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最高的幸福就是自我实现，就是实现他的创造性潜能，成为可能成为最有价值的人。大款，有人说，穷得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那么多钱有啥意思？你能吃多少东西？你敢吃那些穷人买不起的山珍海味吗？岂不闻肥厚美味，烂肠之食，明眸皓齿，伐性之斧？我的一位大款朋友最常吃的仍然是小葱拌豆腐。确实，发财致富，味同嚼蜡，弄的这些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何用之有？那么，人生真谛究竟何在？自我实现！一个人自我实现，那才是大家所羡慕的！你有钱，谁羡慕你啊？除非是我需要钱，给你溜溜须，说你“伟大”，其实我看中的是你的钱包！钱包得到了，就没别的了，没价值。真正令人羡慕的乃是自我实现。所以，自我实现是每个人的最高的需要。一个人如果能够自我实现，他的最高需要得到了满足，就是他的最高幸福，他是一个最高幸福的人。所以，为什么说，自我实现是最高价值，因为它满足的是人的最高需要，因此，它就具有最高价值。这是自我实现是人的最高价值之一方面根据。
另一方面，自我实现具有最高价值，是因为自我实现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全社会和每个人的一切需要。任何社会的财富，不论是物质财富还是精神财富，统统不过是人的活动的产物，不过是人的能力之发挥、潜能之实现的结果。
所以，人本身的自我实现越充分、人的创造性潜能实现得越多，社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便越丰富，社会便越繁荣进步，而每个人的需要也就会越加充分地得到满足。反之，人本身的自我实现越不充分、人的创造性潜能实现得越少，社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便越贫乏，社会便越萧条退步，而每个人的需要的满足也就越不充分。所以，人本身的自我实现乃是一切财富的源泉，是最根本、最重要、最伟大的财富，因而也就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全社会和每个人的需要，从而具有最高价值。
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高瞻远瞩，最早看到这一点，从而为西方世界的迅猛发展奠定了基础，提供了思想的指导。为什么西方自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了？就是因为他们击败了中世纪的专制主义传统，倡导自由，倡导自我实现；中国近代以来为什么落后了，就是因为它仍然束缚于专制主义传统，仍然压抑自我实现和自由。两千年来中国的发展为什么一直十分缓慢，就是因为——正如北大第一任校长严复所说的——“夫自由一言真中古圣贤所深畏而未尝立以为教者也”，自由这个东西真是中国历代圣贤所深深害怕而没有一个敢于把它确立为道德原则来规范、指导人的行为的：这就是中国近代以来落后于西方的最根本的原因。你要想自我实现，你必须拥有自由，因为自我实现是实现自我的创造潜能，而每个人的创造潜能的实现是以每个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每个人能够赢得自由为前提的。所以，一个社会要想真正的迅猛的发展，每个人就得拥有自由，从而使每个人能够自我实现：他的创造性潜能实现得越多，这个社会就越繁荣兴旺。
其实，在西方社会，每个人的努力并没有我们多，中国的学子到了国外，往往都是尖子。那里的中学生，高中生，顶尖的都是中国人。哪里有中国人，哪里就有尖子。中国人最刻苦。我的同学何包刚，从澳大利亚给我来信，叫我别累着。他说，这里的人都显得很年轻，他们都懂得爱惜自己，别像咱们北大历史系先后有四个４９岁的学者累死了。我王海明虽然也很重视养生，但是就是继承了中国人的那份勤奋，写一本书要用１６年。我没有累死，就因为我天天下午去冬泳，冬泳１６年了。中国人就是这么努力！中华民族就是这样一个勤劳的民族！但是，它为什么就发展得缓慢呢？根本讲来，就是因为从大禹开创家天下的专制主义制度直至清朝，四千年来，每个人的创造性的潜能实现得最不充分：四千年来它是人类最不自由、最压抑个性的国度之一。
因为自我潜能的实现是一切财富的源泉。一切财富无非是人的活动的结果，是劳动的结果，无非是人的创造潜能、人的潜能的实现的结果，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以自由为必要条件的。所以，哪里有自由，哪里有自我实现，哪里的社会就蓬蓬勃勃的发展。离开自我实现，社会就无论如何也发展不起来，昌盛不起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为什么比以往有大幅度的突飞猛进？就是因为我们现在更自由了，社会更宽容了，每个人实现自己的创造潜能更加充分了。说来说去，原因就在于此。所以自我实现是社会和每个人的财富的最根本的源泉，是最伟大的、最大的财富，因此它就具有最大的价值，具有最高的第八讲 人道和自由：社会治理的最高道德原则２０５价值。所以，我们说，人的自我实现具有最高价值，这是精确的、深刻的、高级的真理。
可见，说包含着诸多负价值（缺点、残忍、病痛、嫉妒、不幸等等）的人本身是最高价值，实乃浅层的外在的皮相的初级的真理；而内在的深层的本质的高级的真理则是：人本身的自我实现是最高价值。根据这个事实，应该怎么办？
显然应该使人自我实现，使人发展、实现自己的创造性潜能而成为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最完善的人。这就是所谓“使人成其为人”，这就是善待他人的最高原则。有人嘲笑这个命题说：人已经就是人了，怎么还要使人成为人？这是肤浅的质疑。因为“使人成为人”，第一个“人”是仅仅具有创造性潜能的人，是创造性潜能尚未得到实现的人，用存在主义的话来说，是一个虚无，是一个零。第二个“人”是实现了创造性潜能的人。人道主义的原则就是“使人成为人”，就是使第一个“人”成为第二个“人”，使每个人实现自己的创造性潜能从而成为一个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人。因此，人道主义论者大都把“使人成其为人”与“人本身的自我实现是最高价值”并列，一起作为人道主义的根本特征来界定人道主义：人道主义便是认为人本身的自我实现是最高价值从而把“使人自我实现而成为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人”奉为善待他人最高道德原则的思想体系，简言之，便是将“使人成为人”奉为善待他人最高道德原则的思想体系。
这样，我们终于弄清了人道和人道主义之双重含义。广义的、浅层的、初级的人道主义是视人本身为最高价值从而将“善待一切人、爱一切人、把一切人都当作人来看待”当作善待他人最高原则的思想体系；广义的、浅层的、初级的人道则是视人本身为最高价值而善待一切人、爱一切人、把任何人都当人看待的行为，是把人当人看的行为。反之，狭义的、深层的、高级的人道主义则是认为人本身的自我实现是最高价值从而把“使人自我实现而成为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人”奉为善待他人最高道德原则的思想体系；狭义的、深层的、高级的人道则是视人的自我实现为最高价值而使人自我实现的行为，是使人实现自己创造性潜能的行为，是使人成其为人的行为。
从这个观点来看，比如说，如果一位父亲爱他的子女，就像我父亲爱我们那样，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那么，他才是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我父亲爱我们，是真正地爱我们，他给我们这些儿女们自由，非常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干什么他都不强迫我们，这就是好父亲，真正的好父亲！他之所为就是狭义的、深层的、高级的人道行为。如果父母处处都给你设计好，怕你凉，怕你热，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在某种意义上这样的父母是最“残忍”
的。他的孩子虽然处处顺利，但是他没有自己脑子，缺乏创造性。这种父母之所为，便属于狭义的、深层的、高级的非人道行为。那位我在电视里面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位父亲。这位父亲是位博爱的人道主义者，他的行为符合博爱的、广义的人道主义。但是，根本讲来，这位父亲是一个不人道的人！因为他剥夺了女儿的自由，使她失去自我选择的自由。这样一来，她女儿再好也决不会成为一个有创造性的人！她处处都是在实现她父亲的意志，她最多是一个学习好的人，但却毫无创造力，无法实现自己的潜能。
人道与非人道之广狭定义表明，一方面，“把人当人看（即视人本身为最高价值而把任何人都首先当作人来善待）”是衡量一切行为是否人道的广义的、浅层的、初级的总原则：另一方面，“使人成为人（即视人本身的自我实现为最高价值从而使人自我实现而成为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人）”则是衡量一切行为是否人道的狭义的、深层的、高级的总原则。把人当人看与使人成为人仅仅是广义与狭义的人道总原则，而并不是人道根本原则。诚然，狭义人道总原则——使人成为人——就是人道的最为根本的总原则。但是，狭义人道总原则只是教导我们应该使人自我实现、应该使人成为人。可是，它未能指明：究竟怎样才能使人成为人、使人自我实现？
人道主义对于这个问题的深入回答，可以归结为两大方面。一方面，即从正面来说，应该使人自由，因为自由乃是每个人实现自己的创造潜能、从而成为一个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人的根本条件，是每个人自我实现的根本条件：
自由是人道正面根本原则，是最根本的人道；另一方面，即从反面来讲，则应消除异化，因为异化乃是每个人实现自己的创造潜能、从而成为一个可能成为的最有价值的人的根本障碍，是每个人自我实现的根本障碍：异化是人道负面根本原则，是最根本的不人道。下面我们就来探讨“自由：最根本的人道”，尔后再探讨“异化：最根本的不人道”。
二、令我不由得挺起腰杆的一首诗
古往今来，恐怕所有思想家没有不讴歌自由的，没有思想家真正反对自由的，就连主张君主可以不择手段地维护统治的马基雅维利，在他的名着《李维论》里也曾盛赞自由。我酷爱诗歌，直到今日还能够一句不错地背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和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但我一直念念不忘、每次想起都不由得挺起腰杆的，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那首诗，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读到了他的这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首诗脍炙人口，在中国也是广为流传的诗。然而，我是讲究逻辑思维的，不免怀疑：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看未必！在某种意义上那是傻子。命都没有了，你还谈什么恋爱啊？当然，人们往往为恋爱不要命。普希金就为了爱情不要命，他和情敌丹特士决斗，结果饮弹而亡。我们当中有些人也是，因为恋爱而走向深渊，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个我不太赞成，但事实还是有的，至于应不应该那是另一回事。“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两句我很欣赏。很多的志士仁人是为了自由而牺牲爱情和生命的。你看，车尔尼雪夫斯基有一个非常美丽、善良、贤惠的恋人，但是他为了自由事业，就给她写信，要求解除婚约。因为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果然，后来他被流放到西伯利亚３０年。古往今来为了自由而牺牲爱情和生命的自由的斗士，不胜枚举。但最感动我的还是美国独立战争前夜的那句名言：“不自由，毋宁死！”
所以，裴多菲的这首诗，还是描述了事实的，就这一点来说，它堪称真理。
诚然，自由这个东西，从表面上看来，不是一个好东西。比如说，我现在就想杀伊雷，你给我自由，我就把他杀了，不给我自由就杀不了。因此，自由好像不是一个好东西。但是，真正的讲来，自由具有莫大的正价值，而杀伊雷只是它的一种负价值。任何东西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有一利就有一弊。自由固然有其弊与负价值，但就其利与正价值来看，是莫大的、至高无上的。为什么？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自由具有内在价值，自由本身就是目的，这是古往今来自由主义思想家所看到的一个伟大的真理。巴甫洛夫讲，一切事物要想保持存在，都必须保持自身要素的平衡及其与外在环境的平衡。没有这种内外平衡，它就会崩溃瓦解、不复存在。石头是这样，人也是这样，什么东西都是这样的。石头风化了，就是因为它的内外平衡保持不住了，它就不再成为石头了。巴甫洛夫发现，物质形态越高级，就越娇嫩，保持平衡也就越艰难，它保持平衡的条件就越高级、越复杂、越细腻多样。例如，你看那个猪崽子，生下来毛就是非常齐全的，一下地就可以到处跑，就可以吃苞米。人比猪高级多了，结果生下来就软弱无能像一条虫子，趴在那里，很难存活。你看那石头是最低级的，非生物里面最低级的，它的存在基本上不需要什么条件，石头的存在需要什么条件？放在哪里都能存在。但是生物，它的存在就艰难了，因为它高级了。生物的存在至少需要雨露阳光。向日葵，或者是椰子树，不是放在哪里都能活的，把它连根掘起放在那里，你看它还能不能活了？它需要水分、需要阳光。到了动物这个层次就更高级了。人们都说猪蠢，可是猪再蠢、再低级，它也比美丽的花和椰子树高级，所以要是把它像花和树一样固定在一个地方，不让它走，不让它跑，它就会伤风感冒、发烧，必死无疑！它能够活就是因为它拥有自由，它能够在风雨来了的时候跑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躲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