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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计生会议

春节过后,红旗镇计生办新调来一位姓刘的主任。刘主任三十刚出头,粗粗壮壮,大腹便便,很有几分官相。

上任的第二天,恰逢全镇每月一次的村计生专干例会召开。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刘主任在会上却不温不火。他简单作了一下自我介绍,接着便充满豪情地对今后的工作作了一番安排:

1.扎实工作,实事求是,杜绝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现象发生;

2.严查外逃户,重罚超胎和多胎户;

3.孕检工作要细,两女户结扎要及时,坚决做到一个不漏;

4.严肃会场纪律,有问题一律会上提,禁止会上不说会后乱说的风气蔓延;

5.一定认真执行上级规定,改善专干们的工资待遇。

仅此几点,听得专干们激情高涨,热烈鼓掌。大家都为刘主任的豪情与魄力所折服,纷纷窃窃私语,说这回总算来了个认真的领导。

刘主任果然雷厉风行,说到做到,不出半年,全镇二十多个村的计生工作大部分都呈现出了一派新的气象,婚育新风进万家的活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只是改变专干们的待遇之事却迟迟未见动静。

转眼又一次例会来临。出席这次会议除了有镇政府领导外,还有几位前来检查工作的市计生委的领导。依照惯例,会议议程先是由主管计生工作的王副镇长作简短的工作汇报,接着是镇计生办刘主任对近段工作的回顾与总结,然后是上级领导作指示,最后便是计生专干自由发言,讨论和研究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与不足。

轮到最后一项议程时,会场一片寂静。很明显,有市领导在场,大家都不敢贸然发言。经验丰富的老专干个个眯缝着眼,稳坐如泰山;年轻一点的专干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

忽然,东林村那位刚当选不久的张专干站起来欲发言。旁边的一位中年专干连忙瞪眼向她暗示,意思是说别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张专干可能没意会到,开口便说:“我村共有育龄妇女近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超胎或多胎生育。虽然计生办对此比较重视,总是采取重罚手段,但我村是个富裕村,村民们不怕罚款。我觉得计生办应改变工作方法,光罚款是不行的。如果只要有钱就能生,那大家都跟着学,恶性循环,我村的计生工作将无法进行。”

张专干一说完,市计生委领导接话说:“这个问题提得很好。”然后扭头问刘主任:“东林村的情况如此严重,镇计生办为何从未向市里反映过?”

刘主任默然无语。

这时,西河村的李专干立起身说:“我村的计育工作一直做得很出色,是镇里的先进单位。可自从村支书家的小媳妇躲着生了两个男孩后,村里现在的外逃户一下子增加了十几户。做起工作来常常要受气,有时还要遭顶撞,说书记家都能超生,我们老百姓就不能吗?我村现在的工作是进展艰难。”

李专干的话音刚落,市计生委的领导马上答话道:“这件事一定要严肃查处。村领导带头违反计生条例,镇里怎么没上报?”

台上的刘主任此刻已是坐立不安,额头汗珠直淌,不断地拿纸巾擦脸。

上级领导坐镇壮胆,会场气氛立时活跃起来。大家仿佛不吐不快,纷纷毫无保留地争着发言,问题和意见霎时记下了一大堆。

会议快结束时,一位老专干大声说:“我是个干了二十多年的老专干,下个月就要卸任了。刚才专干们都谈了许多有关计生工作的问题,但对自己的工资待遇却只字未提,这足见大家的心里只有计生工作,从未考虑过个人得失,风格是多么的高尚!作为老专干,我由衷地高兴,也诚恳地呼吁上级领导真正关心一下我们基层专干的生活。我这里向领导们透露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尽管省市的计生机构曾多次下文而且也拨了专款,要提高我们的工资待遇,然而这么多年了,镇里从未落实过。我们依然是一年的收入不足计生干部们一个月的工资,可我们一个月所做的事情却比他们一年所做的事情还要多!这个问题希望市领导加以重视,就算我离岗前为专干们尽的一点心意吧。”

老专干的一席话,赢得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市领导离开红旗镇的第二天,刘主任立即通知各村专干到镇政府召开紧急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大家终于见识了刘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风采。只见他站在主席台前指手画脚,暴跳如雷,说:“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权力?竟敢在上级领导面前胡说八道!你们说的那些事,大家都心中有数,何必硬要挑明呢?你们这是在损害红旗镇的名誉和形象,是拆镇计生办的台!我是提倡过要禁止会上不说会后乱说的风气,但有些事是可以在会上说的,有些事是不能在会上说的!可以说的一定要说,不能说的绝对不能说!这叫会议学,今后要多学着点!”

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专干们个个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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