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木合这边的战斗力是实打实的十三队三万人;但铁木真这一边,第三到第十三翼的贵族能不能尽力都是一个问题,这些贵族在拥立他的时候,就说了自己是为了巩固权力,享受战利品才来归顺的,真打起仗来,不临阵倒戈就不错了,希望他们拼命作战无异于白日做梦。
果然,战争开始以后,扎木合的军队在仇恨的驱使下,如猛兽般向着铁木真扑过来,每个人都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地冲击、砍杀,喊杀声震耳欲聋,在气势上完全占了上风。
反观另一边,除了铁木真的精锐部队还能勉强支撑,其他贵族部队只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向后溃败。有的人看见前面人往后跑,也跟着跑,人挤人、人踩人,死于自己人踩踏的不在少数,而且一下将铁木真的主力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看到这一情况,为了保存实力,铁木真马上组织部队有序后撤,但还是有一些人落在了后面,成了扎木合的俘虏。
这场仗以扎木合的胜利告终,但是因为没有逮到铁木真,他的怒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于是,他的屠刀就对准了那些没有还手之力的俘虏。
烹了七十锅俘虏
扎木合驱赶着俘虏凯旋了。在蒙古草原群雄逐鹿的时代,对待俘虏的方式,事实上不会超过这几种:
其一,将俘虏全数杀掉,屠城也可以算在其中。我们现在一提起蒙古、女真等骑马民族,谈到他们统一战争的时候,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残忍、冷酷,比如明清之际有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等,恐怖的记忆永远刻在了中原人的记忆中。
其二,当作自己部落的奴隶。蒙古草原上的部落生产力水平比较低,死亡率高,人口数量增长极慢,因此杀掉俘虏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行为,不如当作奴隶,为自己的部落服务更有用处。
其三,释放俘虏。这个选项在铁木真统一蒙古草原之前很少有部落使用,草原上的部落都是实用主义者。我们在此做一个简单的推理,有俘虏是因为有战争,有战争是因为有矛盾、仇恨、利益。那么成为俘虏后,本身就不会被看作是人,而只是战利品,战利品为什么要还给敌人呢?那岂不是战争白打,亲人白死了吗?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贩卖、结盟等其他的可能性,究竟怎么选择都取决于首领的意愿。
扎木合对待俘虏的方式则是在屠杀的基础上,更为残忍的虐杀。他回到营地,命人支起了七十多口大锅,放上水烧开,然后他将所有的俘虏赶进了这些大锅中,煮成了七十多锅的人肉汤。
这并不是蒙古草原的发明,在中原的刑罚中也有一样称作“汤镬之刑”,也就是俗称的“烹人”,楚汉战争时期的辩士郦食其就被齐王田处以“汤镬”。至于是不是从中原传过去的就不清楚了。
如果我们试着还原这个场景,烧开的七十多口锅就会让人联想到地狱中的“上刀山下油锅”的酷刑,更别提俘虏们撕心裂肺的喊叫,用刑人冷峻的目光,这几样组合起来,恐怕没有一个词语可以来形容其惨状了。
有的人可能要问了,扎木合和铁木真不是义兄弟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仇恨,要采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我们无法了解扎木合的真实心境,但推测来看:一方面,俘虏当中有一些人曾经是扎木合部落的人,背叛他跟随了铁木真,这次被俘,他的痛恨可想而知;另一方面,扎木合本身的性格缺陷也要占很大一部分。
扎木合的性格缺陷主要体现在不能容人、多疑并且残忍。正因为之前与铁木真的关系好,知己知彼,破裂之后他才更加不想铁木真强大起来。为了显示自己对抗铁木真的决心,就用上了“烹人”这个酷刑。
宽容就是资本
扎木合的性格缺陷正好衬托出了铁木真的优势。
战败之后,铁木真在山谷中休整队伍,清点了人数,并派出斥候去侦查山谷外的情况。得知扎木合已经退兵,安全起见,铁木真又停留了几日,确保没有问题后,他才带领着军队出了山谷,回到了桑沽儿河畔。
此时,扎木合虐杀俘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草原。铁木真听闻之后,捶胸顿足,他对部民们说:“我对不起你们,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死去的人是你们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没想到我的子民会受到这么残忍的对待,这次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铁木真的一番自责之言,反而让更多人更加坚定地支持他。而扎木合的残忍行为,则为自己的衰落定下了基调。
十三翼之战后,扎木合本想通过烹煮俘虏这样的恐怖手段控制人心,但没想到适得其反,人心更加离散。附庸的部落看到扎木合这样的行为,不再相信他能够带领部落强大,甚至扎木合自己的札只剌惕部中,也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行为。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弃扎木合而去,来到了本是失败方的铁木真部落。铁木真对待他们如贵宾一般,不仅提供丰盛的食物,温暖的帐篷,还为他们安排牧草地,对来归附的人照料备至,让他们感受到了家人般的热情。
在归顺的人当中,有一个铁木真的老朋友,当年奉命从翁吉剌惕部带回铁木真的蒙力克,也速该把阿秃儿的托孤之人。颇为讽刺的是,蒙力克在带回铁木真之后,没有一直跟随这个孤儿寡母的家庭,而是选择了离开。他忘记了对先主许下的诺言,辜负了也速该把阿秃儿的信任。在铁木真与扎木合分营后,蒙力克也没有追随而来,但是这次烹人之后,蒙力克看到铁木真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一向谨慎的他,终于决定回到铁木真身边。
铁木真热情地拥抱自己的老朋友,毫不计较他这么多年的离弃,这让蒙力克惭愧得不敢直面铁木真。铁木真见此,笑着对蒙力克说:“若不是当年你把我带回来,也不会有我的今天。你选择离开,我理解,那时候我不够强大,你离开也是为了生存。但今天你回来了,就说明我足够强大,可以让你依靠了。”蒙力克感激涕零,他还带来了他的七个儿子为铁木真效力。
如果对待蒙力克还属于老朋友之间的重逢的话,那么铁木真对待泰亦赤兀惕部的行为则是不折不扣的宽容了。
有一天,铁木真在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一小群也在打猎的泰亦赤兀惕人,他的随从们个个剑拔弩张,欲杀之而后快。但是铁木真阻止了随从们,他亲自走上前去,询问他们为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打猎,有收获没有,有没有营地,等等。
这些人一见铁木真,全都吓坏了,两个部落的仇恨已经很多年了,这一次遇到铁木真,怕是凶多吉少。但见铁木真独自前来,毫无敌意,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这些人也就据实以答。
铁木真听完他们的叙述,明白了情况。原来,泰亦赤兀惕部虽然实力强大,但是内部争斗持续不断,对部民更是摧残蹂躏,使得部民的生活越来越困苦。他们这群人就是被上层的贵族驱赶到这里来的。
铁木真为了接济他们,故意将猎物赶到他们的围猎圈当中,让他们能够多捕猎物来充饥,他还亲自给这些人带去了帐篷和保暖的衣物。这些泰亦赤兀惕人本身就不满贵族的盘剥,见铁木真如此善意待人,宽容他们这些仇人,还热情地帮助他们,便毅然决然地加入了铁木真的部落。
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铁木真的宽容被传颂,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铁木真身边,人心所向,再明显不过了。在对比当中,他们感受到了铁木真的真诚和气魄。
两个婶婶一台戏
为了迎接蒙力克和诸多部落的归附,铁木真在桑沽儿河畔大排宴席,召开欢迎大会,整个部落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围着篝火跳舞的,大快朵颐吃肉的,觥筹交错间,部民们谈天说地,话题无所不包。
铁木真看着这个场景,心中充满了喜悦。他大声招呼着大家,放开肚皮,尽情地吃喝,放纵一回。铁木真对诃额仑说:“母亲,你看,这个场面我想象了很久,让部民们吃好、喝好、生活好,部落壮大了,才能进一步扩张。”诃额仑边点头边回应道:“虽然现在来看,我们的生活好了很多,但这还不够。铁木真,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被眼前的小小成就所迷惑,向着更大的目标前进吧。”
在酒宴上,铁木真安排了专门负责倒酒和敬酒的人——失兀乞儿,他从也速该把阿秃儿在世时就在铁木真家里干活了,而且尽职尽责,在宴席上几乎没出过差错。
失兀乞儿首先给诃额仑斟酒,然后他就按照座位顺序,一个一个地斟酒、敬酒,但是到了主儿勤部这里竟出了问题。失兀乞儿先给现任首领的妻子额别该倒了酒,然后准备给主儿勤部前首领的遗孀豁里真倒酒的时候,豁里真就大闹了起来,她指着失兀乞儿的鼻子大骂:“你个奴才,到底懂不懂什么顺序才是对的!你先给她倒,难道她比我尊贵吗!尊卑不分,你这是看不起我啊!”说完还不够,伸手就扇了失兀乞儿一巴掌,这一巴掌把失兀乞儿给打蒙了,他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
额别该在边上听不下去了,先骂豁里真,骂着骂着,两个人不知怎么的站到一起了,把矛头对准了失兀乞儿。骂他挑拨离间,总之两个泼妇骂街的词汇,要多庸俗就有多庸俗,骂得不过瘾,两个人围着失兀乞儿就是一通胖揍。
这一幕诃额仑看在眼中,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羞愧,大庭广众之下,部落的脸都让她们给丢尽了,这些贵族们实在是不怎么懂礼数。铁木真面对这种事情也是没什么主意,毕竟是家务事,两个婶婶为老不尊,偏偏跑到宴会上撒泼,给众人添堵,让铁木真有点下不来台。
失兀乞儿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揍,主人也不为他主持公道,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哭着对铁木真说:“先主人在世的时候,谁敢这么欺负人,这就是在无理取闹啊!主人你这么英明,为什么就没有一点表示,难道就看着你的仆人被打吗!”
失兀乞儿越说越委屈,自顾自地出了帐篷,铁木真忙派人去安抚,他也觉得失兀乞儿并没什么错,而是自己的这两个婶婶找碴儿。她们在宴席上的无礼行为,并不是一两天养成的,而是从贵族们立下誓言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自以为是地觉得和铁木真是平等而并非主从关系,除了打仗、打猎、迁徙,别的事情铁木真你不要管,也不用你管。
铁木真意识到分歧越来越大,但眼下他还不准备对这些贵族动手,然而紧接着,宴会还没有结束,又发生了另一件事,而这件事让铁木真彻底愤怒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蒙古人每次举办宴席,都会安排专人看管前来参加宴席的人的马匹。这一次,为了确保不出现马匹丢失的情况,铁木真就派自己的弟弟别勒古台亲自去看守马匹。
虽然别勒古台很想去参加宴会,但哥哥派的任务还是必须好好完成。别勒古台时刻都保持着警惕。有诗云,风吹草低见牛羊,这一次就是风吹草低见小偷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草丛边。别勒古台也不急着抓他,他想看看这个小偷盯上了什么。只见小偷动作笨拙地挪向铁木真的马,准备把缰绳卸下来,别勒古台就等这一刻,一把就握住了小偷抓缰绳的手。
小偷一惊,拼命地挣脱,向外跑去,别勒古台紧追不舍,一边跑一边喊:“你胆子不小啊,连大汗的马都敢偷,今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远处主儿勤部的不里孛阔听见这边有吵闹的声音,就跑了过来,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个小偷就是主儿勤人。
不里孛阔看别勒古台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问清楚事情原因,就认定是别勒古台挑事。他一个箭步上去,把小偷护在身后,扑向别勒古台。别勒古台猛地停了下来,他想要解释一下,偏偏这不里孛阔什么都不听,一心护犊。
不里孛阔和别勒古台争执起来,进而演变成打斗。别勒古台节节败退,并不是说他打不过不里孛阔,比武力、比经验、比技巧,他都更胜一筹。但是别勒古台并不想给兄长惹事,所以只是躲闪,不去还手,后退当中,他被不里孛阔挥出的刀砍伤了右肩。
别勒古台眼见退无可退,这时,铁木真横身冲了进来,一脚踢翻了不里孛阔,转身对弟弟说:“别勒古台,枉你跟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怎么能让一个如此无能之人砍伤,你还是不是个勇士!发生了什么我在那边都看到了,你怎么能这么窝囊呢!”
别勒古台没想到铁木真会出现,但他清楚地了解铁木真的处境,因而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别勒古台忍住伤痛,对铁木真说:“兄长,我没事的,只是肩受了点小伤,养一养就好了,我们就是一点小争执,没什么大事。”
铁木真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捡起一根木棍,将不里孛阔打得满地打滚,跪地求饶,这也不解气,下令将豁里真和额别该抓了起来。
铁木真心想,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啊!骑到我铁木真的头上,我平日忍你们三分,那不是怕,是为了团结,这一次我就杀鸡儆猴,看看谁还敢这么放肆。
铁木真的实力壮大了,归附的人多了,亲王贵族的实力也随之提高。打个比方,蛋糕越做越大,第一批贡献奶油的人所分到的新增的部分也就越多,这使得他们本就不安分的心更加蠢蠢欲动。他们认为铁木真能够登上大汗的位置,都是他们的功劳,如果没有他们的推举,铁木真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小头领而已。在这个部落联盟中,他们的位置应该在顶峰,即使不与铁木真平起平坐,也不能受他束缚。因此,越发地不把铁木真放在眼中,为所欲为。
但是当铁木真暴怒,准备整治整治这些跋扈嚣张的贵族时,他们立刻低下了头。主儿勤人赶忙来道歉,寻求和解。明事理的人都了解,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破坏联盟太不值得了。平息了怒火的铁木真也就顺着这个台阶,把两个撒泼的老妇人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