满也是正常的。反正也没死几个人。”话虽然这么说了,司马伯爵还是很心疼的,余思宁这个小崽子可是真是敢下狠手,一战就把他的司马军团三万多人打崩溃了,还把辎重都抢跑了。

“是啊,无念,我们来只是想跟你说明白,我们也是身不由己。”成功侯范若言也起身道。“我是真的不想与你一战的。你赶紧想办法让陛下消消气吧。”成功侯虽然失去了军镇,但是却在中州有着和铁旗王面积差不多大小的领地,私兵更是三四十万之众,和魏家一样算是中州贵族中的首领人物了。

余无念皱了皱眉头,“几位的话本王不懂,本王应该没惹到陛下吧。不过几位如果不想退兵,那也不要进入本王封地一步。”

“那就不是本侯能了解的了”小范侯爷一拱手,“希望王爷以王朝大业为念,莫再招惹陛下的怒火,告辞了。”都派兵围着铁旗王领地的六个贵族也跟着告辞而去。

余无念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容露了出来,“还真是很期待这一战。看看你们有多少人够死的。”

待众贵族走得远了,余思宁又转了回来,一改众人面前顽劣的样子,毕恭毕敬地说,“父亲,这些个私兵根本不堪一击。这四十万人不过百足之虫,砍杀起来费些力气罢了。”

“你做得很好。”余无念微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满眼是欣赏和心喜,“你确有乃祖之风”。余思宁低下头说到,“铁旗乘风儿所愿”。余无念点头笑了笑,“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日子快到了。你去将那些战利品分下去吧。”

“王妃请王爷去一趟。”几个侍女从后堂急急地赶过来跪下说。

“王妃回府了啊,好,这就过去。”余无念望着儿子的背影想了想,转身径往后堂去了。

余无念年少轻狂时以风liu成性闻名于王朝,曾有圣京第一花花公子之称。年少英俊又财华出众,不管是豪门闺妇还是青楼妙女多曾有染,京城岁月自然是夜夜春晓短,不过他却是片叶不沾衣,没传出过与谁家的女子生生死死海誓山盟过。后来,他终于在圣京遇到了一生相伴的女子,也就是现在的王妃苏眉。二人的纠葛也算是当年轰动一时的佳话了。

当时,不肯回归领地带兵出征的余无念还在圣京大学堂做个挂名的骑术教头,当然他的目的是为了那些花枝招展的贵族女子了。正是这时候他认识了刚刚入学的苏眉。

据说余无念看到苏眉第一眼的时候,马术精湛的他差点在数百学生面前从马上掉下来。被称为圣京文魁的高君骀当时看到苏眉时也曾经感叹道,苏眉之美,何止一笑倾城。他当年自然也是苏眉的众多追求者之一,结果他是最早被余无念下毒手打跑的那批。

余无念在见到苏眉之后,一改贵公子虚伪傲慢的气质,马上派人在圣京各处大肆发出警告,甚至布告都贴到了皇宫外墙上,敢打苏眉主意者附送豪华葬礼,意思就是向天下摆明了,苏眉就是余家的人了。

王朝好武,贵族世家子弟大多武功了得,而且侍从高手众多,也都习惯用武力解决纠纷。可是谁也没想到看上去温文尔雅,从不与人真正斗气的余无念身手会十分了得,更没想到的是,很少带着侍从出门的他身边的高手是如此之多。

包括皇室成员、七侯子弟在内,不管对苏眉有意思无意思的,只要是被每天守护苏眉左近的余无念见到了,那马上就先上去打一顿然后让人家离得越远越好。

最倒霉的应该是贺武了,那时刚刚成亲的贺武带着新婚妻子回圣京省亲,想不到苏眉正好要出城,于是他一行数百人就被余无念堵在了城门口。也怪贺武的脾气倔,他还没明白苏眉是谁呢,只不过嘴硬的顶了一句,“打赢了我再说”,就被余无念从城门一直追打到了宫城,手下平北军的精锐也全被打翻在地,最后从不服软的贺武是被御林军出手救下的。

更倒霉的还在后头,贺武的新婚妻子居然还以为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睡觉的时候一怒之下差点用刀子捅死他。贺武养好了伤,再去找场子时,余无念居然高挂免战牌,“你不追求苏眉,我才没时间理你。”

就这样,余无念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摆平了所有他认为可能的竞争者,所有的贵族世家的子弟就算是吃了亏也没什么人太过在意,大家只当是一场热闹了。

不过因为余无念的风liu之名太盛,虽然百般讨好,苏眉对他却一直是不理不睬,不假辞色的。于是,余无念又做出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举动,居然搬到了苏眉的叔叔也就是武功侯苏莫敌的家里。

本来苏家那是肯定不让他住的,毕竟对女儿家的声誉有影响。于是余无念的歪脑筋又动了,他派出大批的人手打着苏家的旗号,每天在苏家大门口放粮赈济城里的穷人,把苏家弄得从早到晚都跟菜市场似的。没办法,这主儿不是王法治得了的,苏侯爷无奈之下只能妥协了,但有个前提是不准再去沾花惹草。

余无念还真是一下子就改了性子,连教头的闲差也不干了,每日就是跟在苏眉左右。几乎是寸步不离朝夕相处了半年多,苏眉感动了,毕竟余无念是王朝年轻一代中的楚翘,又是花中老手,追求的手段花样层出不穷。

想不到的是,余无念提亲的时候,更大的麻烦来了。

苏眉居然是皇帝的女儿,假托苏家之名在学堂念书。本来觉得门当户对好姻缘的铁旗王家族马上就翻脸了了,他们不允许皇帝的女儿嫁进来的,因为他们想到的首先是皇帝有何居心,甚至警告说要抢了余无念王爷的宝座。

就在余无念烦恼的时候,泪倾天下,苏眉之美果然不止倾城。苏眉只是蹙眉含泪说了一句,“苏眉有幸,余郎无情。”余无念就彻底地陷落了。

余无念确实是个狠角色,居然马上召集狐朋狗友的兵马齐聚圣京,号称有大军十万要去抢铁旗王之位,而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已经回了北地的贺武都带了老婆和襁褓中的儿子领了一万虎豹骑赶来了。铁旗王家族也毫不示弱,陈兵封地,大有一战之势。

皇帝这时候也帮了女儿一把,宣调铁旗兵南下征伐西南。这一招釜底抽薪,皇帝之心是路人皆知了。毕竟铁旗王家要培养一个家主不是数载就能有成的,几番争执之后,铁旗王家族低头了。

余无念终于得偿所愿,以铁旗王的身份迎娶了皇帝的女儿,但是铁旗王一脉却因此几近分崩离析,许多老将重臣一怒之下纷纷离去,就连家族的十大长老一下子就走了七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再也不管王府的事了。以致于余无念第一次领军出征时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先锋官,最后是贺武闲得无聊客串的,而负责行军指挥的副统领还是苏莫敌派给他的。

一时之间,余无念甚至因为这事而成了贵族中奚落的笑柄,毕竟公开违背家族的命令甚至与家族刀枪相见在东大陆是不可想象也让人鄙视的。家族的命令甚至要高于皇帝的旨意,这已经是贵族世家们的共识,皇帝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的。声讨归声讨,众人当然还是乐得见到余家的实力在内讧中削弱的。

不过余无念倒是毫不在乎,大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劲头。两人也确实伉俪情深,几乎形影不离,二十多年来,再也没听说过余无念拈花惹草的趣事了。算得上遗憾的是,与余家其他的兄弟能生能养相比,两个人却只有一个孩子,让人不得不担心铁旗王的血脉单薄。

王妃苏眉除了余无念出征之外,几乎从不离开余无念身边,这次也是为了求皇帝放过铁旗王才不得不进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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