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午夜，好呷街却灯火通明，一眼就看见老婆在叫脑壳夜宵店的那盏昏灯下招手。老婆３１岁了，身材苗条，是个衣架子，两个大组合柜她的衣服占了４格，剩下阿琳占一格，孩子占一格。为这事，阿琳也说过她，她却指着阿琳的衣服说，你的一件就当得我十件！阿琳也不好说什么，言下之意，她要占十格才算打平。
老婆点的鲫鱼已在红油铁板上嗤嗤直响，像一个胜利者抑制不住心中的笑，一大盆韭菜放在旁边，看见阿琳坐下，就又点了羊肉串、鸡翅膀，还问阿琳要什么，阿琳觉得已经吃不完了，就说来瓶啤酒吧。
“杀她们个自动告饶，哈哈。”
阿琳这才知道这场牌从上午打到下午，又从下午打到夜里。深夜的时候，有位姐们要推醒，才知道该她出牌，出完牌又睡着了。牌局终于告散，正好也符合老婆订下的１２点回家的底线。
“杨红拉我入伙呢，在省城开一家特色餐馆，她老公路数宽，下属多。”
“这样的好事，她干嘛不自己搞，拉你？”
“她不熟悉行当，有点怕。”
“你听她，她什么都想搞，和你一样，临了一场牌。”
“哪里呀，都商量得差不多了。不搞点事，我们怎么买车啊。”
老婆新拿了驾驶证，说到车，又侃侃而谈了。
阿琳２２岁那年是有驾驶证的，干了一年个体运输，只差没把命搭进去，于今证照都废了，他知道至少１０年没有车开，对于车，他恨爱交织，甚至像当初恋爱时候的老婆。
“随你吧，看准了再搞，我就认出钱。”
“学校很多老师都有第二职业，你上网，老看些没用的东西，看看那些加盟信息啊。”
“我也想干点事情，你比我行，你为主干吧，我支持。”
……
夫妻俩又喝了瓶酒，时间都快三点了，夜宵摊只留下稀稀落落的人。老婆结了账，阿琳把剩下的烤羊肉串和鸡翅膀打了包，儿子也喜欢吃。
立秋后，晚上特别凉爽，袭袭的夜风，像送到耳边的一句句情话，两瓶酒竟然使阿琳萌生一股说不出来的醉意。
今夜他要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圣诞的礼物
一大早，女儿嘤嘤地哭，把时秋两口子吓了醒来。
女儿五岁半，读一年一期，是实验班年龄最小的，成绩却拔尖。时秋虽然是老师，拿女儿他总是无可奈何。
小房间翻得稀乱，女儿坐在她的布墩椅上，正伤心地哭，什么也不说。时秋都问得差点要打人，这么好的小卧室，这么好的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说起这套位于雨后阳光的新房，时秋又高兴又有些虚。高兴的是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虚的是小区出出进进都是小轿车，他一辆掉光油漆的摩托车，耐不住新来的保安盘查细问。
时秋以前在农村普高，连续三年高考物理科第一，被一中的校长硬挖过来。一家三口被临时安排在两间单身宿舍里，即便没有什么家具，也挤得屁眼一样。老人们看完爱孙，不得不当天赶早搭车回去。
时秋一狠心，在新开楼盘的雨后阳光，按揭买了套三室两厅的居室。刚搬进来，房价就笋拔节似的往上涨，比后买的要少付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钱，时秋刚开始还挺高兴了一阵。每月按揭扣完之后，再交物业管理，剩下的糊口都快糊不住了。想想还要这样扣十五年，时秋有些站不稳。
广告里常说没有装修不进房。时秋只好尽量留出空和空间，花哨的东西什么都没有，被花了二十多万搞装修的邻居们羡慕得要死。时秋心里苦笑的时候，用力捏了一下拳头，又借钱买了套家具。这些家具犹以女儿的房里最有特色。
女儿的哭让时秋的手举到了空中。女儿只是泪流满面，望着自己，不再吭声。时秋不忍，唉，让老婆去管吧！
时秋很累，去上班，倒感觉是摩托车骑在他身上。
“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才是圣诞节，这傻孩子！”老婆一句话就把女儿说得愣住了。吃过饭，女儿背着书包快快活活地上学去了。
原来女儿的班主任，小张老师昨天说，圣诞老爷爷穿着红色的棉衣红色的棉裤，戴着红色白边的帽子，开着小鹿拉的雪橇，在小朋友睡着的时候，会给听话的孩子送来好多美丽的小礼物。
女儿一早起来，衣都没穿，把枕头拉开，又把被子搬走，翻遍房子的各个角落。满怀希望，忙乎半天，竟然没有找到一丁点多余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心里的那个失望呵，女儿忍不住伤心伤意地哭了。
时秋接到老婆哽咽的电话时，心里有些酸。超市门前，圣诞树闪着诱惑的光芒，超市里商品堆成了小山。时秋把钱都拿了出来，八十二块五，老婆有二百多元。
晚上，女儿做完家庭作业，甜甜地睡了。
时秋把一套能换各种时装的芭比娃娃礼盒轻轻放到女儿书桌，两袋精装的糖果轻靠着礼盒。那个芭比娃娃在超市里已经朝女儿招了一千遍手，可女儿渴望的眼神每次都被老婆带到别的地方。老婆把一个毛茸茸的护耳放到女儿的小枕头下，又用一双红色猩猩毛拖鞋换走旧的那双，再往鞋里塞进一个能吹得像课桌那么大的红气球。
悄悄地做完这一切，老婆早已忍不住抽噎起来。时秋抚摸着老婆的头发，轻轻地笑了：这哭什么，我们的女儿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圣诞礼物，而且正是时候！
服行
张成在工程队后勤处上班，是个刺头，领导们不睬他，他也乐个自在逍遥。
小三的狗呼呼地从身边走过，张成感到有股热气袭来，吓得往路边靠。亏小三链子牵得短，他还慌得坐到了街边的路沿石上！
张成四十岁了，什么都不怕，逮着道理，敢在年终职工会上和一把手顶牛。但怕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邻居小三御狗特别有一套，他换狗比那些街西头那些妖冶的女人换男人还要勤，有时他手里是一只黑贝，有时候是一头斑点，有时候他拖着狗走，有时候狗拖着他走。一幅人狗相得的样子。
我就不懂，那么凶的狗，就怎么能服服贴贴的听你的话呢？
小三笑了：“打！”
见张成不懂，小三说，狗的本性是凶残的，甚至不管是不是主人。而且我喜欢养大狗，这些狗经常眼露凶光，龇牙咧嘴的冲我叫。这时候，没有什么诀窍，拿到什么就什么打。有些狗反而更凶了，铁链绷得咔咔地响，吼叫得打雷一样。你不要手软，不要心慈，只要你相信你的铁链拴得稳、够结实，继续打，打到那狗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把头低下来，低到两腿之间。这时候，就不要打了，这个叫“服行”。他是你永远的奴隶了。
一般的凶猛系列的狗，我都会找它的茬子，修理它一顿。
接着，他给张成看狗链和那根经常抽打狗的电缆。铁链由筷子粗细的不锈钢连环，无缝的，绿皮电缆两尺长，有小指头那么粗，果然看到上面很多狗毛，颜色不一，隐隐约约还看到已经变黑的血迹。
小时候张成被父亲用竹枝抽过腿，知道这东西，即便是毛深皮厚的畜牲，也要命的。
打死了，或者打成残疾，岂不可惜了。
要那样想，你就不会狠了，前面打的就白打了，小三说。
这天夜里，一瓶邵阳大就快见底了，一向头脑简单的张成，开始了他人生最复杂的思考。
狗这么凶，还被人玩得熨熨帖帖，那人呢？比方像自己这样叫脑壳的。张成想到有一次，把菜刀拍到办公桌上时，领导战兢兢的样子。
领导是管人的，不至于连养狗的都不如吧，想起自己守了１６年后勤仓库，芝麻大的责都没有负过，就拿点干巴工资，别人都调到了机关，最不济的都搞到台压路机开开，经手些修理费。
想到这里，虚汗在张成宽阔的背上流，像一条条绿皮电缆走过。
“守仓库的工作，别人都干不了，张成技术过硬啊！”张成想起领导曾经的表扬，此时，他觉得这个表扬就像那根绿皮电缆，而自己坐井观天心安理得正像栓在脖子上的不锈钢铁链。
张成把空酒瓶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地说道：服行！
打开婆婆的保险柜
太阳晒在莎莎的身上都有些痛了，当确信只有她在家时，一弹，就从床上就跳了起来。
睡衣都没换的她，瞪着举在两眼之间的那片钥匙，故作阴险而夸张地笑着！
莎莎近来抢着扫地，拖地板。突然变得这么勤快，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婆婆惊讶的眼神让她心生一丝犹疑。
好在，很快就有了收获，莎莎在书柜的上面，发现这片钥匙。
今天莎莎要干一票大的！
她要偷开婆婆的保险柜！
出此下策，实在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孟家两年了，家里很多事她都不知道，至少在婆婆卧室的挨地壁柜里，有一个保险柜，就谁都没向她提起过。她有次在三室两厅里瞎逛，偶尔发现的。问丈夫孟奇，孟奇专敲他的电脑，哼哼地说：好多年了，搬家的时候见过一回。
于是，没事的时候，莎莎就躺在床上，猜那保险柜里放了什么，初恋的情书？房产证和家庭重要文件？美金、现钞，或者手链戒指也是有可能的！婆婆当纪检干部一辈子，今年５５岁，就要改非了，而且她亲眼看见有人给婆婆送钱，一信封一信封的钱哦，推都推不掉，扔都扔不出。
只是有次婆婆严肃地说，以后家里发现不明钱物都要交给她。她明显觉得那是对初来乍到的她说的，婆婆太小看她了，莎莎心里有些愤怒。
这时候壁柜的门已经打开，一个褐色保险柜凸现在莎莎的眼前。
在公司做出纳莎莎知道这种保险柜已经很老式，她毫不犹豫的把钥匙插进去，随便就转动了，可密码锁还锁着！
密码一定是小侄儿的生日，上次，婆婆要她代取的一个存折，就是小屁孩的。莎莎自信的旋转着密码盘，就像电影里鬼子兵得意地拆着地雷上的引线，没开！接着用孟奇的生日去旋，还不开！
密码一定是婆婆最喜欢的家庭成员的生日，这点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大哥大嫂的生日也不能打开！莎莎有点心虚，手都出汗了。
用公公的生日拨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了公公走得楼梯响。莎莎心慌得脸都紫了，赶忙关好壁柜，准备离开。公公退休之后成了家里的保姆，买菜做饭，看路边象棋却是他最大的爱好，一般由旁观变成主打，最早也要１０点半才回。
果然是幻听，这时候要量个血压，估计莎莎有３００毫米汞柱！看来做贼也不是一个轻松的行当。
只有自己的生日没有试了，莎莎有些绝望。老太太突然不按牌理出牌！
莎莎怨恨地拨着自己的生日，才拨一个字，就感觉密码盘轻轻地一响，她的心紧张起来，接着拨第二第三字时，莎莎的心跳得厉害。
保险柜终于在拨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怦然而开，里面的大小红本本冲了出来，竟然一满柜的荣誉证书。有大哥的、有孟奇的、有公公的，但绝大部分是婆婆自己的。
莎莎呆了，复杂的泪水滚落到打开的荣誉证书上。
诗人的失恋
诗人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在这份女主人公没参与的单相思上，他终于再次失恋了。
如果把卫星离开发射场比喻第一次失恋，那么这次，那缥缈的爱情就像太空中巡弋的一颗陨石，已经监测不到电波了。
诗人老了，但依然高瘦，举止时而冷静，时而疯癫。这时，他用拳头敲击他书房的墙壁……
上一次失恋，是二十年前的某个寒夜，那次诗人怀揣着诗稿，从飘荡的远方回来找她。
诗人高瘦，傲视万物，然而有求于人，让他少了不少底气，他只是得到了起码的礼节，可他甚至希望那个眼带鄙视的胖女人做他的岳母。
诗人失恋了，那个失恋的夜，黑得像煤窑里冲出来的烟，压抑而呛人。
虽然刚在庙门口就被拒绝入内，但这并不妨碍信徒对神只的顶礼。诗人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这些幸运来自远望着烟雾缭绕的殿宇，想象着那安详高贵的菩萨，甚至来自悠远回旋的钟声。诗人像一个临水而立的居士，唱着长歌，他为偶像写下了一首首、一本本的诗歌，就像佛祖案前累摞的经卷。
他的诗获得了灵感，得到了升华，也博得了不少的赞叹。于是，诗人出了第一本诗集，这本诗集让他的积蓄付诸东流，也使他成为诗协会员。后来他又出了两本，而且印制更加精美，却只是没有书号的交流本，但他终于成了一名真正的诗人。
诗人用激情、用回忆、用万事万物写诗。
岁月在诗人的额头上也写着诗，一行行的，别人不懂，诗人懂。
一次聚会，他见到了多年前的一位诗友，诗友因为不写诗了，因此混得不错，从科办到处办，而且还有上升的迹象，西装革履一掷千金的。
“你还记得某某吗？”
“啊？怎么”，诗人怎么不记得，那不是他心中的佛祖吗？
“听说生意越做越大了，专做单位生意，发了大财。”
“呵呵，你当初幸亏没找她做老婆，碰的鬼，自己老公只用得一半。”
诗人很吃惊，不啻一个霹雳，即便是她的老公也不会如此惊愕。
“不会吧！”诗人下意思地说。
诗人喝得大醉，也不知什么时候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他甚至恶心地觉得他的诗友都上过她的床，她不是专做单位生意吗？他决计不再写诗，他觉得他永久涨溢的激情就像一锅滚开水被人敲破了锅底，所有的偶像淋雨的泥塑一般，在一醉之间都已坍塌。
诗人高瘦，举止时而冷静，时而疯癫，他恶狠狠地敲着墙壁，用最恶毒的话骂道：妈的，老子竟然还给她念了二十年的血盆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