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回乡一趟。有同学二十余载未见,一见之下,几乎不敢相认,都觉变化太大了。如非乡音未改,准以为对方是什么人呢!
这不能不令我想起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见过同学之后,我到屋后的小竹林走了走。这片小竹林,一见就知是新竹。当年的那些老竹,相信早已被砍伐。今天,或为凳,或为筐,或为扁舟,甚至火里涅了槃。
我想,人生,也定当如此。由少及长,由长而老,由老而朽,最后回到该回的地方,去到该去的地方,新陈代谢,轮回往返,不停不息。
夜幕降临,与同学茶叙。他容颜虽改,但讲起话来的动作表情,还如当年一样;他的兴趣爱好,也还如当年一般。他的雄心壮志,虽已没有再实现的可能,但谈起时,还是那么慷慨激昂,好似这些就是明天的事情、明天的景象。
从他身上,我想到了自己。我也从少年而来,那时,青春飞扬,而今,到了所谓的年富力强。平时,我总以为,我长大了,我中年了,因此,我成熟了,思想缜密了。从他身上,我才发现,其实,我也一样,还是一如从前,单纯着单纯,梦幻着梦幻!
记得多年前,梦幻着从家乡的田园到都市;到了都市,梦幻着从中国都市到外国都市;后来,到了外国都市,又梦幻着回到家乡的田园。想来着实有趣!
不过,说实在,我倒不以此为悲,反而以此为喜。难得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尽管时空已异,山水已移。人生,还有世界,并不缺已被创新发展的东西,缺的是还在保留传统、具有原生态的东西。更何况,还是人的思想、性情!
要回福州时,同学相送到路口,我无物赠别,就讲了一个禅宗的故事,作为赠礼。
曾经,一位茶坊主人向有道禅师请法,并准备供养之。
坊主问:“古镜未磨时如何?”
有道禅师答:“黑如漆!”
坊主又问:“古镜磨了之后如何?”
有道禅师答:“照天照地!”
对话结束时,坊主不客气地说:“禅师,对不起,恕我不供养你。”说完,径直而去。
遭此际遇,有道禅师深感惭愧。之后,他苦参禅法,精勤不息。
数年后,茶坊主人又来找有道禅师。
坊主问:“古镜未磨时如何?”
有道禅师答:“此去汉阳不远。”
坊主又问:“古镜磨了以后如何?”
有道禅师答:“黄鹤楼前鹦鹉洲!”
有道禅师话音刚落,这位坊主立马跪下,请求禅师接受供养。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是啊,古镜磨与不磨、磨前与磨后,又有什么差别呢?黑漆漆的是古镜,照天照地的还是古镜。少年的是你,中年的也是你。你、我,从来就不曾发生过改变。改变的,只是时空,只是心境,只是身外的名利权位、名闻利养。
如果能认清这变与不变的现象与本质,那么,我们对世间的变与不变,就会应对得更坦然淡定与洒脱从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