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寒风凛冽，虚空之中隐约有几道人影若隐若现，这些人安静地站着，寒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却是连衣袂、发丝都未扬起，一切都安静如斯。
一道目光紧紧盯着下方，那个人。那个人真的是他吗？为何那般冰冷，连周身的气息都冰凉如水，气息飘渺如风，仿佛下一个瞬间，他就会随风而逝。
那个人，真的是寒煜哥哥吗？
“寒煜。”
兮尘再顾不得其他，直接闪身飘了下去。随着他的身形一动，那个静立在雪凤之上的身影也是一颤，怎么会？那个器宇轩昂的男子，此时竟如呆傻一般，木讷的眼神直视着她，那其中的空洞、无神是那么的明显，到底还是来晚了吗？
“寒煜哥哥。”轻声呢喃而出，竟然没有一丝勇气上前半步。那个人浑身都是猩红的血迹，双手僵直着平举，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拥住，白皙的手指遮了她的双目，连带着也遮去了她眼中的晶莹。
境羽。
“不要看，他也不愿意让你看见的。”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平复着吟川心中翻腾思绪。
扶南看见来人急急冲过来，匆忙之间连结界还未散去，那人已然站在眼前，距离自己一拳之距。那些结界连他一分都未阻得，这就是他的真实实力吗？
兮尘，来历神秘，王一直奉为上宾，却是良师益友，只是今日才得见他的实力，当真如王所说，难测。想罢，扶南静静后退了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场中二人。
兮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下一刻脚步竟生生顿住，他分明看见寒煜眼神之中的淡漠与空洞，那样的神色是那般陌生与荒唐。强压下心头的难过，举步上前，不料那个僵硬之人竟是机械般地退后几步，踉踉跄跄几欲摔倒，伸手想要扶住，却被一道不似人声的嘶吼喝住，双手顿在空中。
“不要过来。”
寒煜大张着口，努力的汲取着空气，抬首，睁开被鲜血模糊的双眼，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人，缓缓摇了摇头。不要过来，如今我一身血污，怕这一身血污脏了你的衣衫，蒙了你的心智。半晌，似是相同想通了什么，转身，举步离开，每一步都那样坚定、从容，缓缓地消失在地平线，消失在感知之中。
一行来人都未曾阻拦，只是一味地看着。如今的寒煜，心境处于崩溃边缘，人为的介入只会得不偿失，众人只能等，等待他自己走出来。
荒败的大殿中，寒煜整个人埋在冰凉刺骨的水中，半个时辰竟然未曾抬首换气。若是可以，我宁愿闷死在水底，也不愿出去，空气中的异香让我有一种窒息感，那是我此生都未有过的感受，毛骨悚然。脑海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扭曲的身体、厮杀，一点点犹如正在眼前真实再现，那些血污混合异香黏腻的味道无处不在，直欲让人作呕。脑海中忽然又一到光亮闪过，寒煜整个人一愣，从水中直直坐了起来。今日心中为什么会那般的悲悯，心中那无处不在的悲哀是从何处而来的？为何看见那些人在互相残杀之时会那样心痛。
他们是我的子民，但这个缘由却解释不了心中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难过。自己何时这般优柔寡断了？太多的不明白充斥在心中，随着心性的翻腾，寒煜眉心的印记竟是越发的明显，熠熠如光。
如今的幽溟幻境已然不是以前那个祥和的世界了，此时到处都是血腥，厮杀的人们都陷入了沉睡，但空气中那难闻的血腥味依旧化不开。寒煜木然地搓着身上的血迹，想着今日种种，忽然惨然一笑，难怪今晨自己提出出去看看之时，他会用那般悲悯、忧伤的眼神看自己，原来他都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亲眼看见，没有阻拦也没有允诺。他怕看见就会出手，却也知道他的力量也做不了什么，就如现在的自己一样。
“寒煜哥哥。”一道轻若风吟的声音传来，寒煜闻声整个人抖了一下，急急应了一句，从水中跃出，一袭黑衣瞬息间套在身上，最后还是不放心，伸手理了理衣襟，闭目定了定神，才移步而出。
只见吟川、境羽、兮尘三人立在破败的广场之上，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愧疚，微微一礼，“抱歉了。”让你们见笑了。
“我们要走了。”淡淡一句告别，却是有道不尽的不舍。只以为此去就算是将灾难带离这里，却是不知竟是促进了事态的发展，那个人终究是忍不住了啊。
“寒煜。抱歉了。”境羽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喟然一叹。我何尝不知你的心愿，只是。言儿怕是不答应的。看着寒煜忽然又是一怔，好熟悉的气息，这是水的气息。境羽猛地转头头对上他的眼眸，只见寒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水，终于出世了。只是不曾想到竟会是他。
境羽，如此便是应了我的，莫要让我失望啊。淡笑着别开眼眸，看向一旁的吟川。
“吟川。”他开口，语气是少有的急促，“我曾经对着千昔立誓，定要护你周全，三生七世，如今。我可以了无牵挂地随你去了。只是实力有限。且莫要嫌弃才是。“
吟川刚要出口的话却是生生咽下，看着那个依稀明媚的男子，心中有一丝不忍。寒煜哥哥。吟川已经将那誓言之力除去，从此你纵横万里，即使与吟川为敌。都没有半分牵制了。可是。寒煜哥哥，怎会嫌弃你呢？只是我们这般用心要将你从我们身边推开，只是为了你可以在这次浩劫中保全自身，你为何。还要和我们走在一起？
看着二人僵持，境羽忽然出声道，“若是如此，那寒煜就带着幽溟幻境仅存之人，和我们一道去无人之境吧。”说完也不再停留，牵过吟川的手，不顾她的意愿，直接离去。空气中一道声音缓缓道来，“明日就从忘情谷离开吧。”留下兮尘与寒煜面面相觑，相视半晌，兮尘上前就是一拳，狠狠打在寒煜的胸口，大笑开来。
“兮尘，上次醉酒你可未赢。没想到你竟然诈我。最后吟的是什么狗屁诗，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应该改成。”
千里之外的一处断崖，显露出两道的身影来，正是提前离开的境羽二人。月光下吟川的脸色异常苍白，诧异的望着境羽，就那般看着，只见他一直都是淡淡的笑，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暗羽哥哥。你刚刚明明支持不让寒煜哥哥搅进来的，你明明应了言儿的。可是，如今却又应了他随我们前去，你需要给吟川一个解释。”第一次这般对与他对视，眼眸之中有一丝丝疑惑。
为何他会这样做？
境羽张了张口，歉然一笑，“言儿。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呵。为了这个人，她是第一次用那样怀疑的眼神看他，虽然不是很舒服，但还是和颜悦色。言儿，你终究会明白我为何如此，现下却是不能告诉你的，我答应寒煜的。
又月圆了啊。不知纤素去了哪里？她是月神，如今可是在某处修行呢？那身子虽是纤素的，灵魂却不是的。他原都是知道的，那个自称‘纤素’的女子，定是应了纤素的请求才到了这里的。只是初见那次他看尽她的三生两岸，前路是坦途一片，却是难以善终。
与吟川并肩站在断崖边，眼眸看向远方，那里有无数的人在昏睡，注定不会再醒来。他们都是弱小的，即便如此，竟都望向苍天，似在无声的诉控着什么。
“谁怜万千无辜人？虽死犹自问苍天。若设世人皆罪孽。”淡淡的呢喃声到此时竟消了音，让正在侧耳聆听的吟川怔了怔，檀口轻启，“何故引身始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