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泷听得司徒晴的话,似乎只是随后闲谈一般,道:“黄老板能把所有听戏的人都唱哭呢,唉,中举的书生做了大官,当然是该娶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会娶一个丫鬟呢?两家成亲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怎么可能如此呢?我们明知道都是假的,还哭成那个样子。”
“谁说做了大官不能娶丫鬟?那丫鬟对他有知遇之恩,读书人自然要讲究廉耻德道,小丫鬟在他落魄的时候对他有恩,他对小丫鬟也是山盟海誓,若是得了势做了官,就把她抛在脑后,反而去娶千金小姐,背信弃义喜新厌旧,和嫌贫爱富的小姐又有什么区别!”
刚刚看过的情节还在司徒晴的脑海之中,不得不说黄烟秋的表演太过精彩,不管是身段唱腔还是表演的感染力,把整个人演得活灵活现。司徒晴本就是恩怨分明的人,最恨陈世美之流,因此,对《春满园》中书生的行为大家赞赏。
尘泷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见司徒晴这样讲,眼睛不由得一亮,轻声道:“主子,你是说,大官也能娶小丫鬟?小丫鬟也能做官太太?”
“当然!”司徒晴斩钉截铁地应着,随即,看着尘泷,脸上不由得露出取笑的神情来,笑道:“怎么?尘泷,是不是动了什么春心了?来来来,说说看,你是看上了哪家的书生哪家的读书人?是不是担心情郎有朝一日高中了会三心二意?不要怕,说给我来听,我给你做主,若是谁敢背弃了你,我定然不饶他!”
尘泷被司徒晴说得面红耳赤,不由得一扭身,道:“主子,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每日与你在这王府之中,出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哪里会认识什么读书人?”
口中是这样说着,尘泷的心却是一动,她眼前浮现的,却是六王爷厉善天的笑容。
原本在尘泷心中,厉善天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对他只有敬畏之情罢了,可是经过几次与厉善天的接触,这种敬畏却是渐渐变成了倾慕。
的确,厉善天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脸上又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不管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就算是个小丫鬟,他也从来没有呼来喝去。尽管人人都说厉善天胸无点墨,没有大志,只能做个跑马斗鸡的纨绔子弟,可是厉善天毕竟是个王爷,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大批的女人会前仆后继自愿跟着他。
司徒晴当然不会明白尘泷的心意,任凭司徒晴想破了头,也不会联想到尘泷竟然会对厉善天心存感情,于是,司徒晴笑道:“看你的样子,便是小丫头思春了,不如我和王爷讲,有哪个合适的人家,给你去说说亲?”
“主子,千万不要。”尘泷连连摆手,“我觉得在主子身边的日子过得很是好,主子待我有好,我可舍不得离开。”
话是这样讲的,尘泷心中也确实不想嫁人,因为那个人,不可能是厉善天
在尘泷看来,自己原本是配不上厉善天的,就算是能到他的身边,也不过是做个小丫鬟,若是能成为小妾,都是祖坟冒了青烟,不知道烧多少高香才能盼来的。
可是偏偏今天厉善天带着她们看了《春满园》。
之前尘泷自然是知道《春满园》的,可是就凭自己一个小丫鬟赚的那点银子,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听黄烟秋唱戏?她听的都是其他一些草台班子唱的,扮相和唱功当人都是和黄烟秋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可尽管如此,尘泷还是如痴如醉,想着自己是否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书生。
但厉善天带着她们去看《春满园》,和尘泷自己去听,完完全全是两种感觉,尽管尘泷心中清楚厉善天之所以会带上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司徒晴的丫鬟罢了,可是心中却隐隐约约还是止不住有所幻想。
司徒晴和尘泷笑闹了一阵,才道:“尘泷,你出去找人打听打听,今天王爷在做什么,可千万别是他过来了,正撞上我们都不在,若是事后问起来就麻烦了。”
尘泷连忙应着,出门去找相熟的丫鬟。
司徒晴一直都在担心自己出门的事情会被厉靖存察觉,但是司徒晴不知道的是,此时厉靖存正忙着一件大事,完全不会去在意她做了一些什么。
清雅斋是京城中一家古董店,出售历朝历代的古董,当然,也会出售一些当代颇有价值的物件。这家古董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同行之中算是后起之秀,也小有名气,可是真论起名次来,在京城的大店之中又是排不到前面的。
没有人知道,这家清雅斋的幕后老板,便是厉靖存。
厉靖存完全有本事让这家清雅斋成为京城中第一流的古董店,但是他不想,也不能,他开着这家店,不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出名,这只是他用来打探各路消息的一个场所罢了。
在京城之中,除了这家古董店,他还开设了酒楼、青楼、赌馆、客栈,几乎涵盖各个士农工商的各个层次,但是没有一家是做得风生水起大张旗鼓的。厉靖存心中知道,树大招风,越是出名,越是容易被旁人的眼线注意到。可是又不能做得太小,小店面接待的都是社会下层的人物,根本无法得到有用的消息。
要做,却不能做大,不能无名,要把握好这个度。厉靖存知道这有多么重要,励精图治这许多年,他对于官场和皇庭之事,几乎已经了如指掌。
在静雅斋的后厅之中,厉靖存危襟正坐,在他的对面,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按理说依照这位老者的年纪,不该须发皆白,可他却是白发白须,一部银髯洒在胸前,一脸的正气,虽然穿着便装,但是看他举止神态,绝非是个普通人。
此人便是当朝左相杜炎之,正是厉靖存在朝中的心腹之人。
两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杯茶,可是茶已经没有了热气,还是满杯,显然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品茶之上,杜炎之目光炯炯有神,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是不花,他看向厉靖存,声音耿直,道:“王爷如此说,便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是,老师,学生心意已决,这些年以来,学生励精图治隐忍不发,等待的便是这一日的到来。”尽管身为王爷,面对杜炎之,厉靖存满脸都是毕恭毕敬。
当年厉靖存还在开蒙之时,先皇授命杜炎之教习厉靖存,因此,杜炎之当是厉靖存的授业恩师。杜炎之为人正直,一心为国事操劳,当初教导厉靖存,认为他聪明伶俐,并且对治国之道和天下大事都有自己的看法,杜炎之对厉靖存抱以厚望,觉得他如此资质,必定是太子之选。
可是却没有想到,被立为太子的,却是不学无术只知道混在女人堆中的厉巍当,这令得杜炎之很是失望,当日便欲告老还乡,是厉靖存苦苦哀求,请他是国事为重,不要离开朝政。
当时,杜炎之便对厉靖存道:“并非我不重国事,而是皇上看错了人,为人臣者辅佐得道明君是一生幸事,可是若伴随昏君,后世流传却是满身污点。”
那时厉靖存年纪尚小,便信誓旦旦对杜炎之道:“若是老师觉得学生会是一个明君,那么请老师给学生一些时日,也给学生一个机会,助学生成为明君。”
当日里,杜炎之大为震惊,万万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厉靖存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传了出去,便是大逆不道,可是听在杜炎之的耳中,却觉得若是能让贤者得天下,是天下百姓之福,又何必去在意是用了什么手段呢?
因此,杜炎之便一直留在了朝堂之上,尽管他心中对厉巍当颇多为此,但是对国事却一直兢兢业业,并无搪塞之时。
而自太子之位确定之后,厉靖存也不再如当初那般锋芒毕露,而是隐去了自己的光芒,让众人以为他只是年少时出众,长大之后也便泯于众人了。唯有杜炎之知道,厉靖存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坚持,他一直在暗中注视着朝中的一切,只在默默地等待自己羽毛丰满,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举成功。
平常里厉靖存和杜炎之也常常在清雅斋会面,谈论国事,暗中策划各种计划。
往往都是厉靖存乔装出行,在清雅斋的后厅中等待,杜炎之光明正大前往,朝中的人都知道杜炎之酷爱古董,总是跑到古董店来,却也不奇怪。
看着厉靖存脸上的坚毅神色,杜炎之缓缓地点了点头:“老臣在朝中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王爷这一日的话,既然王爷意思已然决定,老臣定当誓死效忠。”
“老师不要这样讲,学生要成大事,必得老师相助。”厉靖存的眼神中,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玩闹,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肃杀,“老师知道,学生此番起事,乃是谋反的大罪,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