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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洒东疆(5)

国民党部队从1944年进驻大营房到1949年底新中国成立,大概从来没有挖过厕所。我们所住的司令部附近几个厕所内积粪有两米多深,臭气熏天,令人作呕。但大家都不怕,不管男女队员都挥动铁锨,镢头挖,水桶舀,有几个还跳进大粪坑挖,整整一天时间才把这几个厕所搞干净。意外的是,竟从厕所的粪坑里淘出四枚金戒指。这大概是参加抢劫的人员在追查时害怕悄悄扔进粪坑的。队里把戒指交到师政治部,受到了表彰和奖励,队里把奖金买成猪肉,全队改善了一次生活,吃了一顿白面馒头和炖肉。

第二天放假搞个人卫生,洗衣服、被子。那时大部分人只有两套内衣,有的还只有一件,睡觉无炕无床,只是铺一层麦草大通铺,卫生条件差,长虱子就成了普遍现象,衬衣、衬裤里有,棉衣、棉裤里也有,有的虱子还爬到棉衣外边。被子里也长上了,在玉门收下的只有十二岁的一个女队员,头发上长满了虮子。洗衣服时抓虱子,还用开水烫。文工队在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烧水,有人干脆把衣服、被里子泡进去煮。就这样,虱子还是弄不完,有些虱子死叮在布上,大家就把煮过的衣服晾在外边,等晚上冻硬了,早晨用棍子一敲,竟能落下一层。

2月的一天,全体排队到大礼堂听报告,司令部马参谋(马玉璋,一个月后随副师长罗少伟牺牲在一碗泉)忙着给各单位指定地方。虽是礼堂,并无椅子,大家都是席地而坐。那天是关政委做报告,报告的题目是:解放军既是战斗队又是生产队和工作队。中心是讲七届二中全会精神,作好思想准备,全国解放了,解放军还要担起生产队和工作队的光荣使命。这次报告明显是叫大家了解目前的形势和任务。

关政委是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干部,人很精神,当时还兼着中共哈密地委书记。我们还听过他一次加强党性锻炼的报告,那是为了配合部队搞民主运动而组织的。

我们发了津贴,这是我参军第一次领津贴:新疆币二十元,折现在人民币七角钱。

罗少伟牺牲、剿匪

尧乐博斯叛变逃跑了。整个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不时传来乌斯满、尧乐博斯、贾尼木汗勾结起来发动武装叛乱,袭击解放军、枪杀干部、抢劫财产、杀人放火的消息。师里奉命剿匪,开始调动部队,大营房内气氛也紧张起来。过去星期天可以请假进城,现在要求一般不去。之前文工队是不佩带武器的,现在给每个班发了两支步枪,队干部和分队长发了短枪,队员每人发一枚手榴弹。队里还抽时间安排大家学习兵器知识,练习瞄准、射击。后由于四十八团主力大部分出发剿匪,师部要求文工队要负责自己驻地的夜晚值勤。

这时我们队已搬至大营房东南角(现红星中学所在地)。夜晚值勤就是在这一带营房后设几处暗哨。营房外墙约两米高,哨位在墙里,铺有约五十厘米高的土块台阶,人在上面可看见墙外开阔地。一个哨位两个人,虽不要求静立不动,但不准咳嗽、说话、吸烟和打瞌睡,我们年纪小的都是跟着班长或年龄大的老同志一块儿站。头一晚站岗既紧张又激动,常觉得墙外有人走动,幻觉是土匪来悄悄地摸哨。

3月底,传来了罗少伟副师长汽车遭土匪伏击,副师长、参谋、报务员、警卫员都牺牲了的不幸消息。罗副师长打仗勇敢,在师里声望很高,对他的牺牲大家都感到十分痛心。说罗抗日时几经危局都安然无恙,今天竟死在土匪手里。因此个个对叛匪恨得咬牙切齿。过了两天,他们的遗体运回来了,先停在我们附近的卫生队,刚好牺牲了的警卫员杨状元和我队孙双锤是一个村一块儿参军的,我们就跟着孙双锤跑去看遗体。四具烈士遗体并排停在地上,一个个衣服都被土匪剥光了。我吓得不敢看伤口和脸上的表情。很快,站岗的卫兵就过来了,遗体用一块块白布盖了起来。

后来,我们参加追悼大会。战士们高呼口号:为罗副师长报仇!誓死消灭乌、尧匪帮!

经过四个多月的艰苦战斗,到7月底,大的战斗基本结束,只有尧乐博斯一小股叛逃出国。

后来贾尼木汗、乌斯满分别被捉,押解到省城,路过哈密时开了公审大会,我见了这两个家伙。名声大的乌斯满个子不高,一条腿还有点跛,但他长着一双恶毒的绿眼睛。贾尼木汗是个高个子瘦老汉,黄眼睛黄胡子,穿咖啡色长皮革大衣,还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学习维语去

也许是剿匪中感到语言不通的困难,师里决定培养几个双语人才。

5月26日,我和王兴周被政治部抽调出来派到地方学维吾尔语。另外,四十八团也派出王忠桂(参谋)、周文轩两人。

学习的地点在地委。那时地委的干部都是十六师派的,仍是供给制,全穿军衣,我们的学习由宣传部安排,而宣传部长赵华生就是师宣传科副科长。

赵华生是位很会培养干部的人。他给我们安排了教师,定期上课,又留下足够的时间自习。还派我们和宣传部的干事一起下去工作,接触群众。赵部长给宣传部干部规定,除了各人分工的工作外,每人都要写新闻报道,投给《新疆日报》(哈密那时还没有报纸),每周最少一篇。

我采写的一篇以拥军优属为主题的报道《刘老太太戴上了光荣花》,被《新疆日报》冠以“哈密通讯”的醒目标志发表了。这也引起了文工队领导的注意。星期天我回营房玩时,班长告诉我,你已不是我们班的人了,你调到队部创作组了。

创作组组长是江河。这是位文艺素养很高的同志,他会导会编还会演出,队长不导演时他就是导演。他这个组长和分队长平起平坐。我能调到创作组,当然很光荣。创作组的成员当时还有权宽浮(后任西安作协副主席)、雷霆(《绿洲》主要编辑)等。当时他们都是可以写长诗和剧本的人了。我跟他们在一起工作,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我感到很幸运,队长田友生给我说:“学完了没有?学完赶快回来,快要减租反霸了,咱们要配合到地方上发动群众,任务快来了,要创作新节目呢!”

1951年春,我被通知留地委工作,其他三个人都回去了。很快办了转业手续,分配我在地委宣传部当见习干事。文工队文书黄朝英把军人登记表退给了我,一刹那,我难过得几乎掉下泪来。赵部长跟我谈话时说:“地方上缺干部。本来想把你们四个人都留下,但师里只同意给一个,就挑选了你。”我说:“服从组织分配。”

5月1日换季时,我上交了黄色的棉军装,领到了深灰色的单衣。当时,地委干部除就地吸收的以外,仍实行供给制。

情系绿洲

十六师文工队一直和哈密人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1951年进行减租反霸,文工队奉命下乡。一方面体验生活一方面演出,协助发动群众提高阶级觉悟,取得了良好效果。有次在沁城演出发生了意外,一枚手榴弹混在效果用的手榴弹中爆炸,使多名演员受伤。哈密土地改革中,文工队员参加土改工作队,以普通队员的身份,体验生活,调查阶级斗争,提高阶级觉悟。有的队员还把生命献给了这块热土。1952年,文工队指导员齐景舜带领几名队员到星星峡参加“三反”运动,途中遭流窜土匪袭击。齐受伤造成胳膊残疾,队员黄荣寿当场牺牲,黄荣寿是西安参军的高中生,牺牲那年仅有二十岁。

文工队还支援给了地方许多干部。1950年地方建政时,文工队抽高传玺、蔡汉儒等三人到地方工作,后来又有周永祥下来工作。1954年,当时已是师宣传科科长的原文工队队长柴桂铭,分队队长马玉杰调到地委任职。1975年,兵团地方合并中,又有一批人来到地方,如原文工队队员樊本隆担任哈密文化局局长直至离休。编《哈密文化志》的史文元也是文工队队员。

195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筹建兰空(兰州军区空军)时,以原教导旅,现十六师干部为骨架,文工队队长田友生等十余人被调走,队长仍是柴桂铭,增设的协理员由剧团段清亮担任,王文台任副队长。

1954年,十六师由过渡性质的红星总农场正式改建农业建设第五师,次年,决定文工队解散。队员除留五师分配工作的以外,上交兵团统一分配,多分在南疆农一师、二师。1962年农五师西迁博乐,博乐和石河子、克拉玛依也有了十六师文工队的种子。对解放初期哈密政治局势的回忆李瑞1949年8月26日,兰州解放后,哈密专区旧党政军的幻想都成为泡影,新疆将要解放已成为定局,特别是酒泉解放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许多国民党官兵和行政人员认识到大势已去,出路只有一条:放下武器,和平起义。此外还有,全疆各族人民受共产党员林基路、毛泽民等的进步思想影响,对中国共产党都有一定的认识和感情,真心诚意向往解放,拥护中国共产党,而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贪污腐败非常痛恨。我认为这就是迫使哈密国民党军政人员起义的主要原因。

国民党一七八旅旅长莫我若、副旅长刘伦元,是国民党驻哈部队的主要领导人,掌握着全哈密地区军政大权。就是尧乐博斯在处理一些重大问题时,也必须经过莫旅长的同意,例如1946年,在哈密的新中师和留苏学生想要组织同学会,经请示,尧乐博斯表示支持,不久他又通知同学会不能建立,因为一七八旅不同意。尧乐博斯此人,是积极反共的,“三区革命”他反对,“东土耳其斯坦”他也反对,是国民党的忠实信徒,是哈密的土皇帝。因此国民党积极支持他,以便牢牢统治哈密。

1946年,新疆省当局同“三区革命”组织达成和平协议,有一项规定:新疆的所有领导,必须按民族比例民主选出。当时的哈密是尧家的天下,尧乐博斯说了算,再加上国民党大力支持,他当上专员毫无问题,经过参议会选举,只是一个形式而已。竞选专员的仅有尧乐博斯一人,而竞选第一副专员的却有好几人。其中,陈守平是一七八旅推荐参加竞选的,尧乐博斯大力支持,他亲自出面说情,请参议员吃饭,帮助陈守平当上了第一副专员。其他副专员由专员提名报批。

尧乐博斯野心很大,当专员不过瘾,还想当省长,梦想将哈密专区改建为东疆省,包括吐鲁番市、鄯善县、托克逊县三县和甘肃酒泉专区。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假冒哈密各族人民的名义,组织了一个以尧为首的请愿团向蒋介石献旗,要求支持他的愿望。同时以建设哈密为名,求得了些钞票,满足了私欲。

当时哈密国民党军政要人带头响应起义,但是也有一小撮顽固派与人民为敌,到处煽风点火,造谣生事,扰乱人心,破坏和平起义,说什么要把哈密抢光、烧光、杀光,到山区打游击去,又说去台湾找蒋介石。同时有一批河西走廊和迪化(乌鲁木齐)的要人及家属逃到哈密,东不能去,西不能去,滞留在小小的哈密城,秩序非常混乱,人人惶惶不安。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副专员陈守平提出辞职。1949年9月中旬,尧乐博斯授意旧哈密参议会选举我为第一副专员。

当时我的愿望是继续学习俄文,仍做翻译工作,谢绝担任此职(我认为陈辞职,选我当副专员,是莫、尧等人有意安排的),因此尧乐博斯给我做工作,又托他人动员,我均未应允,随后我便将此情况汇报哈密先锋社(新中国成立前的一个地下进步组织)。哈密先锋社研究决定:一、在此关键时刻,机会不能放弃,立即上班工作;二、要随时掌握尧的动态,并通过尧掌握一七八旅的动态;三、利用尧和我的关系,对其进一步做好转化和政策宣传工作。

为什么尧乐博斯硬要我当副专员?原因有二:他们响应起义,实乃形势所迫,为了表现自己,他们认为把一个留学生,又是被国民党特务监视过的人提拔为副专员,可标榜他们的进步,此其一也;其二,尧乐博斯认为我们都是老哈密人,他同我祖父关系很好,对我以长者自居,今后一道工作,能对其有所帮助。在哈密解放前夕,我当副专员,虽然时间短,但我利用老关系和工作之便,宣传了党的政策,对周围人员进行了形势教育,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也掌握了一些有用的情况。

1949年9月26日,当新疆省政府宣布新疆和平起义后,哈密各族人民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为了表示坚决拥护起义,立即组织起来上街游行,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坚决拥护和平解放”等口号,到处张贴标语,整个哈密处于沸腾之中。就在当天下午,一七八旅一小撮顽固分子,明目张胆地撕掉了街上的标语,扬言要血洗哈密,其目的就是要挑起混乱,反对和平起义。但是一七八旅大多数官兵深明大义,表示拥护起义。一小撮顽固分子看到阴谋不能得逞,贼心不死,随即发动了罪恶的“九二八”抢劫事件。9月28日晚,枪声四起,火光冲天,这些顽固分子先抢中央银行,又抢商店和民宅,抢走银行黄金1.6991万两,银圆9.4521万元,美钞2012美金等,还抢劫了民间不少金银财物,烧毁商店和民房二百二十七间,杀害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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