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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秋天。

秋风萧瑟,万物凋零。

百里黄沙,硝烟处处。一处流水,片片绿茵。

流水浑浊,绿茵凌乱。

凄凉的季节,伤感的季节。

离别的季节。

何处的歌声,那纯净的音色,那哀婉的声音,那滴血的心声。

谁人独自坐在那里,眼望着自己的家乡残破不堪,眼望着自己的土地血流成河,眼望着自己熟悉的人儿啊,仓皇狼狈瑟瑟不安。

晶莹的泪珠缓缓流淌在那凄美的脸庞上,像早晨的露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秋天的景象,秋天的情绪,秋天里发生了的、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故事。

歌声漂浮在这片土地上,远远近近的人伫立在那儿,一脸的迷茫和凄凉。歌声如涟漪一般静静的飘远,飘远到未知的地方。

2

一个月前。

在河流的下游,有一片杨树林,和一块块绿洲。

两个漂亮的姑娘正唱着歌高高兴兴的采着野菜。她们穿着朴素的衣服,头上戴着自己编织的花环,唱着优美迷人的歌曲。

阳光很温柔,软软的俯射在大地上,树叶折射出熠熠的光彩,流水发出清灵的声音。

远处在高山伫立在黄沙的尽头。

两个姑娘放下手里的篮子,手拉手来到河边,她们光着脚,白皙的脚丫子沉浸在冰凉的河水里。这条河的源头在百里之外的月牙山,这两个姑娘从未去过那里,村子里的人除了几个尚在人世的老人,都没有去过那里。年轻人听着老人讲述关于月牙山的传说,幻想着那是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他们会在河里游泳嘻嘻,会捡拾河里漂亮的石头放在自己的床头,并许下青春美丽的愿望。

姑娘俯下身,看着河水在自己的身下流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她们美丽的身影倒影在水里。河里的石头很白很漂亮。姑娘将自己的手伸入水中,河水冰凉着她们纤纤的手指,她们的嘴角漾开,浮出宁静的笑容。她们说着话,然后唱起歌。

就在这时,河对面的草丛里一只兔子受到惊吓如箭一般的窜出去,这让两个姑娘吓了一跳。歌声消失了,两个姑娘抬起头惊讶的朝那边望去。

兔子不见了,但是她们看见几个人,他们由远而近,模样渐渐清晰。

一个姑娘发出惊讶的声音。

五个人,身形狼狈,身上的衣服一定有好几个月没有换洗,他们的头发蓬乱犹如茅草。他们脚步蹒跚,互相搀扶着,像是受了伤。他们身上那难闻的气味与这里的空气截然不同。

他们停下来了,因为他们也发现了河对面的姑娘。

然后,在两个姑娘的注视下,那五个人像是得到指令一般齐齐倒在了地上。

两个姑娘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们站起来,于是她们担心了,她们那单纯善良的内心受不了看见别人受难。她们涉水而过,来到了那五个人的面前。

一个人艰难的抬起头,道:“他们受伤了,请救救他们。”说完那人便趴在地上昏迷过去了。

3

一个姑娘回了村子喊人,另一个姑娘在原地等待。

姑娘仔细查看那几个人,他们都受了伤,但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受的伤更严重。

姑娘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个男人的模样。二十五岁左右,瘦削的脸庞,身材偏瘦,身上的衣服到处是利刃和火焰留下的痕迹。他受的伤最重,背部十几处好几公分深的伤口,鲜血将衣服和皮肤紧紧的黏在一起。

姑娘皱着眉头,她不知道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她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虽然他的面容被利刃之伤、鲜血、灰尘变得不成样子,但是本先的模样应该还算清秀吧!她随后又看了看其他人,那些人的伤势不会很重,可能是因为虚弱、疲惫、饥饿的缘故昏迷了。

姑娘坐在草地上等待。太阳渐渐的往下移动,阳光斜落在大地上。

流水哗哗作响,风吹着远处的树叶犹如低语。

姑娘托着下巴,望着远处的高山,轻轻的唱起歌来。

草丛里一只兔子露出头来,它静静的听着姑娘的歌唱,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几只鸟儿似乎也为这纯净的歌声而沉醉。

有人醒来了,嘴里嘟哝着要水,姑娘赶紧站起身用双手捧着水送到那些嘴里。姑娘来来回回,不断的将水送进这些陌生的可怜的人嘴里,看到他们昏迷的脸上浮出满足的神情。最后,她捧着水来到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身边。那个男人还趴在那里,姑娘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翻转过身来,却惊讶的发现,他的胸口到处是血,一个致命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的胸部。姑娘吓坏了,连忙将自己的手帕掏出来捂着男子的伤口。

鲜血将地上的草染上了深红的颜色,泥土湿哒哒的,弥漫着血的气味。

姑娘又急又恐慌,一边捂着男子的伤口,一边朝村子方向张望。

鸟儿扑打着翅膀发出局外人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声音。

血染红了大地,染红了姑娘那洁白的手帕,也染红了姑娘那白皙的双手。

草丛里的那只兔子终于俯下身,一溜烟跑走了。

4

“这里是哪?”

“八荒之地,我的家。”

“他们······”

“你的同伴?”

“嗯。”

“他们很好,他们的伤比你的轻,所以他们好得很快。”

“谢谢。”

“嗯?”

“谢谢你救了我们。”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天我和阿月在河边采野菜的时候看见你们,当时我们吓了一跳,别说你们不仅是陌生人,更何况你们还身受重伤。我们这里很偏僻,环境也恶劣,所以很少人会来这里。你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会成那个样子?”

“有人要杀我们,我们不得已往这个方向跑。”

“你们要去哪?”

“风都。”

“那个叫欧阳青云的人是风都的少主?”

“你怎么知道?”

“噗嗤,我们全村人都知道了。别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是他自己告诉我们的。他的伤最轻,好的也最快,他告诉我们,他是风都督主的儿子,现在风都派人来接他回去。”

“对不起。”

“好啦,没事的。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好,那你好好歇着,我去告诉你朋友,说你醒过来了。”

姑娘走的时候轻轻哼着一个小调,调子很轻快,让人想起春天里那充满阳光、鲜花盈目时的美丽情景。他想起自己在睡梦中时听到的歌声,很美很美的歌声。那个歌声来自这个姑娘。

5

他们四个人都来了。现在是晚上,夜幕笼罩着整块大地。

“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欧阳青云是个面如白玉的英俊男子,年纪与他不相上下。

“好些了,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这里的人都很和善,他们给予我们最大的照顾。沐风,你真应该快点好起来,看看你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们第一天踏足这块土地的时候我们神志不清根本没有发现这里居然这么漂亮。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可以好好浏览一番。”

年纪最长的男人叫少伯,是风都的侍卫长,其他两个人是他的手下。

“沐风,一路上辛苦你了,要没有你的帮助,恐怕我们早已被魔灵的人给干掉了。”

“他们也是我的仇人,”沐风道。“我的村子,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全都是被他们害死的。所以,我帮你们也是在帮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感谢你。”少伯道。

“好啦,”欧阳青云笑着道。“沐风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们不必这么客气的。”

沐风微微一笑,道:“青云说的是。”

少伯也笑了,道:“是我啰嗦了。”

沐风忽然皱了皱眉,道:“这个地方恐怕我们也不能逗留多久,魔灵的人一定会循着我们留下的印记追过来,所以,大家也不能掉以轻心。”

少伯也皱起眉头,道:“魔灵神出鬼没,虽然他们的势力还没有深入八荒之地,但凭他们的本事,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

沐风看着欧阳青云,欧阳青云很快就明白了,不过他迟疑着,似乎有所考虑。

“不管怎么说,沐风,你先养好伤,别的事就不用去多想了,这里有少伯他们呢!”欧阳青云道。

少伯点点头,道:“是啊,你的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我们会处理的。”

那个姑娘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些东西。

“欧阳青云,你又对我们阿月做什么了,害得她连我的家门也不敢进了?”姑娘含笑说道。

欧阳青云站了起来,高兴的道:“阿月姑娘在找我吗?”

“是啊是啊,你还不快去,让女孩子在外面等可是不礼貌的哦!”

“沐风,那你先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着欧阳青云飞快的跑了出去。沐风的目光中露出疑虑的神色。少伯微微叹了口气。

“毕竟是年轻人哪!”

少伯等人要走时,沐风说道:“青云的事,就麻烦你们多照应点,他的情况你们比我清楚,所以,适当的时候还是得提醒一下。”

少伯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6

“提醒什么?”姑娘忽然问道。

“呃、没、没什么。”

姑娘看着他的双眼,道:“你怕我们阿月会吃了他?”

沐风笑了起来,笑牵动他的伤口,所以他的脸上有笑容也有痛苦的神色。

“我又不是他爹娘我犯不着担心这个。”

姑娘也笑了,缓缓坐在他的面前。

“你叫沐风?”

“嗯,你呢?”

“我叫洛溪。”

“洛溪?”

“有点奇怪的名字是不是?洛溪呢是我们当地一条溪的名字,虽然不大,但是很漂亮,哪天我带你去看看。”

“好的,我非常想看看到底是那条溪更漂亮还是你更漂亮。”

洛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那我更得带你去看看了。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的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亮。沐风静静的躺在有点发硬的床上,洛溪坐在桌边,灯光映照着她的脸,她静静的缝补着一件衣服。

秋风徐徐的在屋外游走,下玄月在夜空中孤零零的俯视着寂静的大地。

远处的犬吠声时有时无。四周如此的安静,人们纷纷进入自己的梦乡。

“洛溪,能给我唱首歌吗?”

洛溪抬起头,凝望着他。沐风望着屋顶,静静的,在想着什么。洛溪点了点头,便轻轻唱起来。

旋律轻柔舒缓,歌声纯净无暇。洛溪唱着,沐风仿佛看见了宁静的村庄,明媚的阳光,生机勃勃的绿意,还有幸福的笑容。他陷入深思中,脸上浮现出落寞忧郁。

洛溪将目光从手上的衣服移到沐风的脸上,那张被利刃划破的脸宁静中萦绕着孤独凄凉。洛溪的心隐隐难受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看着他,时间越久越觉得心里悲伤起来。

“你在想什么?”洛溪停下来,忽然问道。

沐风看着她,微微摇头,道:“想你唱的歌。”

“我唱的歌怎么了?”

“很美,就像是仙境里的歌声一般。”

“你是说我像仙女?”洛溪笑起来,脸上露出酒窝。

“你就是仙女。”沐风含笑道。

“谢谢。”洛溪道,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洛溪不再想沐风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了,心里的难受也一下子消散了。她低下头继续缝补那件衣服,嘴里轻轻的哼唱着另一首曲子。沐风凝望着灯光下洛溪的脸,然后缓缓的合上双眼。

7

在随后的十几天里,洛溪村子里的人基本上沐风都见过了,他的伤并没有好,所以并非他出去游逛啊什么的认识他们,而是他们热情善意的来看望他。村子里的人很好,很朴素,很善良,他们并没有在意他是因为什么受的伤,是不是因为犯了事惹上了仇家还是什么,他们让他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让洛溪跟他们说,他们一定会无偿提供的。

洛溪出去了大半天还没有回来,沐风躺在床上,少伯三人先后来看望他。

“魔灵有什么消息?”

“没有,”少伯说,“我和季子、诚尚每天都出去查看,但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可大意,为了风都少主,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明白,我和季子、诚尚会加倍留意的。”

“嗯。青云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少伯徐徐叹了口气,道:“他喜欢上这里的一位姑娘了。”

“就是那个叫阿月的?”

少伯点了点头,道:“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婀娜多姿,哎,年轻人哪,很容易坠入爱河的!”

沐风望着少伯,道:“我只希望他们能有好的结果,而不是······”

少伯苦笑着,道:“他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想我倾诉他的高兴和迷茫。他很清楚他自己的处境,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对我说,‘阿月是个善良单纯又美丽的姑娘,我时刻想着她,一刻离开她我都会觉得我自己的生命被丢掉了。’”少伯摇了摇头,“我虽然提醒他,但是见到他痛苦的样子,我也就无法再提醒了,这毕竟是感情的事啊!”

少伯走后,沐风静静的想了很久,可是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洛溪回来了,他一抬头就看见她那带着笑容的脸。

“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回来后肯不肯带我去看看那条洛溪。咦,你篮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洛溪手里挎着一个柳枝编的篮子,篮子里放着各种颜色的植物。

“明天就是我们这里的洛溪节了,这是装饰用的。”洛溪拿起一根紫红色的枝条在沐风眼前摇晃了一下,咯咯笑了起来。“好闻吗?”

“好香啊,这是什么草?”

“我们这里叫百里香,在洛溪下游才能找到,每年七月开花。”

“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漂亮的植物。哦,对了,你刚才说洛溪节,洛溪节是什么节?”

洛溪的脸微微发红,她背过身,将手里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双手将不同的植物分开。

“洛溪节就是我们这里祭祀水神的日子。你知道的,我们这里地处蛮荒,到处是沙漠,最珍贵的就是水了。起先我们的村子在洛溪那边,后来由于人口的增加,洛溪便不能满足我们的需要了,我们便迁到了这里。但不管怎么说,洛溪就像是我们的母亲,是他们滋养抚育了我们。所以啊,”她转过身来,看着沐风,“洛溪就像是我们的保护神,我们爱它敬畏它。”

“那明天一定非常热闹了?”

“是啊,是我们这里最热闹的时候了。到了明天晚上,到处都装点着各色植物,大家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和酒,点起篝火,大家围拢在一起,谈天说地,唱歌跳舞,非常热闹的!”

“听你这么说来,我现在都渴望着明天的快点到来。”

洛溪笑着道:“不用急的,我们现在还在准备呢!”

“那你有时间带我去洛溪看看吗?”

“我是有时间,但是你的伤······”

“我没事的。”沐风从床上坐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无大碍。洛溪走过去扶着他。“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

洛溪还是有点担心他的伤,迟疑了下,道:“那好吧,我去找马车,中午我们吃完饭就去。”

“谢谢。”

洛溪微微一笑道:“那么客气干什么。”

8

沐风走出房子才发现村子的真正模样。

一栋栋白色石头砌成的房子整齐有序的排列着,仿佛草原上的蒙古包。这些房子规整、简洁、小巧,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老年人、小孩和女人聚集在一起显得很忙碌,但是看见沐风他们都抬起头露出善意的笑容与他打招呼。到处是和谐的氛围,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物之间,都是那样的融洽,那样让人满心的欢喜和舒服。

村子里到处种植着胡杨、柳树和其他一些耐旱的植物,房子的外面也会有一些花草蔬菜之类的。人类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奋改变着恶劣的生存环境,在残酷中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一路上洛溪给他讲村子的故事,讲人们如何制服流沙,如何引进水源,如何种植树木,如何既然自己生活的稍微舒服一点,又不会破坏环境。

村子里的人民靠种植粮食、圈养牛羊和采摘一些野菜为生。这里没有多少可以耕种的天地,绿洲也比较少,所以人们尽量创造更多的食物来满足自己的生存。

洛溪赶着马车,沐风坐在她的身边。沐风看着两边的风景,金黄的沙漠,碧绿的绿茵,白亮亮的流水,还有蔚蓝的天空悠闲的浮云。

洛溪在村子东南方向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在距这条溪流不到一里左右,渐渐的就会发现一些不同。植物开始繁盛起来,绿色萦绕在视野之中。空气是如此的湿润,整个世界仿佛在一条小路的带领下变幻着。

洛溪不大,水深不到六尺,溪中可以看见无数白色的石头,当然水里也有鱼虾在嘻戏。

沐风和洛溪下了马车在溪边坐了下来。洛溪双手指着脸颊,静静的望着那流动的溪水。

“小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玩,戏水、摸鱼、捉虾,男孩子、女孩子,很热闹,很开心。”

“现在呢?”

洛溪侧过头看着他。

“现在也很开心啊!只不过,人长大了嘛,总会有些拘束的。”

“那你还不找对象成亲啊!”

洛溪的脸一下子红了,她飞快的将脸埋在膝盖之间。

“我长得丑没人要嘛!”

阳光温柔的投洒在溪面上,细细的,犹如美人的发丝。芦苇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晃,鸟儿站在远处,四处留意,然后飞在水面上倏的一下叼起水中的鱼飞走了。

“你呢?你成亲了吗?”洛溪见沐风久久没说话,便问道。

“没呢。”

“为什么呢?你也不丑啊,难道会没有女孩子喜欢?”

“你说呢?”

彼此的目光望着对方,两人的心在刹那间不安的跳动起来,脸上也快速的飞起红晕。两人飞快的移开目光。洛溪垂下头,双手绞在一起。沐风则望着不远处摇曳的芦苇。两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四周一片寂静。

云犹如小舟一般在蔚蓝的天空上遨游。飞鸟划过天空,留下声声鸣啭。

“你、你怎么不说话?”洛溪偷偷看了沐风一眼,低声道。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沐风望着她,脸还有些红晕。洛溪也抬起头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忽然间平静下来,不再畏缩和逃避。

“给我讲讲你的事好不好?”

“我的事很平凡,我怕你听得厌烦。”

“不会的。”

沐风微微笑了笑,手里拈着一枚石子,他将石子扔入溪中。

“我已经二十五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一面。”洛溪露出吃惊的神色,沐风的笑里有些凄凉。“我的养父母告诉我,我是个孤儿,他们是在街上捡到我的,那时我才一岁左右,他们说,我被放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当时我的身体很弱,没有哭,他们看到我时以为我死了,但是一只猫跳到我身上,将我惊醒了,我哭了,他们就把我抱回家了。”

洛溪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庞,想象着他婴儿时期的样子。

“他们把我抱回家,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育。所以,尽管我被自己的父母抛弃了,我还是很幸运的遇到了我现在的父母,上天毕竟没有将我遗忘!于是我在我的养父母那里成长,直至三年前,一场灾难在我们的镇上发生了,我的养父母和兄弟死在了那场灾难中。许多人,许许多多我所熟悉的人,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双眼绝望的望着我。

“我逃走了,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在外面漂泊。”

沐风望着洛溪,道:“我的故事就这样了,很简单。”

洛溪忽然靠在沐风的肩膀上,双手抱着他的手臂,道:“我不知道你有这样不幸的遭遇,对不起。”

沐风望着远处,徐徐吐了口气,道:“你先前问我为什么没有成亲,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原因有二,一是我想报仇,为我的养父母和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二来如果我报仇后能活下来,我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沐风停下来,垂下目光,捡起一片石块将其扔入水中。“很久以来我在想,我的生命并没有太多内容,我的使命只是报仇和寻找我的身世。”

“那你会成亲吗,如果你有你喜欢的女孩子?”洛溪望着他。

沐风沉默了,他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溪水。

“你报仇了吗?你的伤就是因为报仇留下的吗?”

“我是后来才遇上青云他们的,”沐风没有回答洛溪的问题,“那是半年前,青云是风都的少主,少伯他们是风都督主派来找回青云的。”

“那你呢?你要去风都?”

“青云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他平安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去承接他自己的责任。”

“然后呢?”

“然后,”沐风吁了口气,“然后继续我未完成的使命。”

“就这样一辈子?”洛溪忧伤的道。

“一辈子!”沐风叹了口气。

9

时间在宁静中悄悄的流逝,正如洛溪的流水。

阳光在时间流逝间慢慢的弱化。

“你想听这条溪的故事吗?”

“嗯。”

“听老人们说,洛溪原本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在她还是个凡人的时候,那时候这里也不是荒漠。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沙的男子与美丽的洛溪相遇相识然后相恋,他们像许许多多的恋人一样海誓山盟。一天,沙走了,去寻找战败魔王玄天的神兵,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黑山找到了神斧,然后与魔王玄天在不周山大战一百零八天,最后双方力竭而亡。沙走后,洛溪沿着沙的足迹一步步追寻而去,但是,她永远到不了沙的身边,她来到这了这里。这里已经被沙与玄天的激烈战斗摧毁了,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死地。她疲惫的倒在了地上,眼看着自己将要死在这里。于是,她用沙留给自己的一把利刃割破自己的双手,然后用自己的鲜血在一块巨石上写下了自己和沙的名字。洛溪死了,她跋涉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情人沙的最后一面。她死前的泪水滴落在滚烫的黄沙上,渐渐的,她的泪化作源泉,流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化作一条溪流。”

“那块石碑呢?”

洛溪伸手指着溪流上方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块黑色的巨石突兀的立在那里,仿佛千年的卫士。

“可惜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但是她的故事却流传至今。”

“是啊,正因为如此,大家对于这条溪是如此的尊敬和喜爱。”

两人慢慢沉默下来。沐风想到洛溪刚才讲的故事也想到洛溪的名字。他不经意的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希望洛溪能找到幸福的归宿。洛溪的想法与他大相径庭,她默默的向这条溪,这个有着平凡而伟大爱情故事的溪流祈求,祈求爱情。

“我们去看看那块石碑好不好?”洛溪道。

沐风点了点头,两人随即站起来。两人朝着那块石碑走去,溪水在两人的脚边流动,发出清清的声响。风拂过他们的面颊,带着薄薄的凉意。

那块巨石高七尺左右左右宽三尺,形状不规则,上面留下了流水侵蚀和风雨吹磨的痕迹。巨石不在水中,而在距离溪水两丈左右的地方。杂草丛生,簇拥着那块巨石。两人默默的**着巨石,上面的文字早已辨别不出。

“沐风,能在上面刻下我们的名字吗?”洛溪说着,轻轻垂下头。

沐风看着她,她那柔美的脸庞是那样的迷人。

太阳压在地平线上,地面晕染着橘红色的光。

洛溪的歌声如傍晚时河面的水雾,轻轻袅袅的飘扬在空气中。沐风和洛溪坐在巨石旁边的草地上,流水从眼前流过,巨石上那新鲜的刻痕和那平凡的名字在夕阳的映衬下依偎在一起。岁月的痕迹,久远的故事,曼妙的歌声,永远的印记。传说或者事实,巨石见证着。

10

阿月是个温柔多情的姑娘,性格内敛含蓄。欧阳青云和阿月已经好了快半个月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如胶似漆。

昨夜,在下玄月微弱的光辉下,欧阳青云将自己珍藏许久的家传戒指送给了阿月。这是枚翡翠戒指,有点古旧,但是很漂亮,戒指色泽青绿,上面刻着永恒两字。阿月马上就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非常的开心。

入夜,秋天的夜晚来得很快,眼见着太阳还在地平线上,倏忽间夜晚就来了。

欧阳青云和阿月刚从村子外面往村子走,两人说说笑笑,阿月基本上都垂着头,温柔的脸上不时露出甜美的笑容。这时,洛溪驾着马车经过。

“阿月,你们到哪?”

阿月抬起头,看见洛溪旁边坐着沐风,脸上登时羞红起来。欧阳青云则不怀好意的笑对沐风。沐风一脸倦意,面色有些苍白。马车在小道上来回奔驰,沐风的伤口不经意间便裂开了,但是他没有说,他想着与洛溪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奇妙的感觉。他很想紧紧抓住这种感觉,但,他又害怕,他想着自己的仇人,想着自己这个仇可能至死不能完成,他又害怕拥有这种感觉。沐风只是勉强笑了笑。

回到屋子里。沐风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没有睡着。那个问题还在困扰着他,他激动、兴奋、害怕、恐惧。爱是甜蜜的,却也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洛溪不时看看沐风,她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下午时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她很希望他在想的就是下午的事情,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喜欢她。洛溪捧着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脸在燃烧。想起依偎在他肩上的感觉,想着他在巨石上刻下自己和他的名字的情境,还有他静静的聆听自己唱歌时的神态。啊,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无影无踪,却又紧紧萦绕在心间。

欧阳青云来了,他和洛溪说了几句话,然后洛溪就出去了。

“喂,沐风,现在还能睡着吗?快说,下午你们干什么去了?”

沐风睁开双眼,推开他的双手,道:“我们就是出去转转。”

“只是出去转转吗?”欧阳青云坏笑道。“我可不信,一个如此标致的美人,在如此安静的地方,你们要是没有做什么有趣的事情那才是怪了!快说,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喂喂喂,说你自己好不好,我可是正人君子啊!快说,刚才我看见阿月戴的那个戒指了,你是不是向人家求婚了?”

欧阳青云嘻的一声笑道,“还没呢!我只是表达我的心意。你知道的,打第一眼看见阿月我就痴迷了,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如此的含蓄内敛,啊,她真是我欧阳青云此生遇到过的最漂亮最高雅的女孩子。”

“得了吧,少在这里炫耀了。对了,说正经的,既然你们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可得对人家负责。带着责任心去爱一个人,听到没有。”

欧阳青云忽然露出苦色,整个人安静下来。

“喂,怎么了?”

欧阳青云勉强一笑,道:“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累了。好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帮阿月准备明天洛溪节的装饰品呢,先走了啊!”

沐风看着欧阳青云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不安的东西在滋扰。他将双手枕在头下,望着白色的屋顶。欧阳青云的心思他大致是了解的,他是个正直有担当的人,但就是在重大问题的选择方面往往会带着点自私的心里。眼前的情感不知是缘分还是劫数!是对一个人的考验吗?

夜越来越深,白色的屋子在夜幕下闪烁着点点的寒光。秋夜,连眨着双眼的星辰也似乎抹上了寒霜一般。所有的屋子都亮着灯,村子里的人们正为节日的到来而兴奋的忙碌着。

四下一片寂静。沐风从自己胸前拿出一块黑色的镌刻着梵文的玉佩,轻轻的**着。当他不觉中陷入梦乡时,他梦见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喊着他的名字。他哭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年幼孩子,面对着母亲温柔的呼唤,留下深深的泪水。

他不知道,洛溪回来了,她担心沐风一个人在家会孤单便离开了众人走回了家。她进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张淌着泪水的脸,然后是沐风手里的玉佩。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很是难受。她知道沐风有悲伤的往事,但是她不知道那些往事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洛溪来到沐风的身前,凝望着他的脸颊,然后俯下身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洛溪吹灭了油灯,然后静静的坐在桌旁,在黑暗中守护着在梦中脆弱的沐风。

11

洛溪节那天。天还没有亮。

天色暗沉,乌云在一夜之间凝聚在半空。

洛溪从冰冷中醒过来,她睁开双眼,先看见的是沐风的脸,然后她伸开双臂,由于一夜托着自己的下巴,手臂已经麻木。外面一片沉寂,风在窗户外发出呼呼的声音。洛溪为沐风捏了捏被子,然后走出卧室来到大厅,准备着早餐。

夜晚过去,清晨冰凉的空气从缝隙溜进来,空气里传来新一天的忙碌。

洛溪做好了早餐,站在门口望着阴暗的天空,她想起昨晚沐风流泪的脸,心情显得有些忧伤。这时少伯来了,看起来他一夜未睡,眼睛布满了血丝。

“洛溪姑娘,早上好。”

“早上好。你昨晚没睡吗?”

少伯苦笑一声,道:“昨晚有点事出去了。沐风醒来了吗?”

洛溪摇了摇头,道:“还在睡着呢!”

“还好有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不然沐风兄弟的伤好不了这么快。”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快请进来吧,外面有点凉,先吃点东西?”

“我先去看看沐风。”

“好吧。”

洛溪坐在客厅的桌子旁,一手支着头,静静的看着少伯那有些苍老的背影。

沐风确实还睡着。少伯一进去看见的是沐风那还有泪痕的脸,而后,他吃惊的发现了那块有些奇怪的玉佩。他紧走两步到了沐风的面前,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块玉佩,他的目光在闪动,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

那块玉佩在晨光中闪着淡淡的光芒,上面的梵文仿佛蝌蚪一般的游动。

泪从少伯的眼眶里滑出来。

沐风睁开了双眼,他吓了一跳,然后笑道:“你这是干什么?为我的遗体告别啊?”

少伯指着他胸前的玉佩,用手擦了擦眼睛,道:“你这块玉佩好特别,是谁送给你的?”

沐风低头看了一眼玉佩,神情落寞的道:“我父母送给我的。”

“你知道这块玉佩的意义吗?”

沐风好奇的看着他,道:“什么意义?”

“难道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关于玉佩的事?”

沐风摇了摇头,道:“他们告诉我,这块玉佩生下来就戴在我的身上。少伯,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奇怪。”

少伯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我一定是眼花了,能给我看一下吗?”

沐风迟疑了下,然后摘下玉佩递到少伯的手里。少伯的样子显得很恭敬,他接过玉佩后很仔细很仔细的端详着。少伯的面色越来越严肃。

“你说你是风雷镇的人?”

“是的。”

“你说你的父母叫沐小峰和崔兰英?”

沐风点了点头。

“不对,”少伯道,“不对。”

“什么不对?”

少伯盯着沐风看,看了很久,样子很奇怪。少伯道:“玉佩借我一下可以吗?”

沐风点了点头。少伯随即拿着玉佩急匆匆的走出卧室。

“你不吃点东西吗?”

“我很快就过来。”

洛溪走进卧室,道:“少伯怎么了?他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沐风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很纳闷少伯为何见到自己的玉佩会如此模样。

“吃点东西吗?”洛溪温柔的道。

沐风回过神来,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吗?”洛溪的眼圈有点黑。

“没有,我睡了。”

“对不起,又是为了照看我。”

洛溪微微一笑,道:“傻瓜,我昨晚是为了准备村子的节日才熬夜的,别想那么多。你等一下,我把吃的端进来。”洛溪走了出去,沐风看着她那娇美的背影,心情沉重。

12

少伯拿着欧阳青云的玉佩和沐风的玉佩站在屋子中间,季子和诚尚在他的身边。

“你们看出差别没有?”

季子点了点头,道:“虽然差别很小,但是熟悉这块玉佩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其间的差异。”

“什么差异?”

“材质。”

少伯点了点头,道:“昔日督主和夫人送走少主之时,特地让朱乙用最上层的玄玉雕制了这块玉佩,然后让凡吾在上面书写梵文。”

“风翼之子,德厚于天。”这是诚尚说的。

“当日督主和夫人将少主送到了一户姓欧阳的人家家里。”

“欧阳是督主的亲信,夫人那日,特地交代欧阳待小孩记事时起要将其身世告诉于他。”

“难道······”季子迟疑道。

三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怀疑,三个人共同的心思。

“玉佩是最好的证据。”诚尚道。

“这事关系重大,如果仅凭一块玉佩,”少伯摇着头道。“恐怕说不过去。”

“但是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证据。”季子犯难地道。

诚尚叹了口气,道:“青云和沐风都是不错的年轻人!”

季子点了点头,道:“但这事关系风都继承问题,出一点错都会危及风都的未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少伯拍了拍脑袋,很是烦恼。

“只有回去让夫人派人去查了!”诚尚道。

“好吧,回去再说!”少伯吁了口气,“这个你们放回去,我把玉佩送还给沐风。”

13

洛溪出去了。沐风在床上躺的很不舒服,就勉强自己站了起来,胸口的伤如火烧一般。他一手捂着胸口,艰难的来到桌边。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掌,一边轻轻喝着茶。他想着少伯走时的神情,有些怪怪的,似乎对自己有些拘谨起来了。

窗外传来欧阳青云和阿月的声音。沐风皱了皱眉,窗户还关着,因为入秋,天气早已转凉,所以洛溪关上窗户怕沐风着凉。沐风将杯里的茶一口喝尽,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这时,他的目光忽然一闪,他盯着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左手手背上出现了两条黑色的线,这条线从中指一直延伸,到了手腕处。奇怪的线,就像是中毒的症状。沐风木然坐在凳子上,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病入膏肓了?他合上双眼然后睁开,黑线还在,这不是梦,而是事实。右手抓着茶杯,手指有力的捏着茶杯的四壁。

右手忽然松开,他叹了口气,颓然坐在那里。

“云在青天水在瓶。”还小的时候,因为体弱多病,养父母带他到附近的一个寺庙祈福,当时沐风求到一个中下签,老和尚解释时说的就是这句话。

顺其自然。沐风望着自己手上的黑线,那条黑线像是有生命的线体虫,不断的侵略着他的身体。黑线不断的延伸,不断的扩大。沐风静坐了半个时辰,那两条黑线已经不是黑线,而是被墨水染黑的池水。整个手背变成了黑色。

外面是欧阳青云和阿月甜蜜的情侣低语,四下里如此的安静。

沐风抬起头,看见墙上挂着的自己的衣服。衣服早已破烂,但是洛溪进行了缝补,缝补的很好。一针一线,那是心意。沐风在沉默中露出苦笑。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阿月咯咯直笑,很少说话。

“阿月,你有没有问洛溪,她和沐风之间怎么样了?”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们之间的事?”

“我和沐风是朋友嘛,作为哥们,他的终身大事我总得多关心关心是不是?”

“你呀!”

“洛溪有没有向你透露什么?”

“说到没有怎么说,但是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很喜欢沐风。昨天他们去了洛溪,洛溪是情侣约会的地方,据说,恋人去那里会得到洛溪神的庇佑。”

“真的吗?”

“是啊,每年洛溪节很多年轻恋人都会去那里祈求庇佑的。”

“对了,洛溪节到底是什么节啊?”

“扑哧,洛溪节即是我们感谢洛溪神对我们村子庇佑的节日,也是青年男女找对象的日子。”

“哇,真的假的?”

“不信算了!”

沐风感觉自己的胸口刀绞一般的痛,他一手放在桌上,将头枕在手臂上。冷汗津津,他咬着嘴唇,面色变得苍白。

“阿月,我们也去洛溪看一看,好不好?”

“现在吗?”

“是啊,我们真心相爱,洛溪神也会保佑我们的。”

“嗯,那我们现在就去。”

沐风什么也听不到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灵魂离开了躯壳,整个身体都不是他的。他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一咕噜倒在了地上。

14

沐风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洛溪那双通红的眼睛和那带泪的脸颊。他望着她,当然也看见了少伯。洛溪一下子抱住了他,哭了起来。少伯的表情有些奇怪。沐风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似的。

“沐风,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之间晕倒呢?”少伯问道。

“我、我也不清楚,”他不能告诉他们黑线的事。“我只是想起来走走,没想到身体太不争气了。”他偷偷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奇怪,黑线不见了。少伯露出狡猾的笑意。沐风愣了一下。

“少伯,你笑起来怎么这么难看?”

“我知道你的秘密。”少伯平静的道。

“秘密?什么秘密?”沐风心里一紧,道。

少伯没有回答,而是对洛溪道:“洛溪小姐,沐风身子虚弱,一定是饿了,麻烦你给他弄些吃的吧!”

洛溪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好的,沐风,你等等,我很快就会做好的。”洛溪急急忙忙的走出去,差点撞在桌子上。

少伯笑了笑,道:“洛溪喜欢你。”

这点沐风怎会不知!沐风望着屋顶,吁了口气,道:“少伯,你想说什么?”

“你的病。”

“什么病?”

“是我最先发现你倒在地上的,你左手的黑气,当时我看见的时候你整条手臂都是黑的。”

“是吗?”

“但是当你的玉佩一靠近你的身体,那股黑气就不断的减弱,这说明,这块玉佩是专门压制你的病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玉佩不在你身上,所以病就发作了,若玉佩一直在你身上,你的病就不会发作。”

沐风想了想,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笑得那么瘆人吧!”沐风淡淡的笑了笑。

少伯也笑了,道:“我笑不是因为我发现你有这个病。”

“那是什么?”

“因为我发现了你的身份。”

“什么?我的什么身份?”沐风莫名其妙的道。

“你才是风都的少主。”

沐风呆住了。

“好了,沐风,我熬了些粥,你先吃一点。”这时洛溪端着一碗粥进来了。很香,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洛溪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沐风,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沐风看的呆住了。一旁的少伯笑了,笑得很欣慰,他没有说什么,一个人走了。

“你看什么啊?”洛溪娇羞的道。

沐风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他道:“对不起,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洛溪用手拂开额前的秀发,含笑道,“好啦,不要说那么多了,先吃点东西吧!”

“嗯。”

洛溪的手艺很不错,粥很香,比世上任何美味都要让人痴迷。粥里放了些当地的野菜和果核。

洛溪一口一口喂沐风,她一直望着沐风,看的沐风都不好意思了。

沐风喝完一碗粥后脸上恢复了一些气色。

“你好好休息,我会在旁边守着你。”洛溪站起身,为沐风捏了捏被子。“好啦,闭上眼睛,不要想什么了。”沐风乖乖的合上眼睛。洛溪微微一笑,转身将碗放在桌子上,然后端着凳子放在床边,她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静静的注视着沐风。

沐风渐渐的进入梦乡,一个美丽的梦里,安宁,和谐,平静,还有个美丽的姑娘。

她叫洛溪,一个温柔善良娴静美丽的女孩子。

15

天色阴沉,秋风飕飕。

一望无际的荒漠,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茵。

流水,芦苇,树林,草地。

天地以阴沉与苍黄对峙。

从树林里走出一个男人,他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筋肉结实,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筐子,筐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植物。他边走边唱歌,歌声嘹亮。

他累了,嘴也干了,他想要到河边好好喝点水。他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么远,带出来的水早已喝光了。他不到三十岁,但是荒漠的生活让他更快的走向苍老。他用袖子擦了擦汗,通红的脸透露出内心的激动。

洛溪节不仅是祭师洛溪神的节日,还是男女相亲的节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个女孩子看上他,这可不行,今年他一定要让一个女孩子相中自己,然后成亲组建家庭。每年的洛溪节没有女孩子相中自己,这是件多么丢脸的事情啊!

其实他内心中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不算是村里最漂亮的,但绝对是村里最知书达理最有气质的女孩子。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喜欢她。可是,她并不喜欢他,这是为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他也有上千种解释,但是上千种解释中他选择不了哪一种是她不喜欢自己的原因。自己丑,自己穷,自己懒,还是什么。他喜欢她,日思夜想,每年洛溪节到来之前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憧憬,都会幻想,想象着她选中自己。以往失败了,但是这次,这次呢?他咬了咬嘴唇,心里生气愤恨来。

一个外来男子居然让她动心了,这是件不可饶恕的事情,这是对他最大的威胁。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说她喜欢那个男子了,看她的表情,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

他已经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条河很窄很浅,水几乎是在沙面上溜走,就像是月光俯射在金黄的沙子上。他定了定神,驱赶走内心的恐慌和愤怒,将肩上的筐子卸下来,然后蹲下身,用手鞠了一捧水。水很凉,有点甜,他咋着嘴,一副享受的样子。

当他抬起头时,他忽然发现河中间闪着光,他吃了一惊,定定的看着那束光。

那是什么东西?

那光很耀眼,白晃晃的。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没有太阳,不是阳光的折射。他站了起来,嘴里嘟哝了几句,然后经不住好奇的挽起裤脚走了过去。越来越近,那道光越来越刺眼,他用一只手挡在脸前。

突然,哗啦的一声,所有的水飞了起来,将他包裹住,他连惊呼都还来不及发出来,他就被诡异的水包裹住了。

“去你们村子的是什么人?”一个声音冷酷的道。

“我不知道,他们、他们是外地人,我、我以前从未见过。”

“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一个叫沐风,咳咳,一个叫、叫欧阳青云,他说自己是什么少主,放开、放开我,我、我透不过气了。”

“哼,废物!”

咔的一声,他的脑海登时一片空白,然后觉得自己仿佛在往很深很深的地方坠落下去。

洛溪,洛溪······

没有水,没有河,只有一具男人的尸体躺在荒漠上。

16

洛溪节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村子里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聊天喝茶,天色虽然阴沉,气温也在不知不觉间下降,但这并未减弱人们对于洛溪节的兴致。

洛溪扶着沐风出来,人们见了露出欣慰的笑容,纷纷向他们两打招呼。此时,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挂着一株紫色菊。沐风在椅子上坐下,身体很虚弱,面色也很苍白,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的闲聊,听着他们的笑声,看着他们那朴素的容颜,这让他想起自己的家。

“洛溪,过来帮我一把。”一个身材臃肿但面目和善的大婶朝洛溪招了招手。

“去吧,我就在这里坐坐,没事的。”见洛溪迟疑,沐风就这样说道。

“那你好好在这坐着,我就在那边,想进去了就喊我一声。”

“嗯。”

几个老人走了过来,他们的岁数大概在古稀之年,鸡皮鹤发,身体瘦弱犹如一层皮包着一根树枝。他们将带来的凳子放在沐风的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洛溪很漂亮。”一个老者道。

沐风将目光从洛溪身上收回来,惊讶的看着他们,他们笑了笑。

“洛溪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在她六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出去赶集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这个家就只剩下洛溪一个人,十几年了,是她一个人苦苦撑下了这个家,维持着这个家。我们出去找过,沿着去六合集的路,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我们都找过。”

“我们找到了,但是······”

“但是我们找到的,是已经死去的洛溪父母。”

“是被野狼害死的!”

“但是我们没有跟洛溪说实话,我们骗她说,她的父母在很远的地方为我们村子交易物品,他们暂时不能回来。”

沐风本该早些就知道这件事的,这些日子以来,洛溪的家里就洛溪和自己,沐风从未见过洛溪的其他亲人,也未听洛溪讲过她的亲人。沐风垂下目光。

“小伙子,我们看的出来,洛溪这小丫头喜欢上你啦,这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真的,我们打心眼里高兴。毕竟十几年了,能够有个让她信任依赖的人来照顾她,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该安心了。”

沐风抬起目光,看着远处的洛溪,洛溪这时也朝这边望来,她莞尔一笑,沐风也不自觉的笑了笑。

“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份爱,愿意担负起这份爱的责任,小伙子,用心去爱她,不要三心二意,不要辜负了这段上天赐予的缘分。”

沐风望着这一张张普通善良而又亲切的脸,眼中不由得闪着一丝丝泪光。沐风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们的谆谆教诲,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用我的一切来维护这段感情,不让洛溪失望。”

老人们笑了,慈祥的笑容在干枯的脸上蔓延开来。随后他们便聊起别的来。沐风静静的注视着洛溪的身影,心里一个声音渐渐的主控了整个内心。

17

夜静静的来了,正如白天静静的来临。

夜幕低垂,秋风如诉,乌云在夜空中凝聚。

洛溪节,整个村子被欢乐所萦绕,不同的植物装点在合适的地方。

没有雨,没有大风,虽然夜里有点凉。

秋天,正是这样的温度,却也有不一样的温暖。

两个年轻男子走在通往村子中央的路上,他们打扮一新,用自己最美的形象来度过今晚这特殊的日子。

“咦,安仁呢?怎么一整天不见他?”

“谁知道呢?昨天我听说他一定要找到世界上最漂亮的花来送给他喜爱的姑娘,说不定现在还在找呢!”男子说着,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还是洛溪吧?”

“那是当然,不过,洛溪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呢!”

“不知道洛溪今年会不会像往年一样不参加这次活动?”男子说着叹了口气,显得很惋惜似得。

“不知道,不过据说她喜欢上那个叫什么沐风的人,如果真是这样,我们都应该死心了!”

“是啊,虽然我们梦寐求之,但我们也喜欢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是啊是啊,看着她幸福比什么都好!”

这个村子不大,有二百多人口,一百多栋大小不一的房屋。房子全是一层,用白色的石头和芦苇构成。村子的形状是椭圆形的,正中间有块七丈宽八丈长的空地,地面用石块、草、不同世界的花勾露成五行的模样。此时,村子中央灯火通明,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

自己酿的酒,自家的羊奶,自己的羊肉牛肉,还有自家种的菜,人们将吃的东西摆放在矮桌上。一堆篝火燃烧起来,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印染着阴沉的天空。老人们来了,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他们坐在最靠近火堆的地方,随后,其他人各自坐下来。

风在耳边欢快的唱着歌,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似乎也在响应着风的欢呼。

一个年龄最大的老人站了起来,他望着面前的人们,然后用慈和亲切的声音讲述了他每年都会讲的话,爱,信任,互助,勇敢,坚强,感恩。感谢洛溪神对我们的庇佑!感谢这片土地为我们提供衣食住行!感谢大家的齐心协力!

洛溪扶着沐风缓慢的走过来。洛溪穿着红色的衣服,梳着美丽的发髻,像个美丽的新娘。沐风穿着洛溪给他做的衣服,到现在他的脸还热热的泛着羞涩的红晕。

“那是我们村长,是大家最信赖的长者,洛溪节的开头都要由他重述我们村子的历史和我们的责任,然后节日就会开始。”

“洛溪,你不用这样陪着我,把我放在这就好了。”

“不,”洛溪抱着他的手臂,道:“我就要这样陪着你。”

欢呼声如巨浪拍打在礁石上,一下子迸发出来。

一群年轻的姑娘身着艳丽的服饰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是那样的柔美那样迷人,观看的人不时鼓起掌来,年轻男子发出欢呼声,呼唤着自己心中姑娘的名字。

一群年轻男子上去了,他们的衣服简单朴实,但是男人的阳刚之气在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中流露出来。

一段段舞蹈,一片片欢呼,夜,秋天的夜里,并没有那么多的伤感和凄凉。

篝火燃烧的很旺,一段段木头聚集在一起,释放出自身无穷的能量。

老人们流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他们互相说这话,回忆起以往的艰苦,过去,现在,成了最主要的谈资。孩子们一年的辛劳,这是他们对我们这些快入土的人的最好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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