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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下真小(忆许姬传)(1)

许姬传在梅宅(1982年)

1983年,我第一次见到许姬传老人,地点是在北京西旧帘子胡同的梅宅。我拿着老作家冯亦代先生写的”介绍信,,目的是想通过采访,给新创刊的《人民日报·海外版》写一组“梅宅新事”的专栏文章。这个栏题也是受许先生的启发,因为在梅先生的《舞台生活四十年》里,一开头就有个“梅宅旧事”的小标题。我如今写“新事”,就准备从梅先生逝世一直写到现在。当时梅夫人也已去世,所以专栏文章就从许先生“打头儿”,下面每位子女写一节。

“我是这个院子的‘看家的’,东屋、南屋各有各的事儿,只有我是个闲人。白天中常有来访的,以及街道上查卫生的,都是由我接待。”这是许先生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这所院子只有一进,许先生住北屋,绍武、屠珍夫妇住西屋,葆碉住南屋,东屋是公用的饭厅。“我只管‘看家’,‘护院’可完成不了,歹人要是插我一个小指头,我当时就得毙命……”许先生这样说着,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的确,眼前这位于瘦的小老头儿,体重超不过80斤,驼背还挺厉害。一刹那我又想:要是没有他,梅先生的许多琐碎事儿就没人办,同时梅先生在艺坛的许多事儿也留不到纸面上。

由于冯先生“介绍信”上写了我的家世,所以许先生一见面就很亲切。50年代我母亲多次访问梅先生,每次都是许作陪。所以在第一次采访中许先生几乎没容我触及正题,他“话匣子”一打开,就总是回忆我母亲当年怎样采访梅先生。我很感动,但又总是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刚才从进入院子的一刹那开始,心中就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我很惊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院子的格局,北屋的廊子,东西屋的柱子,地面上的方砖,仿佛都在梦中见过。当然,这一种感觉我没说出口,但是以后每去一次西旧帘子胡同,这种感觉都要加强一次。

后来,我终于找出了答案,原因是我偶然翻出自己的一张旧照片。四五岁光景,冬天,满地残雪,我穿着棉袍,头上戴着当时流行的“航空帽”,手里抓着一个雪球,刚刚打完雪仗似的,独自站在东屋的廊柱下。后来,我把这张照片带到了梅宅,一核对“背景”,一切全都吻合!疑问陡然生出:我怎么会年纪小小来到过这儿呢?和许先生一讲,一切水落石出。原来解放后政府安排梅先生住在西城护国寺,那里地方较小,不便安排学生和泰州的亲戚居住,于是就用梅夫人的名义购下西旧帘子胡同的这所院子,据说原来的房主是《大公报》的什么人……这就对了,这所房子曾是《大公报》一位老板女婿的私产。抗日战争胜利,重庆《大公报》准备迁回天津,预先派我父母回北平草创办事处,在找房子时,就用这里作为办公地点。于是幼时的我,就经常到这里来玩,包括照片上的打雪仗。

我很快和许先生熟悉了起来,也和梅宅成员熟悉了起来,我曾以《天下真小》作为题目写过一篇短文,记录了这种惊讶。

仍以此题重新作文的想法,是在许先生去世之后慢慢形成的。

许先生是在逝世的前一两年搬出梅宅、回到儿子身旁的。原因是西旧帘子的房子越来越旧,人也越来越少。先是绍武、屠珍另外有房搬出另住,葆胡不时要去外地演出,偌大的一个院子,到晚来只剩下许先生和一个保姆,也着实有点吓人。惟一能添“活气儿”的,是葆弱喂养的那几只猫。于是,许先生犹豫了好久才搬到住在蒲黄榆的儿子家中。但,我相信许先生搬家前肯定迟疑了许久,也相信梅家子女为难了许久。因为一个事实是明摆在那里的:1976年地震的次日,是梅太太福芝芳派遣孙儿和外孙亲自去到许先生在北新桥的家中,把许先生“迎”进西旧帘子胡同来的。许先生来了几年之后,梅太太逝世,去到西郊百花山和梅先生合葬在一起。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剩下来的事情似乎就是:西旧帘子这个家就“交给”他许先生了。向外人讲自己“是这个院子的‘看家的’‘,或许最初是句戏言,但讲来讲去说不定就变成神圣使命。如今,正当梅派艺术亟待振兴的时候,自己怎么却要搬出这个家了呢?有朝一日到了泉下,怎么向梅先生和梅太太交代呢?当然,现实中的难处使他和梅家子女最后下了决心,许先生还是搬走了,西旧帘子越发冷落了,但梅家子女时不时还去蒲黄榆看望老人--因为许先生和梅家的这种情谊,无论从哪边也是不能割断的。

许先生毕竟是老了,传说他逝世时的情形是:某日清晨,他一切都”好好的“,儿子照常上班去了。不久,葆玖来看许先生,就在躬身趋步接近老人时,才发现他已然”过去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同时也就是这么让人玩味和感慨不尽:许先生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梅先生和梅派艺术,即使是最后的”结束“也要挑选时刻,以便”结束“在梅派继承人的面前!他这样做,或许能觉得满意和安然些。

面对这样的事实,我长久无言。我比许先生年幼42岁,本来不愿意相信冥冥中存有鬼使神差的力量。即使是我正在撰文的这一刻,我也坚持认为纯属巧合。但是,这种巧合却给我一种意念:梅派深远的意蕴吸引许先生劳作了一生,也还会吸引更多的后人为之持续劳作。不才如我便是其中的一个,虽然已连续出版《梅兰芳与二十世纪》和《梅兰芳百年祭》两本书,但是意犹未尽。我将在两三年后开笔写我的”梅兰芳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梅兰芳与二十一世纪》。从这个意义上,我感到自己的心和这位年长了42岁的老人贴得很近。

又一种天下真小。

曾有一段时间认为:自许先生逝世,我对老人家的了解也就盖棺论定。这样讲不能算错,因为他为梅先生所写的书我全读过,重要篇章还读了若干遍。但是很奇怪也很偶然,最近重读许先生最后的两本书《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和《许姬传艺

坛漫录》),一种崭新意义的”天下真小“,忽然充溢在我的内心。

这种感觉的核心就是:许先生有没有独立的人生价值?许先生算不算真正的作家?或许有人这样认为:给名人当秘书,本身就是一种荣幸;只要名人在历史上”站住“了,硕大功劳中自然就有秘书一份儿。作为秘书,应该是名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必还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甚至还有一种”习惯看法“:秘书不必有太高的资质和自己的个性,切不可有分外的野心,只要规规矩矩去守自己的”本分“,也就行了。

为什么有这样的联想?因为我置身梨园也已有年,梨园向来是以”角儿“为中心;那么”非角者“所做的一切,自然多属“傍角儿”。我也不例外,十多年来我“傍”过不少“角儿”,有些“傍”得还相当“漂亮”,我从“傍角儿”中的确得到不少补益。问题是今后是否还需要继续“傍角儿”?如果还“傍”,是否和过去的“傍”要有些区别?其中哪些是辅助名人的?哪些是显现自己的?两部分如何才能有机地结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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