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土地我租给你10年。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1837年某天，墨西哥所辖的加利福尼亚地区总督对苏特尔说。就这样，这位名叫约翰·奥古斯特·苏特尔的人有了开发权，开垦这块名叫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的荒凉地方。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以后会与传说中的“黄金国”相媲美，因为这里蕴藏着大量黄金。
苏特尔是瑞士人。1833年，31岁的他凭借一张伪造的身份证，从法国来到纽约，在那里待了几年，当过打包工、药房老板、牙医，开过小酒店，短短时间内便有了一笔小小的财富。1837年，苏特尔卖掉家业，用车辆、马匹和野牛群装备一支探险队，历经千辛万苦地来到了圣弗朗西斯科，向当时墨西哥的地方总督租下了大片土地。1839年，苏特尔率队在这片土地上砍伐树林，修仓库，挖水井，播撒种子，建港口。几年后，苏特尔就变得比较富有了。
“黄金！黄金！”1848年1月，锯木厂木匠约翰·萨特突然激动地跑到苏特尔家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掺杂着一些黄色颗粒的沙子，说他昨天挖土时发现这种奇特的金属，他相信这是金子，但其他人都嘲笑他。苏特尔把那些黄色颗粒拿去做分析试验：确实是金子！
于是，苏特尔召集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要他们发誓在锯木厂竣工之前绝不泄漏此事，然后神色严峻地骑马返回农场。他思绪起伏，从没想到金子在地里埋得这么浅，这么轻易就能拿到手，一时间他显得手足无措，而这块土地的确是他的。一夜之间他要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
才过了一周，这个秘密就泄漏出去了。圣弗朗西斯科的所有男人统统扔下手头的工作，随手抄起筛子和平底锅，发疯似的朝着锯木厂狂奔。整个城镇里，奶牛因为没人挤奶而吼叫着，倒在地上；庄稼熟了，烂在田里；奶酪厂不开工，仓库里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接着，潮水般的电报穿过高山，越过海洋，传到了北美洲东岸、英国、土耳其、甚至中国，宣布黄金唾手可得的佳音。人们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1848年起，每年世界各国都有数万人来到这里，远在中国广东的华工也漂洋过海，他们把该地用中文命名为“金山”。澳大利亚墨尔本发现新金山后，此地改称为“旧金山”。
长长的、无尽的人流，有步行的，有骑马的，有乘车的，简直就像一群蝗虫铺天盖地而来。这是一群不受管束的人，他们根本不理睬当时总督在政府文件上的规定。所有这些人都在苏特尔的土地上挖金子，仿佛挖掘的是他们自己的土地。在这片兴旺发达的土地上，他们胡作非为，屠宰苏特尔的牛，拆毁他的仓库，践踏他的庄稼地，偷走他的机器。苏特尔眼睁睁看着这场公然的抢劫，束手无策，一夜之间，他变得非常贫穷。
这一前所未有的淘金狂潮愈演愈烈，“黄金国”作为加利福尼亚的别称不胫而走。早已对之垂涎三尺的美国联邦政府开始蠢蠢欲动。1850年，美国吞并了加利福尼亚，并对其进行严格管束。“黄金国”顿时有了法律秩序。
于是，苏特尔出面提出上诉，控告在他的拥有地里掘金的17221个农场主，宣称整个旧金山都是他的。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案件之一。为了打赢这场官司，他花了4年时间，跑遍所有政府机构，把毕生积蓄都投了进去。1855年3月，加利福尼亚州法院判决承认苏特尔对这片土地拥有完全合法和不可侵犯的权利，一下子，苏特尔又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判决结果一传开，在整个旧金山引发了一场大暴动。几万人聚集起来闹事，那些财产受到威胁的人和街上的地痞流氓联合，冲进法院大楼纵火焚烧，企图对法官施加暴行，许多人又洗劫了苏特尔的家产，苏特尔的长子在匪徒逼迫下自杀，次子惨遭杀害，三儿子逃出却溺死在途中，他的妻子在长途跋涉中劳累而死，苏特尔自己也险些丧命。
苏特尔的家业全没了，家人也都死了，他精神开始错乱，只有一个念头不时浮现：打官司，讨回公道。之后的25年里，一个痴呆老头天天在华盛顿法院大楼周围徘徊。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要得到几十亿美元的财产，可没有人搭理。1880年7月17日下午，苏特尔因心脏病猝然发作，死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此时，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份申辩书，上面写着：按照法律，他应该得到“黄金国”的所有财产，应该拥有世界上最多的财富。
血泪炼黄金
黄金和石油是国际公认的两种重要的国际资产，后者有“黑金”之称。如果说黄金与石油有相似之处，那就是黄金的开采的确越来越艰难。21世纪前10年间，尽管金价翻了两三番，但全球黄金开采量却下降了6.7%。大宗商品中，黄金是第一个从供给上式微的，这点与钻石的属性类似。枯竭的资源与持续上升的开采成本和日渐富裕的经济环境，足以使得黄金价格稳定上升。
黄金珍贵的价值，令人怀疑我们在本书前面关于“黄金国”的讲述。的确，如果黄金像铁矿石一样储量丰富并且容易开采，那么，黄金虽然具备独特物理属性及瑰丽的色彩，但它的价值将不会像现在这样高。
没错，各大陆均发现有黄金，但没有一处地方能轻易地开采与生产黄金，黄金的储量虽广泛但稀少——全世界平均每吨矿石才产3－5克黄金，而且1克黄金，用几十美元就可以买到手，但同时，生产1克黄金却会产生1吨多有毒废物！
在《圣经》时代以及古埃及时期，黄金产自地势荒凉险恶的埃及南部和努比亚（Nubia）。产自努比亚金矿的黄金，“在美洲大陆发现之前，其质量当属世界之冠”。
古埃及人在矿井的狭窄通道内开采黄金，矿井愈深，其间运作的工人的痛苦便愈大。对金矿中工人所经历的苦痛最为深切的描述，来自迪奥多拉斯（Diodor·鄄us）——一位在恺撒统治罗马时期曾经访问过埃及的希腊人。在井下骇人的黑暗中，蜡烛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光焰，也吞噬着稀薄的空气，空气混浊不堪。井下的热度使人难耐，土石不时滑落，而且要经常面临地下水的威胁。井下工人用火焰灼烧岩石，以分裂其中坚硬的石英，但这也产生了毒气，吸入毒气的许多矿工最后中毒而死。奴隶们不得不竭尽所能，最终不是被滚落的岩石砸中身亡，便是劳累致死。
如今，虽然采矿科技获得了长足进步，但依然没有人能轻易开采黄金。虽然黄金基本满足了市场需求，但人类和自然环境为黄金付出的代价却空前高昂。黄金的难得之处，同时也是它的迷人之处，而且黄金资源正在日益减少。目前，世界上储量最丰富的金矿正迅速被开采一空，新勘探出的金矿极少。南非100多公里长的金矿矿脉和加利福尼亚矿区足有樱桃大小的天然金块已是明日黄花。如今绝大多数尚待开采的金矿都只有零星储量，而且埋藏在世界上那些生态脆弱的偏远角落，开矿就如同发出一封破坏大自然的请柬。而矿工多的是，无论长幼，招之即来。
黄金开采给地球留下了巨大伤疤，使很多矿区成为人间地狱。美洲大陆的印加文明发源地是古老的采金之地，因此印加文明与黄金有着不解之缘。与古埃及和其他崇拜太阳的古文明一样，黄金对于印加人来说，是权势的象征。印加人把黄金称为“太阳的汗水”。宽1500米的印度尼西亚巴都希贾乌是一座铜金混合矿，给当地的松巴哇岛带来了巨额利润，也惹出了麻烦——这处巨大的矿场是在2000年由美国纽蒙特矿业公司开发的，雇佣了8000名印度尼西亚工人，然而大量的废矿石埋葬了雨林。非洲加纳的普拉河边，热切盼望掘一桶金的非法矿工随处可见，他们从那里挖走了一袋袋金矿石，虽然矿工们的艰苦劳动满足了全球对黄金的渴求，却在身后留下惨遭破坏的大地。
和许许多多的印加祖先一样，秘鲁安第斯山脉的矿工们的生活完全被黄金占据，他们要经常下到秘鲁安第斯山脉上5100米高处的一条冰冷矿道中，把一卷古柯叶塞进嘴里，好让自己在无可避免的饥寒交迫中撑下去。矿工们一个月有30天要在这里挖金矿，没有薪水。矿道开在一座冰川之下，俯瞰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镇——拉林科纳达整整30天，矿工们要面对已夺去许多同伴生命的种种危险——爆炸、毒气和矿道塌方，开采黄金供给世界的需求。没有报酬，矿工们仍做着这一切，只为熬到第31天，在这一天，矿工们获准在一个班的时间内（4个小时或稍长一点），用疲惫不堪的肩膀扛出尽可能多的矿石留给自己。这是安第斯高地至今盛行的被称作“卡乔雷奥”的古老博彩制度，当地人用这种方法支付工钱：一袋矿石里可能含有些许黄金，但在更多的情况下一丁点也没有，全看矿工的运气。
大多数矿工依旧在等待好运的降临。“说不准今天就能中大奖。”为了增加中彩的可能性，有些矿工还准备了“大地的贡品”：金矿入口附近摆着一瓶当地产的皮斯科白兰地，几片古柯叶塞在一块石头下面，几个月前巫师还在山顶圣地献祭了一只公鸡。此刻，他走进矿道，口中念念有词，用当地的克丘亚语向掌管这座山和山中黄金的神明祷告。
秘鲁安第斯山脉算不上“黄金国”。但500多年来，埋藏在海拔5000米高处冰川之下的金闪闪的矿石，不断将众人吸引到秘鲁的这片土地。最先到此的是印加人，他们将这种光辉永存的金属视为“太阳的汗滴”；接着是西班牙人，正是对黄金白银的贪婪激使他们征服了新大陆。然而唯独在今天，当金价陡然飙升，在过去8年内增长了三倍时，聚集在拉林科纳达的人达到了空前的3万之众，硬是将一个孤零零的采矿营地变成了脏兮兮的山巅棚户区。横财诱惑和极度贫困令人们疯狂，采矿废料和监管不力令环境恶化，这片无人管制的地带如今挤满了急于一夜暴富的梦想家和谋划者，就算在追逐黄金的过程中毁掉环境，甚至毁掉他们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种景象听起来几乎像是发生在中世纪，但南美洲的拉林科纳达小镇却在21世纪复制了当年的淘金狂热景象。没有哪种元素能比这种以Au为元素符号的闪亮金属更能挑动和折磨人类的想象。数千年来，占有黄金的欲望令人做出许多极端之举，引来战争和征服，撑起帝国和货币，令山岳和森林化为平地。
黄金并不关乎人类的生死存亡，它的实际用途相对而言十分有限。然而它的主要优点——不同寻常的密度、延展性以及永不磨灭的光芒——使它成了最令世人垂涎的商品，美丽、财富和不朽的超凡象征。从执意使用被称为“神之肉”的黄金打造华棺供自己入殓的法老，到1849年疯狂涌向加利福尼亚淘金，并由此开拓了西部国土的美国人，再到依据牛顿的建议把黄金作为世界经济基础的金融家——古往今来，几乎每个社会都赋予了黄金神奇的力量。
人类对黄金的狂热迷恋本不该延续到当今世界。如今，几乎没有哪种文化相信黄金能令人永生，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已废除了金本位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对于这种制度曾有个著名的调侃，称之为“野蛮的遗物”。
过去10年，刚果民主共和国的武装组织为夺取金矿和贸易路线的控制权相互开战，把威胁和折磨矿工当作家常便饭，用黄金利润购买枪支弹药。在印度尼西亚的东加里曼丹省，军队伙同英澳黄金公司的保安强行驱逐小型金矿的矿工，烧毁他们的村庄，以便开发更大的金矿。数千名反对者在秘鲁抵制卡哈马卡一座金矿的扩张，受到催泪瓦斯的袭击和警察的殴打。
然而黄金的光芒不但没有黯淡下去，反因全球的动荡而愈发耀眼。黄金价格从2001年9月10日的271美元1盎司，直冲至2011年7月19日黄金突破1600美元/盎司。除了奢华品质之外，黄金保值的作用在经济局势不稳的时期再度得以体现。《黄金简史》一书的作者彼得·L.伯恩斯坦说：“但从来无法辨明的是，究竟是我们占有黄金，还是黄金占有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