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太阳静静地照着，到了家里，车子刚停，叶思秋就提着行李下了车。还没进家门，叶思露和叶思霞就迎出来，抢过她手中提着的包。叶思露一开口就说：“姐姐，今年是你出来工作的第一年，今年春节，你要给我们一个大大的红包才行。”
叶思秋瞪了她一眼骂道：“你就懂得要钱，真是见钱眼开！”
叶思霞帮腔道：“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我觉得你好像是葛朗台耶。”
叶思秋骂道：“你们这两个家伙真是同穿一条裤子。”
叶思露笑道：“同穿一条裤子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出生前还呆在同一个子宫里呢。”
叶思秋骂了她们一句油嘴滑舌，就进了屋。没见妈妈和奶奶，叶思秋就问：“妈妈和奶奶都在小卖部吗？”
叶思露说：“是的，现在准备过年了，挺忙的。”
叶思秋盯了她们一眼骂：“这么忙，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忙呢？就知道在家里做大小姐！”
弟弟叶志松出来，见到姐姐，就告状说：“她们两个觉得自己是大学生了，不好意思去小卖部，怕丢面子。”
叶思秋的脸马上黑下来，看着那两个妹妹骂道：“去小卖部卖东西就丢面子了吗？又不叫你去酒楼卖笑！”
叶思露打了一拳弟弟，翻着白眼骂道：“谁说了！你就懂扯是非！”
“我从你们脸上的表情看出来的。”叶志松吐了一下舌头，笑着说。说完，他又进房里看书去了。
叶思秋伸手出去，一手拉着叶思霞，一手拉着叶思露，说：“跟我来，到小卖部帮忙去。”
两个妹妹嘟着嘴巴，翘起屁股，扭扭捏捏地跟着姐姐走。
冬日的太阳暧洋洋地照着，小卖部门前挤满了人。买东西的人一见到她们三姐妹，眼睛就亮了起来，口里说着：“哟，你们家的三朵金花来了！”
叶思秋的奶奶一见到叶思秋就说：“你的同学吕玲，今天打了几次电话问你回来没有。”
叶思秋进了小卖部，看着奶奶和妈妈说：“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们三个人看店行了。”
林芳看着女儿问：“你吃饭没有？”
妈妈这一问，叶思秋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滴水未进，肚子就叽哩咕噜地叫起来，因此说：“还没有呢。”
“我回去给你弄点吃的吧！”林芳把零钱找给了一位顾客，就和婆婆一起回去了。
叶思秋在小卖部没站到十分钟，吕玲的电话就来了。一听到叶思秋的声音，吕玲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说马上过来。没到二十分钟，吕玲就屁颠屁颠的来了。一见到叶思秋，她就骂骂咧咧地骂起来：“罗丽萍这混蛋真是重色轻友，结了婚后，就只知道和老公粘在一起，都不理我了。”
叶思秋见吕玲的样子非常好笑，就笑着对她说：“你那么眼红人家，不懂也找个老公来粘粘吗！”
吕玲很不高兴，向叶思秋翻了一个白眼骂道：“你怎么总是向着她呀，你是不是也想进坟墓了？”
叶思秋店里的人很多，她在忙着卖东西，没空理她。
“姐姐，妈妈叫你回去吃饭了。”叶志松来到小卖部，冲着姐姐喊。
“哦，知道了，你来帮一下忙吧，不要整天呆在房间里看书了，脑袋要适当放松才行。”叶思秋把一包盐递给一位大婶。
那大婶接过盐笑着说：“你们家的风水真是好呀，出了一屋子的读书人呀。”
叶志松进了小卖部，接过话茬：“哪是我们家的风水好呀，我的三个姐姐考上大学都是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呀！”
叶思霞附和道：“是呀，你们都不知道，我们这个大学考得有多辛苦。”
“就是嘛，你们只看到结果，没看到过程呢，你看，为了考这个大学，我的头发都白了。”叶思露说着，就把头俯下来给大家看。
在买东西的人都凑到叶思露的身边，把头俯下去看叶思露的头。看了一会儿，大家知道上了当，就哄笑起来，骂道：“你这丫头，就懂捉弄人！”
叶思秋带着吕玲回了家。回到家里，林芳已经把饭菜做好。叶思秋坐在饭桌旁吃饭。吕玲已经吃过饭，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口里不停地说话。叶思秋肚子饿得没力气理她，由她说去。吃完一碗饭的时候，她有了一些力气，看见吕玲还是在不停地说话，就有点不耐烦了，她说：“吕玲，我发现你的话比沙子还要多。”
吕玲不理她，继续说她的，说到罗丽萍时，她就愤愤不平起来：“这几天闷死了，你又不回来，打电话给罗丽萍，她不是要给老公煮饭就是要给老公泡茶。”说到这里，她突然冲着叶思秋神秘地说：“我怀疑她晚上还帮她老公洗脚呢！”
叶思秋看到她那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把那一口扒在嘴里的饭喷了出来。米粒喷到了吕玲的脸上，吕玲像个跳蚤一样跳起来，猛的用手擦着脸，骂道：“你搞什么鬼！”
叶思秋赶紧起身出去，拿了一条干毛巾帮她擦，边擦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吕玲生气，瞪着她骂：“我把饭喷到你的脸上，我也可以说对不起的。”
叶思秋看着吕玲像个孩子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就说：“吕玲，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吕玲本来就生气，听叶思秋这样一说，就更生气，她瞪着眼睛，看着叶思秋骂道：“你这混蛋，你在骂我吗？”
“没有呀，我那敢骂你吕大小姐呀！”
这时，叶思秋家里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走进来，吕玲被吓了一跳，双手抱住肩，一动不敢动：“你们家的狗，会不会咬我呀？”
“哎呀，不会的了，我们家的狗，对人都是很友好的。”叶思秋说着，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大黄狗的头。
大黄狗俯下身子，低下头，伸出舌头，舔着叶思秋刚才喷出的米饭。吕玲那张紧绷的脸，慢慢地放松下来，瞪着那黄狗，小心翼翼地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姐姐，有你的电话！”叶思露在外面叫。
“谁的电话呀？”叶思秋已经吃饱，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对吕玲说：“我出去一下！”
是谁的电话呢？叶思秋在心里琢磨着，到了小卖部，她漫不经心地拿起电话，只听电话里，传来了钟小声熟识的声音：“你这个小坏蛋，怎么不等我一下就回去了呢？我还有很多年货要送给你的。”
叶思秋的气还没消，就不好气地说：“我干嘛要等你呢，国务院又没有规定！”
“我为你准备了那么多年货，怎么办？”
“送给你的女朋友吧！”
“我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了？”
“你别装蒜了，我今天都看见了。”
“你终于吃醋了？哈哈……”
叶思秋生气地挂了电话。可是，电话一挂完，她又后悔了。她觉得不应该这样，这样显得自己太小气巴巴的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都没有。她很希望钟小声再打电话过来给她，可是等了几分钟，电话没响。她想，可能这次钟小声再也不会理她了。她懊恼得要命，她恨死了自己这个臭脾气。可是，这个世界毕竟没有后悔药。叶思秋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往家走。
回到家里，在客厅里和奶奶聊天的吕玲，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问：“怎么了？有人追债，追上门来了？”
“没你的事。”叶思秋的语气有些低沉。
吕玲感觉很无聊，就说：“我们找个地方去转转吧，在家里太闷了。”
叶思秋心情不好，又感觉很累，就说：“要玩，你自己玩去吧，我想睡觉了。”说完，就往房里走。
吕玲和奶奶告了一声别，嘟着嘴巴，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叶思秋的屁股后面走。回到房里，叶思秋把外套脱了往椅子上一丢，就把身子往床上一倒，把被子一扯，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吕玲也脱了外套，爬到床上和她一起睡，可被子全被叶思秋卷完了。她就用力地拉被子，好不容易才拉到一点儿，就张口骂道：“像个死人一样沉。”
叶思秋没心情理她，只闭上眼睛不说话。吕玲觉得没趣，闭上嘴的同时，也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叶思秋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很羡慕吕玲的无忧无虑。睡了一会儿，她听到房屋后面有刹车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再接着，就听到奶奶喊：“思秋，出来吧，有人找你了。”
叶思秋心想，是谁呢？就起床穿好衣服出去，只见钟小声拎着大袋小袋站在门口，她被惊呆了。
“我很聪明吧？”钟小声说。
“如果连我家都找不到的人，肯定是个十足的笨蛋！”
奶奶看着钟小声说：“这个是你同事吧，还不快让人进去坐。”
叶思秋不想让奶奶知道内情，只是撒谎说：“不是的，他是送货的，我们的小卖部的货源不够了，我打电话叫他送来的。”
奶奶说：“哦，怎么不送到小卖部去，送来这里干嘛哩？”
钟小声帮叶思秋解围说：“我第一次送货，不知道小卖部在哪。”
“哦，我叫志松拿过去吧。”
“不用，奶奶，等一下我自己拿过去就行了。”叶思秋说。
“好，那我去小卖部了，看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奶奶说完就走了。
门前只剩下叶思秋和钟小声。叶思秋看着钟小声说：“你拿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赶紧拿回去吧！”说着，就用手去推他。
“不是你打电话叫我送货的吗？”
“胡扯！”
“你拿？还是不拿？不拿我就真的送到小卖部去了。”钟小声把东西塞到叶思秋的手里，威胁她说。
“你真是无聊！”叶思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恶狠狠地骂道。
“我还无赖呢！”钟小声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叶思秋拎着那一堆东西回到杂物房一放，就气冲冲地出来。钟小声看到她那样子觉得好笑，就逗她说：“你也不请我进你家里坐坐？”
“不请！你回去吧！”叶思秋不想让吕玲和家里人知道她和钟小声的事。
“要不，我们出去，在我的车上坐坐吧。”
叶思秋跟着钟小声出去，坐到了他的车子上。他们并肩地坐在车后座。叶思秋一上到车就问：“这车是从哪偷来的？”
钟小声顺水推舟道：“除了能在你家里偷到，还能从哪里偷呢。”
叶思秋努了一下嘴说：“切，我家里的东西才没那么容易偷呢。”
钟小声笑着说：“你别得意，你家里的人都快被人偷走了。”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被你偷走呢！”
钟小声看着她，张大嘴巴，很惊异地说：“哎呀呀，你这姑娘脸皮怎么这么厚呀，谁说要偷你了？”
叶思秋知道入了他的圈套，就双手猛地捶他，骂道：“你这个坏蛋，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钟小声看到她那样子，觉得挺好玩的，就说：“其实，你很刁的。”
“我就是刁，你能怎么样？”
“我不能怎么样，只是偷你的时候得小心点儿。”
“今天在街上，和你有说有笑的那女人是谁？”
“我同事。”
“你喜欢她吧？”
“当然了，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呀。”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娶回家做老婆呢？”
“我喜欢的姑娘这么多，总不可能个个娶回家去吧，如果个个都娶回家去的话，我家里哪有那么多地方放呀。”
“你真是个花心鬼。”
“我要回去上班了，这几天忙死了，昨晚加班加到十二点，今天一早就出去买年货了，吃完中午饭又马上往你家赶。”钟小声说着，发动了车子。
叶思秋很不情愿地下了车，钟小声看着她说：“今晚我再来，记住，我就在现在这个位置停车，按三次喇叭，你就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你可别说我又送货来了。”
叶思秋突然觉得钟小声的眼睛很动人，就温柔地说了一句：“好的。”在叶思秋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钟小声的车开走了。
叶思秋的心情特别好。一阵冷风吹来，她并不觉得冷。她想，今年的冬天，也许跟往年不一样。
那个寒假的很多日子，叶思秋都是和钟小声一起度过的。
16
何小风本以为自己顺利地当上爸爸，会比顺利地当上科长容易一些，可没想到，科长他很容易地当上了，可爸爸却当不上，而且可能会永远都没机会当了。韦丽江怀孕后，一天，肚子剧烈的疼痛，家人把她送去医院，诊断是宫外孕，马上进行了手术，为了保住孕妇的性命，韦丽江的输卵管被摘除，以后再也不可能怀孕了。何小风家里是农村的，而他又是独子，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可是不行的。他父母知道韦丽江再也不能生了，就动员他离婚另娶。他们觉得，就凭自己儿子的条件，要娶什么样的女人不行，为什么要跟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过一辈子呢。何小风感觉压力很大，他常常觉得，可能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他对韦丽江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地对她好了，他连装都不想装来。他对叶思秋的思念不断地升级，他在策划着等自己的社会地位稳固以后，就和韦丽江离婚，再和叶思秋结婚。有了这个念头以后，他就经常到叶思秋的学校门口去等叶思秋，每次他见到叶思秋从自己的眼前经过，他就想下车去和她打招呼，请求她的原谅，并要求和她重归于好。可是，每次当他要下车的时候，又没有了勇气。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何小风又开车来到叶思秋的学校门口。那晚，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是见到叶思秋，他一定要下车见她，和她好好谈谈。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了，何小风总是等不到叶思秋，他的传呼机又响个不停，韦丽江在家里死命地呼他。他开始心烦意乱，没有心情再等下去。正当他发动车子准备离开时，他看到了叶思秋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小鸟依人般地从学校的门口款款地走出来。就在那一瞬间，何小风的心像被刀剜一样，他有好长的时间，回不过神来，差点儿休克过去。直到叶思秋走了很远，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开着车子回去。回到单位，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酒吧。在酒吧的时候，韦丽江还是不停地呼他，他不耐烦地把寻呼机给关了。
韦丽江不但等不到何小风回来，甚至连他的电话也等不到。韦丽江断定，何小风肯定是和自己猜想的那样，已经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自从韦丽江动手术后，何小风就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次了，韦丽江也明显地觉察到，何小风在嫌弃她，她觉得何小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本来动完手术之后，她的心里就很痛苦，她很害怕何小风会甩掉她。何小风对她的冷淡，让她起了疑心。她变得越来越敏感，开始疑神疑鬼，她总是怀疑何小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每次何小风在外面回来，她就会大声质问何小风在外面干什么，和谁在一起，稍有不符的地方，她就会破口大骂。要是何小风顶撞她，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家已经成了屠宰场，何小风心里烦得很，一分钟也不想在家呆着。他整天不是加班，就是和朋友出去玩牌，能不回家，尽量不回家。他越是不回家，韦丽江就越是闹得凶。何小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就搬到书房去睡，和韦丽江彻底分了居。韦丽江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她开始跟踪何小风，并且偷偷打开何小风的抽屉。她看到了叶思秋写给何小风的信，并看到了何小风和叶思秋亲密的合影。她开始到处打听，终于知道那个女人是何小风大学时的女朋友。她敢肯定，何小风一点也不爱她，他只不过是想利用她父亲的权利，实现他的个人野心而已。她知道他爱相片中那个女人，那个那么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呢。更何况他们以前还那么相爱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