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晋，也给你一个。”容老太太伸手到茶几上拿了一个蛋挞递给容晋。容晋一滞，飞快地从回忆当中抽回思绪，抖了一下睫毛，接过蛋挞，却并没有放进嘴里。
丁佟贝还蹲在茶几前，用手拿起一个蛋挞，轻轻捏松锡纸杯，让整个蛋挞可以方便入口，然后递给容老太太，嘴里自然而然地提醒道：“这是最后一个喽，饭已经做好了，待会儿要吃饭的。”
“不要吃饭。”老太太摇摇头。
“那怎么可以？！”容晋一听，当即皱眉。
“我困了，想睡觉。”老太太瞥了一眼容晋，转头看向丁佟贝。丁佟贝见状立刻起身绕过茶几，坐到她身边来。
“那也要吃了饭再睡，乖，听话。”容晋展了眉毛轻声哄到。
“就是不要，佟佟宝贝，我现在就要睡觉。”老太太拉着丁佟贝的手左右摇晃。
“好好好，咱们先去睡觉，现在就去。”估计是坐了太久的飞机和汽车，老太太这会儿疲乏得厉害。丁佟贝附和着答应并伸手轻轻把她扶起来，打算带她上楼。
容晋见状，也没法阻止，只好任由她去，但见丁佟贝也跟着起身却突然喊了一声“林姐”。
端着最后一道菜到餐桌上的林姐即刻走了过来。
“扶老太太上楼。”说完容晋转头冷冷看向丁佟贝，“你留下。”
“……。”丁佟贝扶着容老太太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神色晦暗地回头看了一眼容晋，随即松开手。
然而在松手那一瞬却被容老太太一把攥在，力气大得不像话。
丁佟贝眉头一紧，转过头来，老太太却没看她，冲着容晋提了提音量，“我要佟佟宝贝送我上楼。”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的这么一句无理取闹，却让丁佟贝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他向来对容老太太惟命是从，这次也应该会答应的，是吧？！
“……。”容晋拧紧了眉毛看向自己的妈妈，相持了片刻，随即换上商量式的笑容和语气，“小贝为了你来，忙了一整天了，到现在连一口饭都没吃呢。你乖乖让林姐送你上楼，留她在下面吃饭好不好？”
听到容晋突然四两拨千斤，也拿自己说事，丁佟贝就知道该来的到底要来。
容老太太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林姐让扶她上楼。
不过容晋倒是有一点说得没错，她确实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只不过，他留她下来，估计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目送老太太上楼，容晋瞥了丁佟贝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往餐厅方向走，贺尧也跟着站了起来，迈了一步到容晋身侧低声说了句要先离开。
容晋简单留他下来吃饭，贺尧摆了摆手，容晋也不强求，说是回去后打电话再催促一下沈医生，让他尽快过来。
贺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丁佟贝身边时，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
偌大的客厅，又只剩下丁佟贝和容晋，见他已经坐在餐厅主位上了，丁佟贝原地扣了扣掌心，抬脚走进餐厅。
“今天去哪了？”容晋声音低沉，脸绷得紧，虽然和在容老太太面前的表现大相径庭，可倒也和她平常所见无异。
“逛街。”丁佟贝伸手夹了一筷子青菜，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去哪逛街。”容晋一字一顿。
“…商场。”
“商场？”容晋冷哼，声音一声比一声轻蔑，“买衣服？买包？买鞋？”
“…就，随便逛逛。”丁佟贝低声回。
咣——
容晋爆发的猝不及防，轻薄的瓷碗撞击到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有一片在桌下堪堪划过丁佟贝裸露的小腿，当即留下一条蜇眼的猩红。
丁佟贝被这声响惊得下意识绷紧了全身，同时也收紧了五指，才没有因为慌神把自己手里的碗也砸了。
“随便逛逛？那么，我的电话也是随便挂挂？”容晋怒不可遏，猛得站起身来，瞬时带翻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丁佟贝轻轻放下碗筷，生怕有一点响动都是在挑战容晋，抑住内心不断翻涌上来的厌惧，抬头迎上他，平静张嘴道：“我，其实……。”
略略顿了顿，她在犹疑着是不是拿找工作这个看似更合理的借口先来搪塞过去，却又害怕因此而触怒容晋，使他难得松口同意的事情，再次泡汤。
“我不是有意挂你电话的，要接的时候被商场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错按了挂断键……。”丁佟贝目光不偏不倚。
还没等她说完，容晋狷狭的眼神里猛然蒸腾起慑人的光，伸手一把抓在她的衣领，把她倏地从座椅上拽起来，拉到自己面前，椅脚擦着大理石地面划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响，随即重重翻到。
“……最后一遍，今天去哪了？”
“……。”
容晋凌厉地审视着丁佟贝，见她在说了那种幼稚的鬼话后竟然还镇定自若，牙关紧咬，猝然烧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于是紧攥着她衣领的手骤然一松，丁佟贝顺势倒向身后的酒柜。
哗啦一声，酒柜被撞得前后摇晃，堪堪砸在她的身上。
丁佟贝后背抵在冰凉的玻璃柜门上，手指紧紧扣住酒柜的边缘，倔强地用身体支撑着整个酒柜的重量，垂了眼皮看着自己脚下的理石，嘴里淡淡道，“你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呵，很好。”容晋怒极反笑，欺步上前，遽然伸手擎住酒柜，猛一用力酒柜便摇晃着立回原处，而丁佟贝便被他箍在胸前。
一瞬间卸掉身上的重量，丁佟贝微躬的身子稍稍挺直。刚抬眼皮，却看到了容晋被放大的脸紧贴在自己面前，一阵阵炽热的鼻息夹杂了盛怒扑在自己脸上。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刺啦”一声扯烂布料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震得她愤然瞪大双眼。老式围裙的衣领被撕开一道裂痕。
一瞬间，丁佟贝鼻尖酸涩，眼窝涨热，羞愤的眼泪蓄满眼眶，可眼神偏却执拗地盯着容晋眨也不眨，咬牙道：“你说过，不再动我！”
“……对你们姓丁的，需要守承诺么？”容晋鄙嗤地抽动了一下眼角，随即将攥在手里的衣领角往斜里一扯，半扇围裙便被撕开，露出内里华丽的裙装。
丁佟贝的手指开始无可控制地抖动起来，曾经她以为她不再会忆之变色的那可怖一幕再次划过她的脑海……
原来，撕开伪装，血肉模糊。
隐忍的眼泪瞬间掉落，可眼神依然不愿示弱，迎着容晋的轻蔑目光，她再一次开口，“不是承诺，是不屑！你不屑动我！”
“……丁佟贝，”容晋狂躁的眸光在她苍白的脸上睃巡片刻，突然冷笑着喊出她的名字，“你今天的小聪明耍得实在够多的了。”
“……。”
眼神胶着间，外面竟是传来容老太太的一声轻唤。“佟佟宝贝……。”
丁佟贝生涩地吞咽了一口，抖着睫毛转头望向客厅，“……许是惊到容妈妈了，我去看看她。”
容晋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似乎是要把她的心里外审视个透彻一样。
丁佟贝了然，却依然转头对上他，目光坚定，“我去看看她。”
相峙片刻，容晋阴冷一哼，抵在她耳侧的手愤愤收了回来，丁佟贝这才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走出餐厅。
走到餐厅门口，她的脚下突然一顿，伸手解下已经被撕开的围裙扔在了备餐柜上。
而她所有的动作被容晋看在眼里。
原本全包裹的老式围裙衣后面仅有两根绑带，内里一件贴身连衣裙装，裸露的后背若隐若现，围裙下摆垂于裙装，松垮地罩在其外，走起路来不时上扬，露出里面被紧致包裹的匀白纤腿。
只是……
容晋皱了皱眉，看不出是厌恶还是烦躁的表情。
只是她小腿上一条刺眼的猩红，和身上这件被撕烂的老式围裙一样的…丑陋。
容晋越过丁佟贝的肩头看向餐厅外，林姐正扶着老太太迈下最后一节台阶，丁佟贝上前一步接过老太太，搀了她往楼上走去。
老太太果然是被巨大的响动吵醒的，强打精神询问缘由。
丁佟贝只好敷衍说是不小心打翻饭碗推倒椅子。随即又伸出手，任她抓着自己手臂，哄她闭眼，过了很久老太太才迷迷糊糊入睡。
老太太刚刚安静下来，林姐便轻手轻脚推门进入。丁佟贝见是她，空闲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又略扬了扬眉无声询问她怎么进来了。
林姐手里拎着药箱，走到她的椅子边上，伸手指了指她的小腿，丁佟贝低头看到伤口，这才感觉到一阵钻心蛰痛。
林姐半跪在她脚边帮她上药，丁佟贝忙要抽手自己来，却发现容老太太突然呓语着翻动了一下身子，手被攥的更紧了。
“你别动，我来。”林姐压低嗓子说了一句。
丁佟贝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把腿抬起来，搭在一侧的角机上，好歹不要让林姐这样匐在地上。
幸好只是划伤，伤口不算太深，却有几片细小瓷渣扎进肉里，林姐轻轻帮她清理了伤口，简单涂了些药水粘了块胶布。见老太太还睡得不踏实，便也不多说什么，径直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丁佟贝感到手脚一阵酸麻，见老太太勉强算是睡沉，这才略动了动身子打算下楼。
然而刚一起身，便直觉脑袋一阵眩晕，扶着床尾堪堪站定，过了好一会儿才略感清醒。
本想着让林姐给她收拾一间屋子，今天她便在这睡下了，如果沈医生来得晚，许她还能借老太太这个由头，在这里多躲清净一阵子。
然而，刚下楼经过客厅，便看见容晋的背影窝在沙发上，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没营养的剧集。
丁佟贝皱眉，他竟然还没离开。
轻抬慢放，移步上前，她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的容晋，此时的他正闭阖双目，呼吸均匀。
浓长如蒲扇的睫毛拢住眼睑下方，随着屏幕的变换投射出跳动的光影。狭长慑人的眸子被掩藏起来后，整张脸虽肃然却也平和了许多。
也许，他瞎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便没那么可怕？！丁佟贝兀自揣度着。
却不想在这时，容晋倏地睁开眼睛，她猝不及防，堪堪与他对视。
原本被掩映起来的阴鸷凌厉的眸光又赤裸裸看着她，似乎连她刚才那一点点的小腹诽也被他生生看穿。
其实容晋最近几日，因为手上的项目，每天都只睡3，4个小时而已。
“睡了？”容晋目光落在丁佟贝身上。
“嗯——嗯。”丁佟贝反映了一下随即点头。
容晋闭了闭眼，暗暗晃动了几下脖颈，然后起身往大门口走，头也不回。
林姐见状忙拿了他的外套随了过去。
走到门口，林姐递衣服给他，容晋转身，才发现丁佟贝竟是还站着原地。
“还发什么愣？”容晋越过林姐肩头，递给她一个冰凉的眼神。
“……我留下来照顾容妈妈。”容晋竟然还不肯放过她。而她现在唯一能用上的借口，便是这个发了疯病之后莫名对自己有依赖的容家老太太。
不知是出于尊老还是愧疚，她对容老太太也极为用心，尽管她对她来说，有着纠结而复杂的身份。
“走。”容晋声音低沉，不容置喙。
“……容妈妈刚来，沈医生又不在，我怕她半夜醒来……。”
“我不想再说一遍。”容晋说完转头出门。
丁佟贝闻言也只得拿过自己外套，跟随其后，离开山庄。
车上容晋一句话也不说闭目养神，丁佟贝也不出声偏头向窗外。
突然间，容晋的手机震动作响。
“……嗯……嗯……嗯，明天一早。”容晋依然闭阖双眼，简单几个字后挂断电话。
丁佟贝始终没转头，但耳朵却灵敏辨出容晋的声音虽然平和却压抑了情绪。
放眼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却不知刚才在白云山庄的餐厅里，没演完的那一幕，会不会继续爆发在容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