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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们说,厄普代克过去当过画家,在他的风格里你是会看到这一点的。没人像他那样精细地研究过事物的外观。他所运用的形容词比今天用英语来写作的任何人所用的形容词都更有区别作用。海明威说不要用形容词,海明威是对的。形容词仅仅是作家对正在进行中的事物的看法。要是我写到“一个壮汉子走进这间屋里”,那仅仅意味着,他比我强。除非我已对读者确定了我的身份,我可能是酒吧间里仅有的一位伙计,刚进来的那条汉子给我留下了印象。最好是说:“一个男子进来了。他正拎着一条手杖。由于某种原因,他像折断了一根细枝儿似的把它折成两截。”当然,这样讲用的时间更多些。所以,形容词导致了一种告诉你如何去生活的迅捷的写法。广告业靠着它兴盛起来。“超效能的、无声的、敏感的、能换五挡的汽车排挡。”在名词之前放上二十个形容词,没一个人会知道你是在描写一个粪蛋儿。形容词满天飞。

因此,让我在它下面画上线吧。厄普代克是少数几个能用形容词来增强作品魅力而不是滥用它们的作家之一。他有着别人少有的才能。他也让我讨厌。甚至是他对女性生殖器的描绘。他会轻而易举地把它描写成一棵树(地衣的棉绒在我四肢聚会的丫叉里,藻类的装饰在我树皮的街心公园,等等)。

例如,现在,我正在琢磨厄普代克描绘的女性生殖器和实际女性阴部之间的不同之处。那就是我这一瞬间正想着的事。它是玛蒂琳·福尔特的,由于她正挨着我坐着,我只要伸过手去,手指尖就能摸到那个活生生的东西。但我仍旧宁愿保持一个作家的白日梦状态。如果不竞争就什么都不是了——哪个没事先声称自己是作家的作家不是这样?——我正试图用仔细斟酌好了的词句把她的阴部栩栩如生地描述下来,以在文学的桂冠之中插上一朵散文的小花,让他人效仿。

只要我和玛蒂琳性交,她都常常是另外一个姑娘,一个靠在我胳臂上,跟我在街上散步的可爱的浅黑型姑娘,她已不再存在了。她的腹部和子宫成了她的全部——都很肥胖,圆润,多脂肪,热情,都充满了淫荡的现世欢乐的热情战栗。我可不能说,在冥想女性阴部时,我不用形容词就能把它描绘出来。我能和世上所有露着肚子的舞女与黑发娼妓一起漂浮——她们的肉欲,她们的贪婪,她们靠卖身挣来的血汗钱,她们拼命挣钱是基于她们对大千世界的黑黝黝的野心,所有这些现在全部在我心中。

玛蒂琳读到这时说,“你干什么要写我这样的事儿呢?”然后,以我无法忍受的方式哭了。

“只是在写写罢了,”我说,“这并不是我对你的感觉。我不是个能把我真正感受到的东西写出来的好作家。”然而,我恨她,因为她使我否定了我手稿的价值。但是,在当时,我们发生一些摩擦。就在她读过那些手稿后一星期,我们决定去参加一次半狂欢的换妻游戏(我知道我没有更简洁的方法来表述它),我劝玛蒂琳跟我一块出席。运用“出席”一词一定得归因于我在埃克塞特学的法语。我们不得不从纽约一直开到北卡罗来纳,此外,我们都不认识那两个人。我们所掌握的全部东西是《螺旋》杂志里的一则广告,地址是个邮政信箱号。

一对年轻但性机能已经成熟的白人夫妇,男的是个妇科医生,正在寻觅一个奇情妙趣的周末。不要年岁大的,不要性虐待狂与性受虐狂。他寄张照片及回邮信封来,要求参与换妻游戏的另一对必须是结婚的。

我没告诉玛蒂琳就回了封信,寄了张我俩的打扮得很好、站在街上照的照片。他们寄回来一张他俩的光纸照片。他俩穿着游泳衣。男的个子很高。半秃顶,长了个特别糟糕的长鼻子。膝盖上疙瘩很多,一个小罗汉肚,脸色灰黄。

玛蒂琳看着照片说,“在基督教徒里面,他的那个家伙一定是最长的。”

“干吗那么说?”

“对他没别的解释。”

他妻子很年轻,穿了件镶着荷叶边的游泳衣。她看上去很俏丽。关于她,照片本身就向我说明了某些东西。我一时冲动,就说:“咱俩去看看吧。”

玛蒂琳点了点头。她有一对黑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它们充满了悲剧性的经历——她家在黑手党里很有地位,在她离开家(她家在昆斯)去曼哈顿时,家里人都诅咒她一定会遇到灾祸。她就像穿着一件天鹅绒外套似的,背负着那些由于背叛家庭的意志而带来的心灵创伤。她很庄重,为了抵消这种庄重,我会忍受巨大的痛苦去使她笑起来,甚至试图双手拄地绕着我们那间放家具的屋子来回走。她片刻的欢乐赠给了我的情绪一束鲜花,这种伴有鲜花的情绪会持续几个小时。这就是我会堕入情网的原因。在她心灵深处,有一种柔弱的活力,这是我在别的女人那儿没发现过的。

但是我们的关系太近乎了。她开始让我感到腻烦。我看上去肯定变得太苛刻了,太爱尔兰化了。在一块待了两年后,我们进入不是结婚,就是分道扬镳的时刻。我们谈论着跟别人约会的事。我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了她,她也整宿想法以同样的方法治我,因为我一周在酒吧间里工作四次,每次都是从晚五点到早五点,十二个小时是可以充分地做爱的。

所以,当她点头去南部旅行时,我就不再需要她以其他的方式的认可。她的天赋之一是,她那讥讽诙谐的一点头,就可以把一切表达清楚。“现在告诉我那个坏消息吧。”她说。

这样,我们就到了北卡罗来纳。我们彼此都假装成我们可能不会喜欢另外那一对,会很快就跑出来的样子。这样,我们就会在归途中狂荡上一两宿。“我们将停在钦考蒂格,”我对她说,“我们得想方设法,骑上一匹钦考蒂格矮种马。”我还向她解释,为什么说它们是最后一批野马了,就在密西西比河东岸。

“钦考蒂格,”她说,“我喜欢那个地方。”她声音洪亮、干哑,她的音色会在我心中产生共鸣。她说钦考蒂格时,每个音节都让我感动。因此,我们彼此给对方上点安慰药,以使我们在未来婚姻这段肉体上刚刚砍下的伤口愈合。然后继续往前走。

就是在那儿,我第一次遇上了帕蒂·拉伦(那是在她遇到沃德利老早以前了),她原来是大斯都坡的妻子(她这样称呼他)。大斯都坡果然是(1)一个真正的长阴茎的所有者;(2)一个说谎的人,因为在那个县里,他不是最拿手的妇科医生,而是个按摩疗法医生。他还是个酷爱女性生殖器的家伙。你能想象出他潜进玛蒂琳玉腹里有多深吗?

在隔壁卧室里(对于换妻游戏,他是讲究卫生的——不能有第三个或第四个人在场),帕蒂·厄伦——她还没有改名叫帕蒂·拉伦——和我开始了我们自己的周末。我还有足够的勇气把它描绘出来,但现在,我想的是,在坐车回纽约的路上,我想起了她。我和玛蒂琳从没在钦考蒂格中途下过车。那些天我也没抽烟。我的第一个打算就是甩掉这个附加物。所以我经历了自我的迅捷的上升和自由的下降,经历了两天一宿的调对游戏(大斯都坡不知道我和玛蒂琳没结婚,但说实话,从这次换妻周末给我们带来的损失程度上看,我们已经结婚了)。那段时间我从没抽一支烟。我感到刺穿了——用这个词是因为我听到了另外一个男人和她性交时,她兴奋得叫出了声(玛蒂琳呻吟得那么动听)。没有一个男性在听到那样的接连不断的女性叫喊,由于一根陌生的新(很长)阴茎给予她的兴奋的叫喊后会无动于衷。“一个性受虐狂比一个男性同性恋者要好一些。”那两天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然而我也有自己的销魂时刻,因为那个按摩疗法医生的妻子,他以前的护士,这个帕蒂·厄伦,她的身段就像《花花公子》里十九岁的模特那样柔软,令人难以置信地站在你面前。我们分享着性欲很强的高中生式的浪漫情趣。那就是,逼她把她的嘴放进她发誓说她以前从没放进过的地方。我们拱在彼此的胳肢窝里,我们俩抱成团,老练、柔密、下流,而又这么让人销魂(像加利福尼亚人所说的那样)。上帝,帕蒂·厄伦太美妙了,你会连续和她性交一直累死才肯罢休。甚至现在,十二年以后,我又一次回想到那第一个夜晚,但同时又不愿意去想它,好像只想帕蒂的优点会使我再次背叛玛蒂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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