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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梅金在心里暗暗佩服蒲刃,他的确是个天才,能够让完全不懂得物理的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收集了他几乎全部的学术和科普类的文章。

这年头,要想查清楚一个人的简历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是要了解一个人的思想,就必须安静下来阅读。而时间,已成为她目前最为奢侈的东西。

她的日程排得满满的,间隔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有一次她因为儿子的老师家访耽搁了,那一天的日程便顺延到半夜十二点。

还好,时间和乳沟一样,挤一挤总是有的。她除了应付公司的日常工作之外,全部时间都拿来科普扫盲。老实说,梅金的生活中不能出现目标,一旦出现,她就像食人鱼一样穷追不舍。

像以往一样,中午时分,梅金没有外出午餐,只是叫她的助理给她买了一个鸡蛋火腿肠的三明治,这样她就可以在办公室里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读蒲刃的文章常常读得头皮发紧,一个三明治吃完了,也才读了十来行。只是每次准备放弃的时候,就会有一段让她的脑袋灵光一现的话出现,轻易就吊住了她想继续读下去的信念。

蒲刃说:“根据相对论原理,任何物理现象都可以在人们选择的任何坐标系中得到正确的描述,没有一个特定的唯一正确的坐标系。”

这些话本来对于她是没有意义的,但是非常奇怪,梅金就会想到,当一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和蒲刃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对弈,对弈应该是取舍,而不是较量,不存在什么正义与否的问题,无非是正确描述的出发点不同,或者说立场不同更加直接明了。尽管同样是一个人要揭发,而另一个人要掩盖,但至少事情已经变得比较单纯,而不再是一团乱麻了。

蒲刃还说:“霍金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捍卫和发展了爱因斯坦主义,但也有一些时空概念可能会吓倒爱因斯坦:时间可以倒流,历史可以倒转,结果可以发生在原因前面;时间是二维的,既有实时间,也有虚时间,而且虚时间比实时间更实在。”

这简直是神的指引,可以说直接导致了梅金决定把情爱日记寄给柳乔乔。

丁字裤和香水是她加上去的,这样的糖衣炮弹对于女人一向是百发百中。假如柳乔乔对所谓的真相了无兴趣,她就会用她的方式阻止蒲刃,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因果的变化吧。

但是,柳乔乔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直接选择了隐退,而且是那么彻底。这个结果有点超出梅金的预料。

下午三点整,梅金来到丽思卡尔顿酒店的咖啡厅,这里不像其他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那么明亮宽敞,气势汹汹,而是沿袭一贯精致奢华的路线,丝质的地毯和沙发,氛围既贴心又柔软。墙上是抽象派的画作,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解读,但是色彩完全与现场的摆设相融合,没有半点的突兀和喧宾夺主。

一个穿着露肩礼服的女孩子在三角钢琴前弹奏肖邦的《华丽的大圆舞曲》。

一切都是歌舞升平的,似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慵懒的下午。

约她的人好像已经来了,因为那个人坐在一个靠边的不起眼的位置,见到她时他站了起来,她走过去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一个中年男人,普通得看多少眼都记不住那种。但是这个人的神情倒是沉稳淡定的,他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小圆桌上放着一杯冰咖啡,已经喝掉了三分之一,这说明他来了有一会儿了。

无利不起早嘛,何况她拿来的是厚礼。

服务生走了过来,梅金点了一罐苏打水。调整了好一会儿,她都觉得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

来人说他是邦德公司的汪经理,资金部的主管。梅金哼了一声,听都懒得听,但是又要装模作样地喝一口苏打水。毕竟这是公共场合,不能失礼给外人留下什么印象。汪经理的声音还是温和好听的,他缓声说道,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郁闷,可是破财免灾天经地义,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要人,一些人求财,其实是各得其所,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

梅金真想说一句放屁,然后拂袖而去。

钱是要给出去的一刹那最痛苦,她也实在懒得周旋,于是打开LV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暗酒红色的真皮支票夹,她把支票抽了出来,直接推到汪经理的眼皮底下。

按照她的想法,汪经理肯定是如获至宝地把支票收起来,然后夸张地看一下手表,埋单走人。但是汪经理并没有这么做,他仔细看了支票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又把支票推了回来。好像数目不对,他说,接着又说,通知我来拿的不是这个数目。梅金一下就急了,反问他道,那是多少?

汪经理没有说话,只伸出了两根手指。

梅金气得脸都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看看吧,不是流氓怎么可能坐地起价?见她这副样子,汪经理反而显得更加专业和敬业,他起身走到咖啡厅的另一侧去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汪经理神情泰然地走过来,把自己的手机直接递给了梅金,然后知趣地去了洗手间。

对方的声音是那个电话里的“熟人”,这把声音是梅金最不愿意听到的魔咒,但是没有办法,梅金答应了一声。不过这一次电话里的熟人还算客气,他说梅小姐你不要生气,情况有些变化,我们也没有想到你会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梅金拦腰斩断他的话,问道,什么变化?

熟人说道,贺武平已经正式委托我们把树仁大学的那个老师……他的声音停顿在此,梅金当然知道他话中的含义,当即啊了一声,心脏差点没从嘴巴里跳了出来。

梅金的脸色从白到灰,她死抿双唇,任凭胸膛里的金戈铁马,奔驰踩踏,足有半分钟电话的两头均是一片死寂。

她非常清楚,贺武平的儿童心理终将把他带上一条不归路,他这个人的内心不能承受半点压力,当他得知有人在调查他的时候,根本受不了日日煎熬的折磨,所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天真地以为这样便能够一了百了。

然而,杀一个人容易,但是要掩盖这个事实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尤其是把柄落在邦德高科的手上,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粗略地算一下,那种不正规的男科医院,对一个阳痿病人的期望值是一百万,无论治好与否,没有哪个男人敢出头告的。那么冯渊雷案的封口费一千万,加一个人不可能是翻番,只要这件事做成了,邦德对他们的敲诈不会少于一个亿,那不是另一个噩梦吗?

而且不全是钱的问题,冯渊雷案已经够棘手了,任其妄为,只会把这个口子越撕越大,最终不可收拾。

梅金暗自做了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种时候首先要控制住局面,任何意气用事都于事无补。于是她压低声音对电话那一头的熟人说道,听着,钱我一定会照付,但是我要活人,那个老师绝对不能死。你现在就去办,我在这里坐等你的回复。

熟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两个人两个意见,我们到底听谁的?

你说呢?

好像他是正牌的太子爷吧。

那你看着办吧,她半点都没有迟疑地说道,办完之后可以直接通知公安局抓他,我这里不会给你们一分钱。梅金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还给汪经理,她几乎没有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回到座位上来的,但从神情上看,他的确不是洞察全貌之人,因为她发现他一直都在注意不远处两个喝下午茶的美女。她一眼就看出那两个女人是整过形的,美得跟假人似的。梅金喝了一大口苏打水之后,略显平静地对汪经理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来埋单。汪经理也不啰嗦,起身离去了。

本来梅金想独自坐一会儿,但此时感觉钢琴声分外地吵,坐下去只会让她心乱如麻。放狠话容易,但是还得她来收拾残局。这一点她清楚,邦德也清楚,只不过她必须赌这一把。汪经理说得没错,邦德不过是求财,或许会看在钱的分上照她的话去做。

于是她埋完单,去了洗手间,先用冷水拍了拍额头。

也对,解铃还需系铃人。梅金用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准备叫贺武平立刻去制止邦德的行为,但是贺武平又是关机。她只好把电话打给助理,助理说贺武平他们一票玩家今天上午飞往马来西亚的沙巴岛,估计现在在吃肉骨茶。那里也是世界顶级的潜水胜地,据说西巴丹岛的边缘,多跨一步水深就直接从三米到六百米。口气中又是难以掩饰的羡慕,真恨不得自己是贺武平的助理。

这种一步悬崖的游戏他还要玩多久?

她真的有点累了。

突然,她猛醒过来,她怎么能相信邦德高科的人呢?他们完全可以利用米高支走贺武平,巴不得蒲刃在这一刻死掉,没准她的阻止反而加速了他们的行动。梅金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时有人进来上厕所了,梅金也只能走进一个隔间里去,好在坐便器干净得跟洗脸盆似的,她直接坐在马桶盖上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强迫自己在漫无边际地找不到坐标的思绪中,抓住一块游游荡荡的浮板。

慢慢地,她想起了一个人。

灯光渐渐转暗,空气里一点一滴地渗入了迷迭香和薰衣草混合的气息,这时候的音乐也换成了若隐若现的《水晶禅香》,清灵剔透的曲调行云流水,缓缓而来,如甘露般滋润心田。每当瑜伽课上完之后,代课老师都会和学员一起冥想打坐,这个阶段被乔乔视为自我修复的过程。

元气大伤之后,病去如抽丝。她的如万骑踏过沙场一般的内心世界已经烟飞灰灭,有时看着自己的陈尸四处游走,惊觉原来没有心的人也是可以活的。

她清理掉冯渊雷给她买的所有的东西,高级时装、名包、镶钻的手表和限量版的珠宝,她托熟悉的朋友在网上的米兰店出售,但据说立刻被一伙名牌控的女人给分了,还找到她问有没有存货?有多少要多少。

一个色情狂用他特有的方式摆平她,简直就是她的耻辱。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她恶心。然而这一切都处理完之后,她觉得自己彻底空了,空到没有活过。

她的衣橱只剩下灰白黑,还有就是净色的衬衣和牛仔裤;阳台上是一些粗生植物,家里没有一朵花,省得想起业已埋葬的青春;不照镜子,她讨厌自己凄怆落寞的样子;更不去树仁大学,重访旧地只能是处处惊魂。

她甚至都没有什么可冥想的。

她开始素食、慢跑,为了从阴霾中走出来,她想尽一切办法拯救自己。

电话响了,乔乔拿起手机到健身房外面的走廊去接听。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个时间段是不应该有电话的,换过号码之后,手机成为摆设,如果不是因为幽云,她完全可以不用手机。

电话是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她叫乔乔立即找到蒲刃,告诉他处境危险,要减少外出,尽量不要开车,凡事小心。听到她的声音急促,乔乔还是打断她的话问道,你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陌生女人的语调变得严厉,她说这你就不用问了,马上照我的话去做,否则你会后悔的。

鉴于以前反复被骗,乔乔对许多事情已经失去判断,她还是坚持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给你寄日记本的人。

只这一句话,乔乔不仅傻了,而且给惊着了,半晌默不作声。

陌生女人继续说道,叫他不要再查冯渊雷案,小心惹来杀身之祸。不等乔乔回话,那边径自挂断了电话。

乔乔站在走廊上发了一会儿怔,突然周遭的世界完全静止,她隐隐地感觉到阴风四起,脊背发凉。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然而草蛇灰线,蜿蜒千里,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一段劫难才刚刚开始。

好一会儿,她缓过神来,但还是通体冰凉,刚才做瑜伽出的一身细汗早已了无踪迹,但她顾不得细想,立刻拨打了蒲刃的手机。

完了,没有人接听。

这是她最害怕的结果,哪怕是关机也比这样令人浮想联翩。就在乔乔完全绝望的时候,手机里传来蒲刃沉稳的声音,喂。乔乔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她说是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去老人院的路上,我想去看看我爸。

又说,刚才在翻包里的电话,越急越翻不着。

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祥和,乔乔还听见汽车上的音响传来碧昂斯的歌声。她一时变得无话可说,如果说你要小心点啊,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说危险更是莫名其妙。于是乔乔说道,我想晚上跟你见个面。

好。蒲刃答道,我一会儿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在你家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吧。

天气不好,就你那个车技,二把刀,还是我去接你吧。

不等乔乔回话,电话突然断了,乔乔一连串的喂下去,声调从平稳到焦急,先是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接着就是嘟嘟嘟嘟占线的声音。

乔乔火速地回到健身房,拎起自己的包就走。

来到会所的门口时,发现岂止天气不好,根本就是瓢泼大雨,刚才在拐角的健身房,整整一面墙都是镜子,相对的一面是透明的玻璃门对着走廊,由于没有窗子,完全不知道室外已经风云突变。

那她的确不能开车,加上心慌意乱,不知还会出什么事。她在会所电招了一辆计程车,家都没回,就穿着练功服匆匆离去。

计程车一路奔驰,但是乔乔住的乡下和老人院的位置完全是两个方向,其中有一段路经过城里,平时就塞得水泄不通,碰上雨天,情景可想而知。乔乔坐在车的后座上一言不发,但她的内心早已急得几近燃烧的炸药包,随时都会爆炸。其间无数次地拨打蒲刃的手机,永远都是占线的声音。

乔乔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雨势小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停止。

只见车辆零件、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出事的车子不止一辆,有好几辆车子夹在一起,全部严重变形,血迹随处可见。

乔乔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里,当她看清楚一辆水泥搅拌车旁边的铁饼是一辆出租车时,暗自松了口气。

公路一边的护栏被撞得稀烂,显然有车子从这里飞了出去,不知所终。整块区域被警察用黄色的警戒线围住,有人在测量、拍照。道路突然狭窄到只能通行一辆车,一个相貌威严的警察边打手势边吹哨子指挥车辆快过,手势迅猛,哨声急促,不允许车辆缓行看热闹。

乔乔下了车。

警察远远地指着她狂吹哨子,她不顾一切地奔跑。

严格地说,这里是一座小型的立交桥,桥下是条大河,流水湍急。这样的地势在南方非常多见,并没有什么特别。

乔乔跑下河滩,正看见起吊机从水里缓缓吊上一辆车来,车头冲上,像一条钢铁的大鱼。

当然,是蒲刃的车。

她的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实在对不起,“熟人”打电话来说道,我们是真心想阻止这件事的,反正你答应给钱,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梅金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想的却是,真会演啊。

她不能一直在五星级酒店的厕所里坐着,于是重新回到了办公室。整个下午她没有心思做任何事,加上天气这么糟糕,都是不祥之兆。尽管,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奢望柳乔乔能够拖住蒲刃,让他逃过这一劫。

在哪儿?她觉得自己的嗓音发干,还有一点哑哑的。

市郊国道上,车祸。

梅金用另一只手打开遥控器,电视里有滚动播出的新闻,其中说到在恶劣的天气下,国道上出现了连环撞,还有汽车掉进水里的情况,配合画面,触目惊心。警方公布的伤亡数字是两死三伤。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熟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一定要我们报警察局,我们也没什么所谓。虽然是双输,那也没办法,没有什么生意是包赚不赔的。

她开始做深呼吸。

是啊,一盘生意而已。什么圈都是娱乐圈,任何事都可以成为交易。

好吧,她突然变得心平气和,明天下午三点,叫汪经理在老地方等我。说完这话,梅金仿佛看见从未谋面的熟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她合上手机,重新回到大班台前,开出一张两千万元的支票。

她觉得身体僵硬,刚才拼尽全力压制住即将失控的情绪,现在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梅金瘫软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平静是暂时的,年关一过,他们就会开口要松崎双电的股权,绝不会对她心慈手软。这是邦德的一贯作风,也是长演不衰的看家戏码。她不敢想下去了,总之挨过一日是一日。

梅金重新拿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很快,对面传来一把同样喑哑的声音,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梅金叹道,我想去喝一杯。

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我这儿?小豹姐问道。

还是我到你那去吧。梅金想了想,也不是毫无顾忌,多年来她们从未一起在公共场所露面,现在也不必坏了规矩。

小豹姐住在闹市区的旧公寓,房子是租的,这样的地方交通方便,所以她也没有车,用她的说法是扫黄打黑随时可以远走他乡,身外之物全是累赘。捞偏门的人其实不容易,更是冷暖自知。

旧公寓基本算是临街而立,是不带电梯的小高层。楼前车水马龙,同时各色的小店铺林立,总有穿着睡衣的行人周街乱走,当马路是自家客厅。

梅金戴了一副太阳镜,从出租车上下来,许久没到这里来了,实在有一种陌生感。

小豹姐穿了一件大牡丹花的睡裙,头发披散着,还剩些许妖娆。房间还是老样子,有一些无心和凌乱,家具和家电比原先更旧了,但陈设都还齐全,房间里尚有化妆品挥之不去的艳香,总之是过日子的氛围。墙上仍旧挂着小豹姐年轻时候的照片,眼神柔顺下滑,我见犹怜。相比之下,现在已经蜕变并具备赵一曼的风采了。

餐桌上铺了一块干净的碎花桌布,上面放着已经开瓶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另有一盘水果。

小豹姐拿了两袋真空包装的食品袋过来,拆封后装盘。梅金看见包装袋上分别写着“宫廷酱鸭”和“鹿儿岛猪肉干”,小豹姐笑道,慈禧吃过的鸭子和日本猪肉干,你信吗?问题是你得敢想敢干。

酱鸭的香气弥散开来。

梅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闷头喝酒,啃鸭架吃猪肉干。

喝得差不多有点意思了,梅金突然说道,蒲刃死了。小豹姐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太吃惊,她摇晃着酒杯问道,怎么回事?

车祸。

那还是挺可惜的。

梅金抬头看了小豹姐一眼,嘴角暗含笑意,道,上次他去找你,你都说了我一些什么?

小豹姐道,全部,尽我所知,你知道我见到有魅力的男人就挪不动步。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高脚杯发出咣的一声脆响。

隔了一会儿,梅金淡淡说道,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起来太麻烦。小豹姐说道,麻烦就不要说了,而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情况不好。

是吗?

你看你现在满脸戾气,眼露凶光,简直是枕戈待旦的战士。

梅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心都操碎了。

小豹姐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老虎伍兹的老婆,心碎价是七点八亿美金,我当年的心碎价是零,心碎也是有价的啊,怕就怕你是白操心。

梅金看着杯中的红酒,有一种被人说中的不自在。

小豹姐又道,我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太难,你也不会到我这来吧。

凭借酒力,梅金终于泪流满面。

小豹姐不再说话,只是起身去拿了一盒纸巾,放在梅金的面前。

她们痛痛快快地喝酒,饱尝着各自的心酸。

直到夜深人静,梅金准备离去时,小豹姐提醒她道,如果情况完全失去控制,别忘了你还有一个终极选择,那就是优雅地走开。

梅金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谁会在金山银山面前优雅地走开?

小豹姐看透了她的心思,不觉冷笑道,别以为大权独揽,母凭子贵就一定是铁打的江山,有钱人翻脸比变脸快,你可小心着点。

红烩小羊腿,据说这道法国菜的制作配方足有一百多年一动不动,没有丁点变化,品尝的时候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舒心。

贺武平手拿刀叉,就是这个表情。

他的面容依旧透着帅气,看上去还是那么匀称有型,只是随便地穿了一件白底蓝道的棉质细纺衬衫,背上搭了一件黑色高领的开司米毛衣。这样就已经恰到好处,典雅的气质显得极其自然,同时表露出一种潇洒的心态。眼神中既无讥讽也无宽容,是那种含混不清又难以表达的逆向美。

他是她眼中最精致也最动人心弦的杀人犯。

他喝了一口琥珀色的法国香槟,据说这种平均陈酿二十三年的美酒有着纯正的天鹅绒般的口感,和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似乎也是为贺武平度身定做的。

这家伙就是天生的公子哥。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单独吃过饭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梅金仔细地想了想,根本毫无印象。君悦酒店的西餐厅,布置得无可挑剔,灯光、音乐、装饰,包括侍应生的裙长和微笑,一切都彰显尊贵和风范。

梅金对西餐从来不感兴趣,也不大碰洋酒,她只点了一份龙虾汤。

说吧,什么事?贺武平微微皱着眉头,一边刀叉并用地切羊腿,一边摆出略显公事公办的神情,看也不看梅金。

这样的状况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已经不想计较了。事情都已经了结了,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的事也可以了结了吧。嘴上这么说着,她完全明白这件事的麻烦随后就到,但那都是贺家的事,她已无心恋战。

贺武平没表情道,怎么了结?

离婚吧。

贺武平愣了一下,足有十秒钟,他的刀叉处于停顿状态。

梅金平静地说道,如果孩子归我,我就净身出户,如果你们贺家一定要留下孩子,那就给我公司百分之十的股权。

她想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选择了全身而退。

没错,她是有野心的人,但是人生更伟大,充满了不确定性,用一个字形容是扯,两个字是很扯,三个字是非常扯。许多事像剧情一样发生着,远离麻烦其实也是成功中的一种。

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说到孩子,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她其实已经跟丙丙谈过了。

丙丙的性格,现在越来越像爷爷,小小年纪就稳重而有霸气。梅金感觉跟他谈话也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而且以她的历练,并不会像文艺女性那样先哭上二十分钟,再让孩子取舍,说一堆爱来爱去的废话。她才不是这种扮可怜的妈妈,恰恰是她的硬朗之风得到了丙丙一贯的崇拜。

她对丙丙交待,无论遇到任何情况,一定要选择留在父亲身边。

丙丙问道,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梅金淡定地回答,公司已经很成熟了,妈妈离开以后也是去打拼新的业务,充实自己的人生。

丙丙想了想,沉着地问道,那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去打拼呢?

丙丙一直以母亲为荣,他觉得她又漂亮又能干,每次去开家长会别人都以为她是电影明星,给丙丙挣足了面子。

全班最漂亮的女同学郑小莉就说,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成为你妈妈那样的女人。

梅金郑重其事道,你不能跟我去打拼,因为你还有更艰巨的任务。

丙丙的眼睛一亮,道,什么任务?

你要照顾好你的爸爸啊,梅金继续说道,因为他太贪玩,真正的心理年龄跟你也差不多。而你的将来,是一定要掌管松崎双电的,你会坐上爷爷的那把交椅指挥一切,然后照顾好你的父亲。

丙丙想不明白,道,为什么不是他坐在那把椅子上照顾我呢?

梅金很肯定地说道,因为你比他聪明、能干,而且有担当。

什么是担当?

就是意志坚强啊,可以顶住很大的压力,像你学习马术和跆拳道,这都是对你意志的锻炼,你都坚持得很好。

爸爸是个花花公子对吗?

是的,可是你还是很爱你的爸爸,对吗?

丙丙点头。

他们拉钩。梅金叮嘱儿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

只有梅金知道,这是儿子唯一能接受的谈话方式。

倒是贺武平的反应有些奇怪,对于离婚的提议他不是同意或反对,而是生气。他放下刀叉,心爱的小羊腿也不吃了,还把脖子拧到一边生气。

生气的原因可能是他完全没想到梅金会这么出牌,这个女人善出狠招,而自己仿佛素来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本以为这个卑微而又有野心的女人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扒住贺家,用尽浑身解数保住自己的地位,但她总是变化多端,无从揣摩。

他想,我还没说什么呢,几时轮到你选?

他的儿童心态又开始全面复苏,不禁还有一丝恐惧。他也没有傻到以为从此天下太平,这个世界,谁是好惹的?邦德高科的人就更不好惹。她一走了之了,那他怎么办?她是他的驱魔人啊,其实她才是最了解他的人,而且有能力做他的保护神。

他不能想象离开了她,他这个小孩子该怎么生活。

贺武平越想越气,但是吊诡的是,一直在他心头纠结的情绪却意外地得到了缓解。本来,事情走到这般田地,梅金主动离开是最好的了结方式,也维持了两个人表面的体面。然而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完全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决定,现在好了,事到临头,他是绝对不能放她走的。

于是他注视她片刻,答非所问道,你给我听着,这件事再也不要提了,而且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家里的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我老爸知道。

他站了起来,把胸前雪白的餐巾扔到桌上,补充了一句,把账做平。

然后气势汹汹地拂袖而去。

他的反应的确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梅金疑惑地看着贺武平远去的背影,心想,他可真是一个病中的孩子,可以发号施令,为所欲为,喜见周围一片唯唯诺诺,可是他面对的是成人世界啊,一边是严酷的现实,一边是永远的少年,他们对峙下去注定是一场惨烈的同归于尽。

但是没有办法,她还是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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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龙是凤,放出来一看便知。是狼是犬,拉出来溜溜便知。天才?废材?打过一架才知。你有一只王品契约兽很拽么?我那些龙兽里最差都是王品。你是九阶兽师?好吧,我等级不如你,但我有九阶的契约兽。牧场在手,天下我有。
  • 僵尸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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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明永年间,房州城有一少年正值青春年少,却不爱舞文弄墨,考取功名。反而整天求仙问道,烧丹炼药。随后出现一系列离奇诡异的事件,都讲指向这个少年。到底是神魔之间谁更道高一筹呢?到底为什么有神有魔,有正义有邪恶,看上古之神伏羲、女娲、神农等众神与妖魔之间的较量。跟随本文一起渡过这段奇幻之旅吧。
  • 中二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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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狗汪,是天地神魔之子的朋友,他说我是中二之王,虽然天生语言障碍,但是却拥有神的逻辑。
  • 101次告白:娇妻太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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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S市的暗黑帝王,妖凉绝绝,冷酷无情,偏偏对她知髓食味。白天禁欲脸,晚上大灰狼。客厅内,他将她压在身下,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小萱儿,我们来生个小包子扔着玩,好不好?”“你给我滚开!”“滚?好,一起滚。”他松了松衣领,露出白皙的锁骨……从此,她过上了白天累断腰,晚上腰累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