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虽得报,心却忽地空了,所有的褒扬、封赐、奖赏……都恍若不见,霎时间,脑海里只填满了曦儿的巧笑倩影。
“袁将军,凡事当以国家为先!”新皇帝的一句话,使我滞留在绥靖、未见佳人足足两年之久。相思,泛滥成灾;生活,空洞乏味,只能以国事繁忙充当填塞,间或,从往来的书信里,觅得只言片语,聊作慰藉。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我的残生亦可在如此忙碌、思念和无憾中悄然逝去。
怎奈,造化弄人,天意难测,两年后与曦儿的再次相见,却令我的灵魂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默默地伫立在恋曦轩外,贪看着屋内那张表情多变的绝世容颜,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就此静止,这方天地间,只余下我和她二人,永不被岁月所湮灭。
终于,一声长长的叹息打断了我的幻想,忍不住出声逗趣:“是谁惹我们的小公主不高兴了?”
下一秒钟,一抹倩影飞奔而来,撞出满怀的幽香,曦儿,我的曦儿,在心底轻喃着,我那空虚已久的灵魂,霎时被汩汩而出的温暖所填满。
“大元宵,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此次也如我十四岁生日那般,定然不会回来了呢!还想着去找袁振算帐,说他谎报军情呢!”曦儿满面娇嗔,在我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韵味,暗忖,这丫头,已然及笄,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嫁人了。
念及此,顿时涌起满心的酸楚,却不得不摸出怀中的象牙首饰盒,递给曦儿。
看着曦儿迷恋的模样,就知道她对于翔凤碧非常之喜欢,可是,当我说出翔凤碧的来历时,她却以一句“担当不起如此厚礼”为由将其丢还回来。
这世间,能够不贪恋如此宝物的,曦儿恐怕要数第一人了。我在赞叹的同时,私心里却暗自欣喜,因为,我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翔凤碧不仅是朝天宗的圣物,更是大州朝皇室的圣物,亦可说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定情之物。
离开恋曦轩,皇帝的圣恩与曦儿的容颜在我脑海中交替浮现,最终,我选择了前者,趁着夜色,将象牙首饰盒放在曦儿的床塌前。
曦儿,就让我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你,好吗?凝视着熟睡中的绝色面庞,我轻轻拂去了眉心纠结的愁思,然后,转身离开,不敢流连。
虽然早知道结局,可是,为什么,在听到奉旨成婚的消息传来之时,在闻得曦儿寻死未遂,与林府的三公子林文逸私奔的消息后,我会感到锥心的疼痛。
从不迁怒于人的我,第一次,以神武将军与朝天宗主的双重身份开罪于林老爷,罪名就是纵子行凶,掳走当朝太子妃。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边无际的嫉妒,嫉妒林文逸可以毫无顾忌地带走曦儿,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惜,这点情绪,却在振儿的歇斯底里下被包剥殆尽。
“曦儿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这一生的挚爱,我可以抛却尊严,违背道义,甚至舍弃生命,就是不能失去她,她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失去她,我就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振儿的话深深地震撼了我,我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其实,失去她,成为行尸走肉的,又何止振儿一人呢?
当我在郊外的栖霞别苑找到曦儿时,内心的惊恐无以复加,如若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故而,面对三个腌臜东西,出手便是杀招,毫不留情。
抱紧怀中昏睡的人儿,失而复得的感觉无比美好,只想赶紧带她离开此地,至于,林文逸那三脚猫的武功,在我的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份悸动,所以,我将自己囚在房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保护中了缥缈散、还在昏睡的曦儿。
然而,突兀的吵闹声打断了我尚未整理完的凌乱思绪,我心浮气躁地阻止了振儿试图硬闯进房间,探望曦儿的请求,私心,占据了上风。
屋内轻微的响动怎能逃过我的耳朵,她,醒了,不由自主地推门进屋,瞥见床上闻声装睡的鬼灵精,胸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眼中泛起一抹戏谑。
喜欢曦儿脸上浮现的惊喜之情,疼惜那份余毒未清的盈弱,讶异于她对杀人的强烈反应……瞬间,我竟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的了解曦儿。
“好了,没事了,我就知道,有了大元宵,曦儿万事不求人哦!”当曦儿的小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中时,我微微地闭上眼,满足地叹了口气,静静地享受着这份熟悉的温柔,任由心湖掀起阵阵涟漪。元宵,曦儿,这辈子,我只愿做你一个人的元宵。
“我不要回林府!元宵,以后就在朝天宗的总坛陪着你,怎么样?”我的心里猛地一震,天知道,曦儿的话,是我毕生的梦想。
可惜,我不能,绝情弃爱,昔日发下的誓言,迫使我违心地拒绝。
瞬间,曦儿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悲痛感伤刺痛了我的眼,那一声不带温度的“师傅”,令我窒息,只能苦苦地哀求道:“曦儿,你究竟要为师怎样?”
“曦儿只提一个条件,要是师傅能做到,曦儿就乖乖地随师傅回林府,然后进宫,嫁给太子。如果,师傅做不到,就请放了曦儿,烦劳师傅在圣上面前求个情,求他撤去我太子妃的封号!”
“好吧,什么条件?”
“请师傅摘下面具!”
曦儿的一字一句如重锤般敲击在我的心上,我紧咬着薄薄的嘴唇,即使一股鲜血顺着面具底部流淌而出,恍若未觉,终于,理智的天平向忠君报国一面倾斜,我颤抖着抬起手,将脸上的面具缓缓摘去。
不知道曦儿的眼中究竟包含着怎样复杂的情绪,只觉得,那眼神,似乎在透过我的脸看向她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一点虚无缥缈,那种柔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感觉,似乎并非因我而起,我,甚至可以说是我这张脸,扮演了一个导火索的角色,这种认知,令人心生不爽。
突然,曦儿涕泪横流地大笑着,只笑得娇颜失色,中邪般地说着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